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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稚名林子的日记:剖白
第二天早上,晨光熹微。
江楹这次从他房间的床上醒来。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只是在床上呆坐了一分钟,大概是思考了一会人生。房间里挂着钟表,显示此刻是六点半。
江楹掀开被子,拿起床头木柜的眼镜,架上鼻梁。赤着脚走到时钟前,查看了时间。他穿上床尾的拖鞋,再不紧不慢地挪动到壁柜前,翻找起里衣。
昨天骑车时被吹了个透心凉,江楹今天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拉开木门,试图从江之岛楹的衣柜中找出一件长袖T恤。
但门纹丝不动。江楹用了些力,拉着把手使劲。一件红色衣角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江楹觉得是橱内的衣服卡住了门。遂放弃把手,转而拉住露出来的衣角。
“衣服”越扯越长,此刻已被拉出一半。江楹这才发现它可能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围巾或是长筒袜。江楹更愿意相信它是一条红色围巾。他把整条布料拉出来后,江楹庆幸地发现它确实是一条围巾。但不太妙的是敞开的壁橱里乱七八糟堆放的衣服。壁橱不算深,但色彩斑斓的T恤却很多。江楹蹲下,伸手在里面摸索。拿出一件白色的,但翻过来的背面用狂草书法大字写着: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江楹又摸出一件黑色的背心,同样翻到背面,果不其然,上面用白色的狂草书法大字写着:
“都市传说”
江楹不死心地继续翻起壁橱,把围巾,手套,袜子和背后写有字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最后,衣橱里剩下的只有水红色、薄荷绿、荧光黄和天蓝色。
江楹觉得,自己一定是和天蓝色有缘。如果不是有缘,那就一定犯冲。
最终,江楹屈服于在天蓝色长袖上披上制服外套,随后把衣服按有字和无字分类叠好,放回了壁柜。把用不到的围巾和手套放在深处。江楹在把手抽回来时摸到了一个方盒子。但打开来看只是一些袜子,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走到七点整。江楹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出去,顺着楼梯下到一楼。一楼除了玄关,只有久未开火的厨房灶台与和二楼同款的破旧沙发。江楹绕过沙发,来到玄关,坐在略高出一截的地板上,换上昨天就一直穿在脚上的运动鞋。、
这双鞋很旧了,但从外观上看,主人显然十分爱惜它。白色皮面擦得干干净净。只是磨损和褶皱泛黄难以避免。江楹背起门口挂着的轻飘飘的书包,摸了摸裤兜,里面装着一小叠零钱和钢板。他打算出门买早上和中午吃的面包。
日历上规定了中午的食物,但对于一个身体健康的男青年而言,一块3元以内的面包显然不够吃。而饥饿对于脑力工作者来说格外不友好。至少江楹本人并不推崇任何人使用忽略正常分量的一日三餐。
江楹想着,中午少吃的就在早饭和晚饭上补回来。一边决定去探查一下食物价格,一边推开门。
早晨的风清冽,卷着花香扑在他脸上。江楹轻嗅着空气中的水分,难得感到大脑被净化。他有了伸懒腰的欲|望,于是闭上眼,双臂伸展开来。
“哟,江之岛,大早上的这么悠闲啊~”
本田三树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传来,江楹连忙收好表情,朝院门处望去。那里果然站着人。不过不是一个。江楹原本还紧张了一下,怀疑是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另两个“友人”。
然而,他显然多虑了。那粉色鸡冠头旁边,是一道逆着光,如松柏般端正挺拔的纤长人影。希望本田三树不要介怀,不是他偏心,而是他个人的审美比较中庸,且他本人的艺术风格倾向与抽象派艺术大相径庭。
总之,他觉得夏教礿的身形很美。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他在之前住了四年的岛上最喜欢的那棵松树。
它不分春夏秋冬、朝朝暮暮,只是站在报刊亭旁。江楹每次拖着残缺的身体跨过那架太长,太长的桥,每次看到它时,都是离那座软禁岛最远的时候。
摇摇头,将飞远的思绪拉回来。江楹转身关上门,没忘了到院子里解开锁链,推上自行车,才来到院子门口。
江楹和夏教礿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本田三树等不及了:“江之岛,你没忘吧?这是你昨天新提的同桌哦~话说你昨天跟人家说好家庭补习,自己却多晚都不到家。害得人家等多久?夏同学,你自己说说。”
夏教礿适时开口:“前辈,不怪你。我昨天在学校琴房练了会琴,忘了时间。临近到您家时,又被事情耽误了。最后等到九点钟,门禁时间快到了。我只好把您的书拿回了自己家。”
江楹一头雾水,接过了夏教礿递过来的数学教科书。刚想说些什么,夏教礿又“不经意”地接上了刚刚自己的话:
“如果前辈方便的话,昨天的约定能否移到今天?对于番波高中我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全部要仰仗你带我参观参观。还有,为表感谢,前辈还答应了到我家喝茶——”
“等一下!”本田三树将头伸过江楹家的栅栏上方,鸡冠头一抖一抖,以极其抢眼的方式打断了夏教礿:“小同桌,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粘人了!江之岛这学期还没和我们哥几个出去玩过呢!你俩才认识一天,怎么就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行程都约好了?不带这样的——!”
夏教礿捻了捻自己额边的一绺额发,45度角望天:“有吗?本田同学你一定是想多了。对了,下次你们去玩喊上我呗,”
“我初来乍到,朋友很少的。”
江楹抓了一把本田三树的头发,推开栅栏门:“七点二十了,两位。我还想买早饭。”
“江之岛!你还我发型——!喂,等等我,你俩!我就说你们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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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楹叼着一片切片面包,骑在本田三树和夏教礿的前面。他的自行车篮里还放着一整袋不久前在风车巷出口拐弯处的小卖部搜刮的各色临期面包和饮料。看得本田三树直皱眉,问他是不是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江之岛楹决定今天开始储存粮食,把别人都饿死。最后得到了江楹的一个面包堵嘴。
说起来,夏教礿人呢?江楹眼前的虚拟面板突然跳出,夏教礿对话框一闪一闪:
我不太会骑自行车,你们先走吧。我缓缓。
江楹左手拿下面包,右手把着车头,回头看去——不远处,夏教礿果真扶着墙,自行车横倒在他脚边。调转车头,江楹猛骑了一截,像慌不择路的野马,停在夏教礿身边时,差点没刹住车,一头撞电线杆上。
本田三树没来得及掉头:“江之岛?没事吧?!诶诶,快迟到了——”
江楹托着夏教礿的手臂,扶他上了自己的后座。夏教礿看起来满怀歉意,低垂着头。
江楹把夏教礿的自行车扶起,暂时靠在墙边。自己跨上前座,准备加足马力冲去学校。当他正蹬起脚踏板时,忽然感觉脖颈边传来一阵痒意,像谁用羽毛转着挠。于是他用右手去抓,却碰到了同样谁人带着温度的手指。指尖温凉,正触着他的,又像是受惊般瑟缩回去。
夏教礿低低的声音揉碎在劲风里:
“你的领子乱了,我想帮你理理。”
江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聪明的大脑又像生锈一般宕机了。踌躇半天,已经要穿过校门时,他才想好措辞,但那显然算不上好:“你冷吗?刚刚摔到,有没有疼?昨天等了多久?”
夏教礿一一回应,像雕像一般不动如山地靠着江楹的背:
“昨天晚上有点冷,今天不太冷了;不疼,只是擦破了点皮。”
江楹又没话讲了,夏教礿脸颊的温度源源不绝地从背部薄薄的布料传来。江楹只好默默在蹬自行车上使劲,以消解心头涌起的莫名情绪。
把自行车停去车棚,二人终于赶到了教室。江楹让夏教礿先进,自己坐在靠外的座位上。甫一坐下,夏教礿的弹窗就又一闪一闪跳了出来:
“江楹,刚才在npc面前,不方便直接交流情报。现在可以直接在脑中聊天,我先交代,你可以先想想。”
“昨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我在一家书店外同稚名林子进行了首次对话。在此之前我在提琴盒内的纸条上,得知了她是角色‘夏目五月’的幼时玩伴的线索。但我显然将她惹怒了——那是一次失败的对话。昨天我也同玩家C取得了联系,你大概也知道了。他的角色身份是【教导主任】,同时也是稚名林子的【监护人】。故而,他是第一个完成首次个人剧情的玩家。但他的情报也不算多,对于稚名林子其人的看法,在你昨天同我交流时提及的相差无几。但在我的角色面前,她相当——歇斯底里,固执。和你们所描述的大相径庭。”
江楹回想起自己昨晚在门后偷听到的,回道:
“其实,你大概也触发了提示。知道我昨晚就在那间书店里吧。”
“嗯,我知道。甚至你昨天急着走的理由,我也大致理清了。我们每个玩家都有个人任务,大致与所扮演角色的【称号】有关。你的角色性格特质非常明显。我一开始到天台时,还疑惑你为何不遵守约定,但后面想通了——是的一切以任务优先,谁也无法预测任务失败的后果。哪怕玩家需要合作,而合作中原本就带有冲突。”
江楹从包里翻出那本数学教科书,偷瞄了一眼夏教礿,发现他还是像昨天一样望着窗外的樱花树。但江楹这边的消息却接二连三地蹦出。
江楹盯着夏教礿圆润的后脑勺,浅栗色的发丝柔顺地贴在上面,他鬼使神差地回道:
“所以,昨天下午你是在生气?不好意思,要不是今天你给我发了消息,我都不知道队友间是可以交流的。你这么熟练,一定通过很多这种‘游戏’吧?”
“......学长,我一直想问,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不记得了。虽然我一直在演,但那是在配合你。我在进这个剧本前,还在军大附中的禁闭室等你投喂呢。那个小道具,也是新手补贴礼包送的,我以为你在和女主角的剧情中用掉了,毕竟学长你本来就不打电子游戏,不知道存资源。”
江楹暗叫不妙,夏教礿真的是自己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旧友,貌似还关系匪浅。更加不妙的是,他显然和自己并不处于同一时间线。毕竟,到这副本里的是25岁的江楹。如果是同一时间的夏教礿,那应该是24岁的夏教礿。而不应该是17岁或者18岁的高中生版。而最最不妙的是,江楹还想不起来学生时代的过往,难道,他真的要戏里戏外,人生入戏,从此走上演员之路了吗——
但演员显然不是江楹的本职工作,他最终还是诚实道:
“......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你愿意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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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千百种你不愿意理我,也不愿意联系我的理由。”
中午,坐在番波高中的食堂,夏教礿举着勺子,如是说:
“我以为是角色任务的原因,猜想你的角色大概要求少跟陌生人交流。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你任务列表中的‘无效社交’名单中移除了!”
江楹啃着毛毛虫面包的脑袋,没吱声。他压根没想到那地方去。
“后来我又以为是你有什么苦衷,不得不和我演陌生人。”
江楹不置可否。某种意义上,他这话没说错。
“我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失忆了!天下间有这么怪的事吗?一夜间,大家都被卷入了某个【游戏】,必须按照【剧本】行事,不然就会被【抹消】。和你同行的伙伴都不记得你了,简直像小说一样——当然,是上世纪的小说,大概和这个剧本一个时代。我们的世纪是赛博世界的主场。”
江楹就着水把面包咽了下去:“难道,我们几个玩家都是相互认识的?包括你在内,B和C理论上都是我的熟人。”
夏教礿用勺子挖了一口米饭:“C我不清楚。他看起来像是认识我俩的样子。但他本人也不太确定。B你应该还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她的脸,但是听到过她的声音。大概可以断定她是谁——”
哗啦一声,江楹还没反应过来,从头顶到上半身就一片透心凉。他的镜片像暴雨冲刷过的玻璃,带着蔬菜和油盐的味道。他把眼镜摘下来,看见对面夏教礿惊愕地站起身。然后,他扭过头去,在肩膀上发现了两片菜叶。
“孔琳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女孩的尖叫,像是稚名林子的声音。江楹看到另一个女孩,正高高举着倒空的碗,碗中的汤水还在一滴滴往下落。
“孔琳——?”
“林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江楹和夏教礿的话音同时落下,那女孩“呯”地摔下碗。抓着稚名林子的手腕,在食堂众学生的惊呼声中扬长而去。
夏教礿也上前来,抓住江楹的手。带着他往食堂外走。江楹看他面无血色,倒比自己更像是被菜汤浇了一身的模样。于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问道:
“林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