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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场由康纳掀起的风暴,在麦克的精神崩溃中走向高潮,然后又由康纳结束。

      在第三周的一个休息日,小镇里和康纳同去一所大学的孩子因为父亲的再婚回来了,他一同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康纳并非是他所说的gap year,他退学了。

      “退学了?”母亲僵硬地重复了一遍,她努力提起嘴角,做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对,去年年初他就退学了,他没和你们说吗?”那孩子有点惊讶,“他不是年末要去加拿大开始他们那个公社的实验活动?说是要持续三年,他和我说开始之前会绕到你们那里道个别。”

      “啊对……是的,圣诞节的时候他确实回来了。”母亲掩饰地揉了揉额头,“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你明白的。”

      “他可真是太酷了!”那孩子眉飞色舞,“他就花了三天,把所有的身外之物全部处理干净,只身带着他那本’圣经’就上了路……当然,你也很酷!大部分家长都不懂我们的精神,但是你能明白,还支持他!”

      “是的,我们家一向是虔诚的教徒。”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不不,我说的当然不是那本老旧的、被作为统治者工具的《圣经》!”那孩子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注意到克利夫夫妇阴沉下来的脸,还有周围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们竖起的耳朵,“我说的是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我们新时代的圣经,我们生活的指导书……”

      “够了,我们该走了!”那孩子的母亲适时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谁现在能联系到康纳?”等到回到家,父亲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问句,而母亲的双眼则牢牢地盯向最小的两个孩子。

      “不知道。”伊诺克摇摇头,“他离开后就没有打过电话回来,离开时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说得很委婉,准确地来说康纳走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几乎是被母亲赶走的,她把他的行李箱扔出门外,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大门。

      “伊丽莎白,你和他关系最好,”母亲审讯的目光转向了最小的女儿,“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吗?”

      “我甚至没来得及见上他最后一面。”伊丽莎白的声音里控制不住地带了点怨恨,“他答应我会等我回来再走的。”

      “所以现在一切原因都在我了是吗?”母亲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的双眼充满怒火,她愤怒地走来走去,试图用一阵快上一阵的喘气声压下这股愤怒,可是她失败了。

      “一切的原因都在我是吗?是我让康纳缀学的?是我让他把我们家的丑事和伤疤揭开给别人看笑话?”她质问道,“是我让你们疯的?是我把这个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不是我!不是我!”

      她挥着双手,目光恶狠狠地看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父亲,“是你!你看到最近的论文怎么说的吗?这是场遗传病,遗传病!它们刻在基因里,一生下来就决定了!我的家族、我本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病史,只能是你!是你的基因毁掉了这一切!从你当初那场抑郁症开始,你就毁掉了一切!”

      父亲在这样的目光下虚弱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孩子们流着你的血,所以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 他们总要疯了,先是麦克,现在又是康纳……康纳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很快,很快我们家又会接回来一个疯子…… ”

      她说到最后掩面痛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房子只能听见母亲绝望的哭泣声。

      伊丽莎白看着她抖动的肩膀,为自己刚刚说的话万分后悔,这不是她的本意,她那一刻没有忍住。

      刺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没有人动弹。

      在它响了第三遍时,伊诺克推了推伊丽莎白,她最后又看了一眼还在痛哭的母亲,小跑着接起了电话。

      来电的是克拉拉,她为自己这么久才打来电话道歉,然后扯了一大堆搬家的琐事,她的话也像一颗颗落下的宝石,清脆明快,最后她终于问到母亲。

      “稍等,”伊丽莎白远远看了一眼平静下来、抽着纸巾抹眼泪的母亲,她犹豫了一下,“她现在有空,我去叫她。”

      她觉得在这个时候,一个过去的朋友也许能给母亲一点力量,也许能带她回到她那个美好如梦的少年时代,好让她有勇气去继续面对沼泽地般的现实。

      但克拉拉能给的帮助远比她想象得要多。

      “她说她能资助我们家的一个孩子去圣罗斯坦高中读书,那所学校的校长欠她一个人情。不仅仅是学费,圣罗斯坦是所寄宿制的私立高中,她会负责一切日常费用、包括服饰和假期旅行,她在纽约有一套房子,开学前可以先住那里。”

      母亲在那天晚上来到她的地下室,告诉了她这样一件事。

      “真的吗?”伊丽莎白的眼睛亮起来,她的心砰砰直跳。

      “利兹,”母亲很少叫她的昵称,她的声音低沉而悲伤,“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伊丽莎白不安地问道。

      “我决定送伊诺克去。”

      “为什么?”伊丽莎白猛地站起来,“是我……明明一开始遇到克拉拉的是我,是因为我才有了这个机会!我不是说不应该是伊诺克,可是……”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是你不应该先问问我吗?”

      “利兹,利兹……”母亲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伊丽莎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她这样柔和地唤她的小名,“是的,情理来说,我应该让你去,克拉拉一开始提到的也是你的名字。她认为你在绘画上非常有天赋,她愿意为这天赋投资……”

      “那么是为什么?”伊丽莎白干涩地问她。

      “但我担心的是……伊诺克,他才14岁,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不希望他最后变得和麦克一样,被我亲手送进医院。利兹,你明白的,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送进医院是什么感受!让他像个犯人一样失去自由,甚至像个犯人一样遭受电击……”

      “可是坎蒂丝,”伊丽莎白红着眼睛看着她,“我也才14岁。”

      “利兹,我明白,这一切对你来说非常困难,我明白这种痛苦。”母亲摇着头,“我选择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爱伊诺克甚过你,而是因为……伊诺克的处境比你更危险。”

      “那是什么意思?”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不久前霍华德教授来拜访我,他对我们家庭作为一个病例非常感兴趣,是啊……”母亲苦笑了一声,“绝无仅有,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有疯的孩子,没疯的孩子,还有一对双胞胎,多么完美的病例……”

      伊丽莎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算他不说,我也能感受到,他甚至内心期望着,如果这对双胞胎中有一个病了,另一个没病,这简直就是上帝赐给他的样本……而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你选择了拯救伊诺克?”

      “利兹,听我说完。”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好像这些话逐渐为她注入力量,“我询问了霍华德医生他在观察的其他样本,其他受苦的孩子们的情况,我发现……男孩们比女孩更容易精神崩溃,很多情况下,女孩们熬过去了,而男孩们却投降了*。”

      “……”

      “就比如我,”母亲滔滔不绝,“我和麦克有过同样的经历,但我熬过去了,他没有。也因此,和你一起长大的伊诺克很可能因为生活中的一点小事而被打倒,我需要把他送到一个更为宽松、更为安全的环境。但是你,你,利兹,你不会被打倒。”

      伊丽莎白看着她,看着这个被自己编造的这荒唐可笑的理由说服的女人,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心理咨询室,没有人懂她,没有人帮助她。

      现在她连伊诺克也没有了。

      ***

      克里夫家的双胞胎吵架了。

      这在卡特怀特中学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之前两个孩子关系看上去也称不上亲密,伊诺克总是喜欢冷嘲热讽,而伊丽莎白对他爱理不理,但两个人之前至少碰见时还会说上几句,结伴而行。

      现在,伊丽莎白会在看见迎面走来的伊诺克时,视而不见地越过他继续前行,而伊诺克从来也没有试图追上去和她解释些什么。

      他们这样渡过了大半个学期,直到伊诺克要走的那天。

      “你真的准备在我离开前什么都不说吗?”伊诺克敲了敲她敞开的房门。

      伊丽莎白从数学书里抬起头,“是的,直到你离开前的最后一秒。”

      “听着,伊丽莎白,”伊诺克走到她身边,“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

      “那你过来干什么?”伊丽莎白用力合上手中的书,它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一道耳光。

      “一个承诺。”

      “真感动。”伊丽莎白站起来,讽刺地评价完,朝门口走去。

      “我承诺,”伊诺克在她身后继续道,“我永远不会抛下你,如果我能成功,我一定会把你从这个小镇里救出来。”

      伊丽莎白的脚步停住了,但她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本来是你的机会,但你知道我的,我绝不可能拒绝坎蒂丝,说不我不去,我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机会。”

      伊诺克走到她面前,“我会成功,然后我就会带你逃离,以上帝的名义,不,以我的成功的名义发誓,如果我食言了,让我就像被困住的鬼魂一样年复一年地被困在罗弗洛,永远不得解脱。”

      “记住你的承诺,”伊丽莎白盯着他那双灰褐色的眼睛,“我会诅咒你的。”

      “诅咒我吧,”伊诺克笑起来,“每天每天地诅咒我,每天每天地念我的名字……直到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的那天。”

      “无聊。”伊丽莎白移开了目光。

      “还有这个。”伊诺克递给她一张纸。

      “这是什么?”伊丽莎白接过来,那是一张名片,做工精致,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写着:

      穆琳·古德曼
      投资总监
      比安奇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我在美国生物奥赛遇到的人,她是其中一个孩子的资助人,听闻她在这方面非常大方。”

      “你觉得她能帮我?”伊丽莎白扬了扬手中的名片。

      “也许她能给你一点帮助。”伊诺克皱起眉,“但要小心,她看上去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她的原因。”

      “我看到了,投资总监。”伊丽莎白不以为意,“怎么?她投资的不是别的,而是人吗?”

      “如果她真的投资的是人,那么这就是场不划算的买卖。”伊诺克摇摇头,“我已经和珍妮弗说好了,你毕业后可以去坎特伯雷高中。她只是……以防万一,我留给你的最后选项。”

      “什么万一?”伊丽莎白漫不经心地把名片随手夹在笔记本里,“万一我还坚持不到中学毕业,就已经疯了,还可以哭着打电话求她为我付医药费吗?”

      “坎蒂丝告诉我,下周六安德鲁就出院了。”伊诺克语气郑重,“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纽约了,所以家里的正常人只会剩下你和坎蒂丝,达伦是靠不住的。”

      “他确实该出院了。”

      “我们都知道,刚出院的病人是最危险的,他们可能会悄悄停止吃药,又或者只是因为一点点环境的改变、莫名的话语而发疯。”伊诺克的声音发紧,“更何况他是安德鲁,最暴力的安德鲁。”

      安德鲁是他们的第七个哥哥,每一次从医院放出来不久后总是因为袭击人而被重新带回去。这是他的第八次出院。

      “利兹,”他少见地叫了她的昵称,“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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