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叶底花

5、柠檬精

　　今天猪肉摊位站着的是老板娘，狄北没迟到，甚至在她吆喝的第一声就起了床。下楼时陈玉还没起，这也正合他意。

　　一出门就见穿着淡蓝色校服的添南单手抬着自行车从屋里出来，这种不言而喻的巧合已经消失了两个多月，现在想想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懊恼。

　　他瞥了一眼身后屋里依旧没人，小声的说，“一起去吃王爸爸吧！”

　　“你请客！”添南说着跨上了自行车蹬了出去，离开时在狄北身边卷起一阵清晨的微风带着酸酸的柠檬味拂过他的鼻尖。

　　是熟悉的柠檬味，添南一向喜欢柠檬味的各种东西，饮料，零食，沐浴露，包括牙膏，和他人一样清爽又干净，狄北就受不了酸不拉几的柠檬味。

　　“没问题！”他三两下蹬着自行车追上了添南，两人在胡同口王爸爸早餐店停了下来。大早上人很挤，没多少空位，狄北瞄到一个男人吃完准备起身要走，立马坐到了那张空桌子上。

　　男人回过头抹着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男人叫胡名望，是小胡同里配钥匙的，40岁了依旧还是个老光棍，胡同里的人都叫他“老娘们！”

　　倒也不是因为他像女人，恰恰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是个同性恋。他还特别爱和那些大姨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经常被她们打趣是个娘娘腔。“老娘们“的称呼由此而来。

　　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对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家长理短都有所耳闻，有的是听陈玉和别人闲聊听到的，有的是在胡同口聚集在一起的跳广场舞的阿姨口中无意听见的。

　　在这条长长的小胡同里每家每户的流言蜚语最为人津津乐道，每个人都会成为别人闲聊的对象，茶余饭后的八卦，甚至都成了一种习惯。

　　这里没有秘密，有的只是各种版本的故事，真真假假无从得知，毕竟流言是没有源头的，道听途说的魅力就在于传闻每到一家就会添上那一家的油盐酱醋，就这么循环往复的在每家每户交错掺和着，永远没有结局。

　　狄北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添南在他对面坐下擦了擦桌子，“你去跟老板娘说，我实在听不懂她的方言。”

　　“你是猪吗？来C城三年了方言还听不懂？”狄北边说边走到老板娘身边用方言要了一份葱油粉干和花生酱的。

　　添南不甘示弱，“你是蠢猪吗？英语学了7年还是听不懂！”

　　“靠！算你狠！” 狄北笑着双手撑在桌上凑到添南面前，“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添南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粉干拌了几下，送到嘴边时说了一句，“吃饱了再考虑！”

　　狄北一直被吊着胃口，一路上都是郁闷的，到了校门口好巧不巧的碰见了胖子李博。他200斤的重量压在那辆脆弱的自行车上，狄北感觉他车轮胎的气就没有饱满过，真担心它会不堪重负直接爆胎。

　　李博灵活的从自行车上下来，活久见的盯着并肩走在一起的狄北和添南，“我靠！你们昨天才刚晋升为同桌，今天就进展到能一起上学的关系了？”

　　班上的人只知道他们是一个中学的，并不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毕竟开学的这两个多星期就没见他们前后桌说过一句话，都是自己的事，两人也没准备刻意去解释什么。

　　“没办法，谁叫现同桌比较帅呢！”狄北轻浮的朝添南挑了挑眉。

　　添南斜睨他一眼没搭理，脚步轻快的推着车走上前，他还没决定和好这人的骚包劲就出来了，看来冷战的这两个多月把他憋坏了，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的及。

　　“没人性！”李博跟在狄北身后嘟囔，“再帅那也是别人的，我看他跟班长像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挺般配，还都是学霸。”

　　狄北不以为意，以他对添南的了解，这人眼里只有枯燥的学习和居高不下的成绩，青春期男男女女的那些情情爱爱他没兴趣，早恋是不可能早恋的，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他都不会花精力。

　　“这人是个自律狂魔，班长没戏！”狄北信誓旦旦的说完加快脚步追上了添南。

　　头一次两个帅哥并排走在了一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走廊上和他们擦肩而过成群结队的女生，表面装作没看到，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冷嘲一句，“Just so so !” 回到教室就抱在一起暗戳戳和闺蜜聊天尖叫，“好帅！”

　　班级一早的课间活动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抄作业，补作业，甚至规律的都快形成了一条流水线，一份数学卷子不知道转了几手，最后落在李博的手里时被数学课代表收了回去。

　　李博顽强抵抗用他为数不多的脑容量记住了三道选择题答案的ABB。眼见着清正廉洁的班长就要收卷子，他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狄北，差点把这个专项满分的前同桌给忘了。

　　他用笔戳了戳狄北的后背，“江湖救急！数学卷子！快！”

　　狄北胡乱的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试卷朝后面扔，“这他妈的是英语！”李博焦急的喊着，甚至都有点破音。

　　靠！英语给忘了！狄北垂死病中惊坐起熟门熟路的翻着添南的书包，抽出了一张英语卷子，用尽毕生最快的手速对着添南的卷子复制粘贴，一边抄一边在书包里摸索着数学卷扔给后桌的胖子。

　　添南看着自己乱糟糟的书包有种想给狄北开瓢的冲动，狄北余光中注意到了他杀气腾腾的眼神，顾不上看他，“卷子抄好给你恢复原状！”

　　狄北知道添南这货是个强迫症晚期，变态到曾经因为他把语文书的一角给压皱了，这货看不过去，直接拿熨斗把它给熨平了。

　　一秒也等不下去，最终还是添南自己理整齐了。

　　狄北现在还处在观察期，为了能和添南和好如初他可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这个祖宗，替他跑上跑下，交作业，收作业，打水，带饭，殷勤的一文不值。

　　为此还被胖子李博册封了个“飞毛腿”的称号。

　　添南坐在座位上看着狄北跑上跑下的心情舒畅了不少，直到放学他还要不辞辛苦的帮他背书包，但被添南拒绝了，原因是这样显得他太矫情，像个女的。

　　狄北和添南穿过了熙熙攘攘的操场，走到了那条四季常绿的林荫大道，昨天还在嘲讽添南有车不骑是傻子，今天他自己倒是也成了傻子和添南一起慢悠悠的推着车走在林荫大道上。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推着自行车不慌不忙的走着，所到之处都有一种叫做青春的气息，走街串巷，穿过林荫大道，最终消失在布满青苔的白墙小胡同里。

　　添南前脚刚到家门口就见狄平辉在自己家和苏蓉聊着什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果，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面无表情的打了声招呼，“狄叔叔好。”转身上了楼，没有给彼此留下多余的时间攀谈第二句话。

　　他不懂狄平辉身为有妇之夫为什么要来一个寡妇家里，他更不明白苏蓉为什么不和他保持距离。就算以前是同学，是初恋，但现在都已经各自成家了有些距离难道不是永远也不能跨越的吗？

　　胡同里关于他们家的流言蜚语苏蓉不可能听不见，他不明白这群大人在想什么，每次这样都让他在狄北面前抬不起头。

　　很显然狄北也看到了，因为他听见对面楼下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像是在无声的抗议，紧接着就是陈玉叽里呱啦的谩骂声，骂狄北发神经的，骂苏蓉不知廉耻的，唯独每次没有骂狄平辉，明显他才是更应该被骂的。

　　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但还是会愤恨，明天一早苏蓉不知廉耻，三番五次勾引狄平辉的流言又要在胡同里口口相传一阵子。

　　狄北生气了，在他开卧室门和添南四目相对时他悻悻的回避了添南的目光，躺回了床上。这种事他没办法心平气和，狄北在心里骂道，大人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其实都他妈是傻逼！

　　楼下的狄平辉一直在强调陈玉小声点，别影响孩子，他自认行的正坐的直，问心无愧，见陈玉依旧不依不饶他丢下一句“简直不可理喻”就离开了家。

　　这一次狄平辉估计要离开很久，毕竟吵的不怎么体面。

　　大人从不解释他们之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骚操作，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永远只有三岁的智障，好像他们做的什么事都是有苦衷，都是对的，孩子更是无权干涉。

　　但今天是个例外，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正是高中的关键时期，狄平辉为了他的前途考虑还是打电话跟他解释了。

　　“小北，关于我和苏蓉阿姨的流言一句都不是真的，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我不希望你误会。” 电话那头说的很温和，也很无奈。

　　他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到大没有对狄北说过重话，温和的让人都没办法发脾气。

　　“那什么才是真的？”狄北平静的问出了这三年来憋在心里的疑问，还有中考结束的第二个星期天晚上他亲眼见到自己的爸爸和添南的妈妈牵了手，虽然苏蓉迅速收回了，但改变不了他就是出轨的事实。

　　电话那头的狄平辉明显语塞了一阵，“我和苏蓉阿姨一直都是清清白白，有些事情或许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别人是什么样的关键在于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哼！真可笑！他早该知道是这种摸棱两可的敷衍解释，本来也没对他们抱多大希望。

　　“等我长大了也不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