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叶底花

6、赖上你

　　一抹残阳在对面的窗户上摇曳了许久，最终浅浅下移消失在了斑驳的白墙上。

　　天色渐渐无光，胡同里的路灯懒洋洋的亮起，没有一点生气，每家每户清脆的碗碟声不绝于耳，平日里没觉得，今日倒是听着甚是烦躁。

　　对面的窗户依旧陷在黑暗里，平常这个时候狄北已经趴在窗边左摇右摆的写作业了。

　　添南每次抬眼见他没有一次的姿势是重复的，像是凳子上有针似的坐立难安，他也因此经常揶揄狄北是不是有帕金森。

　　他盯着狄北的微信聊天框看了许久，屏幕亮了黑，黑了亮，发了或许等来的还是一句滚，不发……总觉得让向日葵失去了阳光独自留在黑暗里有些于心不忍。

　　他在男人的尊严和人性之间选择了后者。

　　柠檬精——要不要去公园打球……

　　可乐精——今天不做题了？

　　添南松了一口气。

　　柠檬精——锻炼身体更重要

　　可乐精——靠！我主要是怕你被我虐哭

　　柠檬精——艹！我只在胡同口等你五分钟！来不来随你！

　　添南前脚刚到胡同口的大榕树下，狄北的刹车声停在了他身后。

　　大榕树下的广场上，大妈们活力四射的跳着广场舞，配钥匙的“老娘们”胡名望也在其中，和大妈们不同的是他跳的是拽步舞，还真别说，跳的有模有样的，仔细看竟然还有一点帅。

　　如果他侧边的一缕头发没有滑到光秃秃额头上还被他甩成了个倒6的话……

　　添南偏过头看着狄北睡眼蒙松的样子，“你他妈房间一直没开灯不会是在睡觉吧……”

　　“那不然呢？还能在打飞机吗？”狄北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艹！”添南有一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悔恨感，亏他还担心这货躲在房间郁郁寡欢，想用男人的方式安慰他来着。

　　“我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吗？”添南说着双脚蹬上了自行车穿过了广场，大长腿忽曲忽直的格外醒目。

　　“来不及了！等会不把你虐哭我就不是男人！”狄北说着猛蹬了几下追了上去。

　　公园里打球的人不少，想加入估计有点悬，看他们那样子几乎都是社会青年。

　　添南朝球场里抬了抬下巴，“还打不？”

　　“打啊！”狄北抛起篮球在食指上转了几圈，篮球转的添南眼花缭乱，“那你去跟那班人交涉！” 他话音刚落狄北就已经走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面前有说有笑的攀谈。

　　添南无奈的摇头，狄北一向有社交牛逼症，上到垂暮老年，下到咿呀幼儿，就没有他聊不来的人。

　　添南总结出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货脸皮贼厚，不然当初也不会死乞白赖的缠了他一年，跟他能成为朋友纯粹是不堪其扰，不得已而为之。

　　“南南！”他正陷在回忆里，对面的狄北骚气十足的唤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过来一起打！”

　　添南叹了一口气，朝球场走去，不要脸这事，如果干的好，叫心理素质过硬，有时候在外面真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这货认识。

　　“怎么打？”添南说。

　　“我们和其他几个人一队，”狄北说着指了指球场上两个矮的和一个高的说，“就意思意思，图个乐！”

　　添南看了一眼对方身高均匀，有几个看着就像是会打球的，幸亏是打着玩，这要是比赛他们这队身高参差不齐的稳输！

　　“老规矩，咱俩打配合！”狄北说着朝添南轻浮的挑了挑眉。

　　他们初中就一起打球，默契虽然说不上完美契合那也是有合作经验的，玩个一两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如添南所料，开场5分钟了，双方拦截、抢断、你争我夺、左突右闪愣是没有进球，对方有身高优势，防守严密，打的十分焦灼。

　　自己这队也不是没有优点，其他两人个子虽然矮了点但胜在速度快，够敏捷，看来打球前属实有些以貌取人了。

　　这时球被传到了添南手上，他前面两个大个子逮着他严防死守，危急关头他给了狄北一个眼神，球传到了狄北手上，添南迅速跑到了篮下。

　　就在大家以为狄北要投篮时，球被他一个假动作传给了添南，于是个子高的他一个踮脚弹跳，霸气威武的扣篮引得场上看球的人一阵叫好。

　　添南扯着衣襟胡乱擦掉了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滴走到狄北身边，“你刚为什么不投？”

　　狄北看着满头大汗的添南，短短的寸头湿哒哒的像是洗了个头，“就想看你耍帅，贼他妈帅！”

　　添南斜了他一眼，“有病！哥对男人没兴趣！”

　　“没事！我对你有兴趣就行！”狄北轻浮的在添南下巴上摸了一下随即慌忙跑开，行凶得逞后躲在远处欠揍的扭的跟只蠕动的蛆似的。

　　没眼看，添南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会跟这傻逼一起出来丢人现眼。

　　两场球打完一群人也散的差不多，离开前还不忘约着狄北他们下次再一起打，得知他们是高中生以后还是劝他们以学习为主。

　　狄北叽里呱啦的和他们说说笑笑的闲聊了会便和他们告了别。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台阶上的添南，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这么一看确实像头孤傲的狼。

　　平常这个点添南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他是个很注重自己作息的人，规律的像个老年人。中学时狄北就没有成功在晚上把他约出来过一次，实在无趣。

　　今天难得这个老人家破天荒的出来陪他打球，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甚至还想跟他共度良宵。

　　狄北在添南身边坐下，三两下灌完了一瓶水，他单手举起空瓶子在手中轻轻晃了两下朝垃圾桶扔了过去，瓶子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的落进了垃圾桶。

　　“牛逼！”狄北双手一拍对自己的准头自吹自擂后突然四肢瘫软的趴在添南的肩膀上。

　　“艹！你什么毛病！”添南嫌弃的推开他的头，又被他趴了回来，“就靠一会……”

　　听着他一瞬间沮丧的声音，添南再一次想推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在他脑仁上轻轻弹了一下，任由他靠着，就是狄北的头发一直戳着他的脖子，怪痒的。

　　晚上十点的公园已经没什么人，静悄悄的，除了时不时叫唤两声的流浪猫叫，就剩下篮球场上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在昏黄路灯下的影子有种相依为命的落寞。

　　C市的夏天再怎么漫长到了深秋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凉风吹过，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汗落了以后就剩下隐隐约约的汗臭味，添南闻着都想立马跳河里洗个澡。

　　“南南，我好饿……”狄北有气无力的趴在添南肩膀上，一只手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

　　还没等添南开口，狄北突然猛的回过身，“我们去学生街吃夜宵吧！”

　　添南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今天看来是没办法睡觉了。他缓缓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又回过头，“你走不走？”

　　“是吃夜宵吗？”狄北不可置信的问。

　　添南一副看弱智的表情看着他，“不然呢？”

　　狄北没想到添南居然没拒绝，这货怕不是今天打球的时候被他英姿飒爽的帅气给迷住了，失去理智了吧。

　　他麻溜的起身屁颠屁颠的跟在添南身边，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刚刚的阴郁一扫而光，去他妈的大人，老子还是个孩子，没心没肺的孩子！

　　路上没什么行人，两人并排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骑了20分钟最终在人头攒动的小吃街门口停了下来，一路上的冷清和小吃街的热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就像是全城的人都来吃夜宵一样。

　　人挤人的街道只能推着自行车走，两人边走边觅食，看到什么都想来一口，狄北跟饿了一个月刚放出来似的，胡吃海塞的，添南在一边慢悠悠的嚼着煎饼一边看他狼吞虎咽，怀疑这货是不是都没有嚼就直接吞下去了？

　　狄北鼓着腮帮子望着整条街的人山人海，“哎！”狄北怼了怼添南的胳膊，“我有时候挺羡慕他们这些出社会的人。”

　　“嗯？”添南偏头看他，“怎么说？”

　　狄北囫囵的嚼了几下，顺着西瓜汁咽了下去，“就是觉得他们比较自由。”狄北说，“至少有能力自己做决定……”

　　添南停了下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这还不简单，你要现在辍学出社会也是可以自由的。”

　　“靠！那不行！”狄北坏笑，“我可舍不得你！”

　　添南满脸拒绝，“我真是谢谢你！我还指望高三结束早点斩断和你的孽缘呢！”

　　狄北突然停了下来。

　　“嗯？”添南疑惑的回头看他。

　　他一直没想过高中结束就意味着分道扬镳，添南的成绩想考A大肯定没问题，他的成绩估计就只能上个不入流的大学，到时分开四年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没事出来打打球吃吃夜宵什么的。

　　想到这有些悔不当初，所剩无几的时间里他还和添南冷战了两个多月，多少是个遗憾。

　　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的狄北像是被人在背后强行推了一把似的，原本压根没想过的事情现在突然被逼着认清现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狄北对上添南疑惑的眼神，推着车上前，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这辈子估计都甩不掉我的，我还就赖上你了！”

　　“天南地北！……” 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回过头两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