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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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陪了。”奈尔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就被拉着离开了。
但拉走她的那群人中有一个留了下来，那是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一头卷曲棕发和深邃的浅褐色眼睛，现在这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好，我是凯尔，娜塔丽的朋友。”他说话带着明显的英式发音。
“你好。”就算是在他这样好奇的打量下，伊丽莎白也不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因为他那双孩子般清澈的眼睛。
“我该怎么称呼你？”凯尔伸出手，“你也是娜塔丽的朋友吗？法国的朋友？”
伊丽莎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和凯尔一起来的女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凯尔，你还在干什么？快过来，纳森先生就要来了！”
凯尔还没来得及和她道别，也被匆忙拉走了。
“娜塔丽……”伊丽莎白轻念了一遍那个少女的名字。
“娜塔丽·纳森，她的爸爸就是那个纳森，听说去年她爸爸的画拍出了200万美元的高价，这在还活着的画家中可不常见。”和她一样拿到第二名的女孩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你看，现在给她颁奖的是她的叔叔，据说埃斯波西托画廊背后的真正主人就是他。”
“艺术世家。”那个女孩酸溜溜地评价，“现在看起来他们家族迫不及待地要打造下一个绘画天才。”
“她的画……很独特。”伊丽莎白并没有顺着她一起批判那位娜塔丽。
“她的画简直是小孩胡乱弄出来的东西，被赋予了远没有相应高度的解读。”那女孩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如果说要我被这里的哪一副作品打败，我宁愿第一名是你的作品。至少你的作品是有灵魂的。”
“但是仅仅有灵魂是不够的。”伊丽莎白随着人群一起鼓掌，然后团聚在一起的人再次散开，一部分围向众星捧月的娜塔丽，另一部分均匀分开，大部分是参赛者和他们的家庭，聚集在自己的画前拍照合影。
伊丽莎白是在这个时候被叫住的，叫住她的女人看上去完全符合她这次的目标，三四十岁，笑容和善，拎着鳄鱼亮皮的手提包，戴着大颗钻石项链，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伊丽莎白？”她不肯定地唤她的名字，“你是伊丽莎白·克里夫？”
“是的，我是。”
“真的是你！伊丽莎白！”那位女士激动起来，“我是克拉拉，你母亲的好朋友！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个时候我和坎蒂丝约定要做你的教母呢！可惜后来我去意大利了……总之，你母亲现在怎么样？自从你们搬家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我们七年前搬到了罗弗洛*，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至于生活……”伊丽莎白耸耸肩，“就只是生活而已。”
“唔……我当初就告诫过她，孩子并不是生下来它就会自己长大那么简单的。”克拉拉微微皱起眉，“看来我有必要去看望她一次。”她说着打开手提包，先是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块，掀开盖子。
伊丽莎白认出来，这是最近研发出来的新产品，一款可以携带的小巧电话。
克拉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动作自然地把那部电话放回去，重新拿出本小本子和钢笔，“来，留一下你们的新地址和电话。”
她连钢笔上都镶着钻。
伊丽莎白接过来，有点犹豫。
“好吧，那仅仅是电话？”克拉拉没有对她的警惕展现出任何不满，她用指甲点了点本子。
她有种理所当然的命令神气，在这点上到是和她的母亲坎蒂丝非常相似。伊丽莎白把写好电话的本子递回来，“坎蒂丝大部分时候都在家，如果没有接可能是在做家务。”
“她现在的生活这么无趣了？”克拉拉摇摇头，重新旋开笔盖，提笔写了些什么。她动作潇洒地撕下那张纸，递给她，“这是我最近两周住的地方，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欢迎来找我。”
伊丽莎白接过来，那上面潦草写就的地址在上西区，她年幼时也在那条街住过。
“还有，”克拉拉夸张地竖起食指，“现在，让我这个仙女教母给你点见面礼。”她说着脱下左手上的手镯，塞进伊丽莎白的手里，“这是我今天下午才拿到的，等了好久的限量版，就当庆祝你的作品获奖？”
“这太贵重了……”
“那就好好戴着，”克拉拉朝她眨了眨眼睛，“如果坎蒂丝嫌弃我品味俗气，你可要维护我！”
伊丽莎白低头看向那个亮闪闪的手镯，它像是黄金材质，雕刻着繁琐的花纹，中间还镶嵌了各色宝石。她把手镯戴上，圈口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格外的沉重。
***
在纽约的那个晚上就像是一场美梦，在这场美梦里她短暂地回到了过去的光辉岁月，人们轻声细语，谈论的是虚无缥缈的艺术与哲学，到处是珠光宝气，到处是香槟香甜的香气，那股朦胧的醉意笼罩着她。
这股醉意还没有淡去，她就不得不换回宽松的毛衣，踏上灰扑扑的大巴，归返那个贫瘠乏味的小镇。
她拎着拉杆箱走出车站，没有看见说好的康纳，不远处只有几个黑人小伙围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
“康纳走了。”伊诺克开着车在她身前停下，摇下窗户，“上车。”
“什么叫康纳走了？”伊丽莎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还有，你被警察逮到就麻烦了。”
他们还没有到可以独自上路的年龄。
“我偷了麦克的驾照，除了我现在可没人有空来接你。”伊诺克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或者我乖乖待在家里，等你被那些黑人抢劫一空，哭着坐警车回家？”
“谢谢你的贴心。”伊丽莎白用语气示意他闭嘴，“那么，康纳走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得不走。”伊诺克踩下了油门，“他再待在家里坎蒂丝会杀了他的。”
“那是什么意思？还有，开慢点。”
“你前面的抽屉，打开它。”伊诺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减速，相反，他开得更快了。
伊丽莎白按照他说的打开抽屉，里面是厚厚一沓报纸，她把它们全部抽出来，既有全国性的《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也有地方性的《罗弗洛周报》、《纽约日报》，日期都是这两天的。
“什么意思？”伊丽莎白扭头看他。
“读，头版头条。”伊诺克依旧直视前方。
伊丽莎白随手翻开最上面的《纽约时报》，标题是加粗的大写《又一起天主教会性虐待丑闻：信任的崩塌》，她移开报纸，看了看堆在腿上剩下的那些，标题也是大同小异，全是关于天主教会的丑闻。
“又是这个新闻？上次丑闻出来半年还没到吧？”伊丽莎白展开报纸，读了起来，“近日，教会性侵申诉委员会提起指控，神父修伯特涉嫌性侵多名男童，保守估计数字多达60余人……”
伊丽莎白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她没有再读下去，“神父修伯特？哪个修伯特？”
“你认识的那个修伯特。”伊诺克的声音平静得甚至称得上是冷酷。
“……波士顿大主教管区为了掩盖这一丑闻，支付高达120万美元的赔偿金后，将神父修伯特调离波士顿，去几百英里以外的偏远小镇罗弗洛担任主教。在那里，唯一接收到的惩罚只有警告的修伯特神父很快故技重施……”
伊丽莎白猛地把报纸扔开，“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我们父母的老朋友了，我小的时候，他还常常来我们家做客……坎蒂丝照顾不来的时候，就让哥哥们去他那里读书……”
“就是你想的那样。”伊诺克的车越开越快。
“那个时候……他们为什么不说？”
“他们该怎么说？你也明白，这该怎么说？”伊诺克的反问像利箭一般刺穿了她的心。
“有谁？”伊丽莎白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卡尔听到这件事大哭大闹，直到医生注射安定让他安静下来，现在还没有恢复，谁的话都不听。”伊诺克的声音干涩，“乔纳斯本来就不太清醒，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但是麦克说……他看到过，不，准确地说，他们一起经历过。”
“怎么会这样？”伊丽莎白茫然地看着他。
她努力回忆那段过去的时光，她只记得自己比较小的几个哥哥在房子前的院子里打架的样子。他们那个时候看上去那么强壮，可以指挥她干任何他们想干的事情，小时候她多么讨厌这几个哥哥啊……
“怎么会这样？”伊丽莎白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在问他、问自己、还是那个无声注视着他们的天父，“他们没有表现出一点迹象……”
“三个人里面疯了两个，这叫没有迹象吗？”伊诺克讽刺地笑了一声。
“……”伊丽莎白对这样的反问无言以对，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重新开口：“那么康纳……康纳有没有……”在这条新闻的冲击下，她甚至组织不了语言。
“康纳没有。”伊诺克语气古怪，“有卡尔、乔纳斯和麦克在前，康纳就不那么有吸引力了。他喜欢长相精致的小孩，而我们家有这么多孩子供他挑选。”
“是啊，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永远不该有这方面的苦恼……”
“我们都不该有。”伊诺克冲前面慢腾腾开着的凯美瑞狠狠地按下喇叭，逼着他不得不加速超过并排的科罗拉，“这些该死的日系车！”
“那么这件事和康纳有什么关系？”伊丽莎白最关心的依旧是康纳，他理应离这一切都远远的，他在她心中是将她与那个发疯的世界隔开的安全墙。
“他在大学当志愿者，帮助组织那些情绪崩溃的可怜虫们的分享座谈会，其中有一个在分享时猛烈地抨击天主教会，提到他被神父性侵的过往……”
“他是修伯特神父的受害者？”
“康纳说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乔纳斯，他们渐渐亲近起来，成为朋友，直到有一天发现……那个神父不是别人……”
“这就是他回来的原因吗？”伊丽莎白明白过来，“他是为了这件事才回来的？”
“我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伊丽莎白捂住脸，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回答。
他们的家到了，伊诺克把车停在院子里，转过头来：“你是在说，他为什么要揭发这一切吗？”
“……”伊丽莎白的眼睛还沾着泪水，她无言地看着他。
“你宁愿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宁愿更多的人继续步上他们的后尘吗？”
伊丽莎白想起康纳冲到小教堂找她时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是她给了他那样的勇气吗？
“可是揭发这一切，意味着制造一场风暴。”伊丽莎白看向车窗外灰扑扑的房子，“一场对普通家庭而言都过于灾难的风暴。”
而他们的家庭远比普通家庭要脆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