《彼岸魂归》浮絮儿

3、恨欲狰狂

　　火光。
　　只有火光。
　　燃烧的玉阁楼不断蹦出“吱吱”的响声，一根巨柱惊然断裂，轰轰然倒塌！烧焦的气味一阵阵扑面而来，火舌在深空上翻腾。昔日连片的树林已然成为火海。不、准确地说，是昔日繁华富贵得让人窒息的神辉堂，今日、沦为了一片火海！
　　空气滚烫。丫鬟们惊叫狂窜、侍卫们狰狞惊怖地向外冲着！各路杀手凭空而现、随着刀剑一舞便溅出腥血大片！
　　打扮得喜庆、蓝衣轻袍的公子手执佩剑，眼中是极力压制的复杂狰狂的光——无奈、惊愕、愤恨，无数种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逝，然久经战场的公子并未有她想象中的感情用事，第一句就开口质问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为何负心反叛，而是如往常一样沉静理智地扣紧剑柄疾风般掠来，用尽最大的力道一剑刺去，碎裂了空气的凌厉剑气便将眼前交织如麻的所有暗器毒物——绞碎！
　　那是出自老堂主——他们共同的母亲倾尽一生所著的神辉兵法、经上千百次与武林高手交锋后沉淀出来的，最精利、狠毒的剑法！
　　而此刻，已长久血战的源辉二公子，早就分不清身上交织的究竟是蓝衣，还是鲜血！
　　微喘着气，他扣紧剑柄的手指颤抖；凌厉的杀气浸透在眼瞳中、触目惊心！
　　怎么……怎么会这样？！母亲竭尽一生苦心经营的神辉堂，就这样被一炬烈火……全数焚尽？刹那间恍惚——血衣的公子甚至不敢相信这件事。
　　恨意就像一把利刀，狠狠地在心头一次次划过——一个翻闷，源辉二竟剧烈咳嗽起来，赶忙以剑拄地。
　　得救的仆人们赶紧朝火海之外逃窜，而猝不及防地——六冥堂派出的杀手早已将玉阁楼全部包围，肆意将神辉堂的人全部绞杀！
　　源辉二定定地看着手无寸铁、慌乱的仆人们，游离的目光四扫而过，不知在担心什么。执剑的手狠狠扣紧剑脊，微微发颤，竟是用足了十分的力，手中利剑几近碎裂！他的目光扫过了这片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茫茫火海，最后，定格在了火海之外空旷大道上，一只野鸦凄厉地挣扎着飞向苍空……但不知何时，六冥堂大军竟早已围满身后，堵死了仅有的退路！
　　“该死！”他一声怒喝，心知一场突围拼杀转眼即至！
　　“为了巴结权贵甚至可以漠视自己兄长的源公子啊，竟是要为了那几个仆人而放弃野心？这可真有趣儿。”一个泠泠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源辉二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杀手斩杀于当地，而后回头看向声源处。
　　他脸上溅起的鲜血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可怖——粉衣女子、那个他取名为“小泉”的女子，正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厮杀，看着他一点点地湮没在这血海中，目光，失望却更冷漠。
　　“兄长？！”源辉二顿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停止了寻找，眼底不知掠过了怎样复杂的情愫，一直冷静的外表终于瓦解，有些慌乱而震怒地大骂道：“——臭妮子，你把辉一怎么了！”早已怒极的公子点足朝小泉掠去，然一阵箭雨又将他逼回，无数杀手转眼将他围住，冷肃的眼神似是在说：“想过去？先杀了我再说！”
　　粉衣女子眼光黯了黯，“木村辉一？是啊、那个男人，可没那么好对付……”
　　身后突然一股冰冷的杀意，小泉浑身上下瞬间一寒！
　　多年习武的她本能地向上跃起，然凌厉的青光一再夺命而来，她一惊——这是何种剑法？！竟如此难以躲避！粉衫少女在空中无从借力，被逼一连换了好几次身形，最后终于得了空挡抽出剑来，“叮叮”几声交锋后被逼进角落，肩上已赫然一道血痕。
　　“木村辉一！哼……你果然还是比你弟弟强些。”粉衫少女拂去嘴边的血丝，“不错的话，这出自你的‘神辉兵法’吧？厉害！”
　　十几年的历练造就了面前这男子的平静。他在看到舞琴公主的尸体后才匆匆赶来——没想还是晚了。然愤恨和难以置信仍让他忍不住问：“你、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一直都是卧底吧，对不对？——从我那天领你入府之前，你就在找寻机会，是吧？！哈……原来是颗埋得最深的棋子……”
　　“哈哈哈哈！”小泉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有肆虐的狰狞，“我是从六冥堂来的——六冥堂的风使，你该听过吧？不过你错了，木村辉一堂主！我虽自小在六冥堂长大，但入你府后，我从来没想过要造反！我是被那边抛弃的人，我对六冥堂毫无感情可言……我一直都想安静地跟在你弟弟身边，报你们恩、然后一直追随你们到老……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一直冷笑的神辉堂主脸上透出一丝惊讶，他负剑而立，“鬼话！”
　　“呵呵，是你啊、是你生生毁了这一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弟弟都一样，为了权势利益甚至可以冷酷到与至亲反目成仇！你真的爱你弟弟么——你回答我，木村辉一堂主？”
　　“权势……利益？”木村辉一冷笑，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开口竟一句也反驳不出来——自从十岁继位以来，作为兄长的他就一直站在弟弟前面，挡住了他的一切——不论是荣耀光环，还是腥风血雨。弟弟的天赋与才华，他怎可能不知？但十几年来，他们兄弟两个一人在光亮的中心，一人在暗夜的阴影，彼此的隔阂已渐成鸿沟，最初真挚的感情在剑尖与权柄间不知成了何种模样。他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是为了弟弟还是自己的权、利？何为对？何为错？他或许自己都说不清楚。
　　“源辉二只是你的棋子——只是你的棋子！”见对方发怔无力反驳，近乎疯狂的女子趁机继续发泄：“你让他和当今皇帝的女儿结亲，然后神辉堂的地位又将大大提高吧？！这样新崛起的六冥堂又会重新被打压下去！你是这么想的吧——只可惜，让他联姻我也罢了，你非得让他去帝都朝廷那个鬼地方……和他在一起，这是我的底线！！”
　　“一派胡言！你会为你说的一切付出代价——去见阎王吧。”似乎真的被刺中了心底最敏感的地方，终于，小泉厉声的字字职责让他无法再忍受，木村辉一生生阻断了她的话，凌厉了眼神、青光一掠而出——青云剑出鞘！青云剑在火亮的夜中摇曳出凌厉的青光无数，向被逼进角落的那袭粉衣生生欺近！
　　可恶！粉衣少女一声冷唾。
　　冷冽的剑气如旋风般猛袭而来，将所有可以逃离那角落的通道一一封锁！小泉开始发狂地防御，手法快得惊人——瞬间将所有危险挡在了身侧三尺之外！
　　“卑贱的女人。你太天真了。”神辉堂主冷嘲地笑起来，终于被逼出了尖锐的杀意——逼出了他曾翻滚乱世的豪气与霸气！他的手却一刻未停地举剑迅速在空中划出一个圈，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剑横劈而去——黑狮啸天！那是神辉兵法的最高剑术——黑狮啸天！！手中青剑不断和劲气相撞，摇曳出清影万千！
　　一连受惊、一旁散乱的仆人此刻更是发疯般到处乱窜、“啊啊”乱叫连滚带爬——堂主在用黑狮啸天！堂主要杀人！快跑啊！！
　　木村辉一……竟使出了黑狮啸天！此招反噬力强、极耗心神，一旦使出，就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格杀对手于剑下！否则，使用之人会因乏力而落入极危险的境地！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啊……可以在木村辉一颓靡荒废数载后，这般轻易地逼出他平身武艺的绝技！
　　神辉堂的堂主，是真怒到极处了。
　　剑尖啸出了尖锐的气息，这些气息不断地飞速回旋、回旋，最后杀人的劲气竟形成了高速旋转的旋风！粉衫少女得空朝那边看去——执剑的手突然冷汗涔涔而下——从小习武、经多年磨练的她，今天竟会有快得令她都看不清的剑气！这……这、怎么可能？
　　眼看那股旋风已然逼近，轰然声响胜似熊咆龙吟响彻耳畔，大得竟有些影响判断！风云咋变、四周房屋突然垮塌削如泥！无从选择、别无选择的小泉眼神一定，负剑纵身朝那股旋风劲气掠去——反手拄剑、穿着粗气的木村辉一终于冷笑起来——竟是个烈性女子，想免去□□痛苦而给自己选择个痛快么？
　　接触劲风的刹那，粉衫少女心头有些晕眩，她目睹着自己壁上、肩上、身上的衣服层层碎裂，胸口忽的破开了一道血痕！
　　小泉于是整个豁了出去——她在心头默念了一次已然陌生的剑法，然手上也一刻未停过，斩裂剑风护住周身的动作快得让木村辉一有点吃惊——那个小妮子，只是整天看着辉二练剑，对黑狮啸天这套剑法都已如此熟悉了？！
　　剑法念完，粉衣女子的身影早已雾一般回旋于旋风中心，她一连朝周身外部连斩十八次——次次狠利而致命，毫无间隙！然后，足尖猛点剑尖，朝旋风旋转的方向反向砍去！
　　一旁的木村辉一惊呆了，胸口蓦地喷闷一口血气，一连向后顿了好几步——因为他看到了、看到神辉剑法的最高剑术——“黑狮啸天”，如今正缓缓减弱、被那女人、渐渐破解？！怎么可能……！
　　毫不迟疑地，青云剑反手吞吐出凌厉的剑气，一剑朝旋风中心的女子一剑刺去！
　　“叮”！力气耗尽之际，青云剑的剑势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颓了下去，最后竟被几个六冥堂派来的杀手一剑截击！一惊之下，木村辉一赶紧点足飞速掠回。
　　剑气啸成的、被搅乱的旋风以绝对超乎他想象的速度消逝了去，而用尽浑身力气使出“黑狮啸天”的木村堂主，喘着气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飘然坠地的女子，粉衫已然血衫。
　　“龙门、十八斩……”定了定心神，木村辉一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心头翻涌怒极的心绪，冷冷吐出了对方的招式——那曾败在他手上的招式。
　　火光肆起。死里逃生的女子终于得意而骄傲地朝神辉堂主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