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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现在,我因父及子及神圣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伊丽莎白离开前,神父修伯特叫住了她,“伊丽莎白,请等一下,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太过沉重,”他那双蓝眼睛慈悲地看着她,“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他说着往里走去。

      伊丽莎白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昏暗的橘色灯光只照亮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地,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她右手紧紧地抓着左手的上臂,环住自己,警惕地望着周围。

      刚刚响起的声音再没有出现,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但这对她来说,这甚至比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拿着刀抵在神父的脖颈前威胁她都更糟糕。

      因为这意味着她也像她那些哥哥们一样,开始了不正常的预兆。

      神父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他从黑暗中走来,递给她一本书。

      “这是……”伊丽莎白接过来,那本书很旧了,封面的烫金标题被磨得只剩一点金黄的碎屑,她翻开,看到了熟悉的经文。

      “这是这座教堂建成时,当时神父的《圣经》,他离开后传给他的继任者,就这样一代传一代,现在到了我这里。”神父眷恋地摸了摸破旧的封皮,“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一点力量。”

      “神父……”伊丽莎白抱紧了怀里的书,“谢谢你,这太贵重了。”

      “它在你手中能比在我手中发挥更大的用处。伊丽莎白,你的父母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你的哥哥们……对我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堂的大门被轰然撞开,康纳一脸焦急地出现在门口:“伊丽莎白!”他的目光鹰一样地审视着修伯特神父。

      “怎么了?”伊丽莎白茫然地回头看了眼神父,神父的脸笼罩在光的阴影里,看不出神色。

      “你在这里干什么?”康纳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扯到身后,他的脸苍白得像个病人,抓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祈祷。”修伯特神父先她一步回答了他的问题,“她需要天父给她一些力量。”

      “那么今天的祈祷该结束了。”康纳握紧了她的手,“我们走吧,利兹。”

      走出大门,康纳松开她的手,颓然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钥匙从他颤抖的手里滑落,无声地埋在积雪里。

      “康纳,你怎么了?”伊丽莎白捡起钥匙,担忧地问他。

      “伊丽莎白,你和……修伯特神父和你说了什么?”康纳干涩地问她。

      伊丽莎白不安地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幸,还是连康纳也开始陷入她哥哥们那种全世界都是场阴谋的臆想。

      “没什么,我们走吧。”康纳从她手里拿过钥匙,解锁后汽车发出一声聒噪的叫声。

      “你洗车了?”

      路边停着的皮卡黑得发亮。

      “我本来准备明天一早出发的。”康纳终于平静下来,温柔地看着她,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赴死的温柔,“但现在不得不推迟了。”

      “为什么?”伊丽莎白隐隐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

      “走吧,我送你回去。”

      康纳什么也不肯说。

      伊丽莎白怀揣着这种被蒙在鼓里的不安回到了她的房间,心烦意乱地翻着神父送她的《圣经》。

      那本书看上去并没有被妥善保存,好几页因为长久未被翻看粘在了一起。伊丽莎白小心地一页页撕开,突然停住了动作。

      有两页纸之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她小心地抽出来,放在掌心。

      那张纸说不出是什么材质,比蝴蝶的翅膀还要轻,摸上去很柔软,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满了字,旁边标注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伊丽莎白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是拉丁文,她年幼时曾学过一点,只勉强认得出“伟大”“万能”之类的词。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话一定充满不详,因为在纸的背面画着一颗倒置的五芒星。

      伊丽莎白理应立刻把这张纸毁去,再不济也该把它扔到一旁,可是她犹豫了一下,拿起笔记本,小心地把上面的文字抄了下来。

      我只是想知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她这样说服自己,抄完了整张纸。

      第二天她在学校的图书馆找到了拉丁语字典,可是纸上的内容与她学习的拉丁语不太相同,它们颠三倒四,毫无语法,令人难以理解。

      她通过那些破碎的语句猜测,这是一个契约,一个召唤恶魔并实现愿望的契约。

      她的手指划过详细罗列的祭品—至亲的骨肉、公鸡的爪子、羊的肝、蜘蛛的脚、还有凌晨融化的雪水。

      这一切听上去都是如此的天方夜谭,但伊丽莎白下意识地看了第二遍。

      “天父,请原谅我。”在意识到她自己做了什么后,她连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但她依旧没有扔掉那张写满了注解的纸,相反,她把它折好放在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贫瘠的她不能错过任何机会,哪怕这机会如此荒唐可笑,哪怕它意味着不详与魔鬼。

      可惜她没有更多时间做更深入的研究,第二天一早她就要出发,赶往纽约参加弗利辛恩艺术大赛的获奖作品展及颁奖典礼。

      ***

      伊丽莎白小心地提着对现在的她而言昂贵的行李箱,避过未来得及打扫的泥泞道路,登上了灰狗*的大巴。

      大巴上已经塞满了人,坐在她隔壁的少年胖得有两个她那么大,把她挤在座位的最里面。他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她勉强地回了一个。

      她居住的小镇每天只有一班飞往纽约的飞机,抵达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远远晚于颁奖礼开始的时间,而大赛只愿意为优胜者们支付一天的酒店费用。

      康纳倒是愿意开车送她,可惜艾伦因为哈里的死状态变得更为糟糕,母亲要求他留下来帮忙。

      于是她又像以往那样孤身前往。

      她和伊诺克总有很多比赛要参加,很多奖要领。最初母亲还会随便找一个哥哥做他们的监护人,后来在发现两个孩子自己都照料好自己后,就彻底放手了。

      伊丽莎白轻轻擦去玻璃窗上的雾气,然后她的手突兀地停住了。

      玻璃上反射出的不是她熟悉的脸,而是一个山羊的头,隔着玻璃与她四目相视。

      她眨了眨眼睛,那只山羊头依旧在那里,得意地朝她眨了眨左眼。

      伊丽莎白猛地转过头来,坐在她旁边的少年被她吓了一跳,停下咀嚼,把手里拆开的多力多滋朝她递了递,“你要来一点吗?”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不用,谢谢。”伊丽莎白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冷静下来,僵着脖子再次转向窗外。

      这次,玻璃上只有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那只山羊头再不见踪影。

      这不对,这一切都是危险的预兆。

      她难道要成为克里夫家的第七个疯子吗?

      ***

      伊丽莎白风尘仆仆地赶到酒店,已经是五点半了,离颁奖礼开始不过一个小时。她打开箱子,把米勒一家送她的晚礼服挂起来。她现在看到这条裙子依旧会感到耻辱,但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银色的贴身长裙把她的身材勾勒得很好,走动时和灯光结合在一起有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刚好可以忽略她空空的脖颈。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卷曲的金色长发,再一次练习起微笑来。

      如果要吸引年长女性的喜爱,可爱的笑容要更为合适一些。

      画展在酒店二楼的展览厅,接待的工作人员看到她的名字露出一个微笑:“我很喜欢你的画,现在的孩子已经被行为艺术和抽象画派冲昏了头脑。”她朝展览厅努努嘴,“你的作品在尽头的第二幅。”

      “谢谢你喜欢我的画。”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朝她指的方向往里走。

      接待员说的没错,展厅里悬挂着的尽是些现在流行的作品,她几乎能指出自己路过的每一幅是费尽心思模仿谁的风格,那些作品毫无灵魂地悬挂在墙上,充其量只能得到一句“基本功不错”的夸奖。

      她在展厅中心停下了步伐,那里挂着一幅与中心位置不符的小小画布,上面像是被谁胡乱撒上了油墨点,最上面几点亮黄色格外显眼。

      她知道这幅画,这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狗与狼的时间*》。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伊丽莎白回过头,问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她有一头暗红色的短发,眼睛也是深沉的蓝灰色,皮肤雪白得几乎能看见下面蓝色的血管。

      她的脖子上用红线系着一根雪白的羽毛,耳饰也是小小的羽毛,她的打扮称得上古怪,但又正统得符合人们关于艺术家的一切刻板猜想。

      但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月光女神,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遇到能与她的长相媲美的人。

      “你是?”伊丽莎白飞快扫过她身穿的裙子、挎着的手提包和脚上的鞋子,她看到很多熟悉的花纹与风格,她能嗅到金钱的味道。

      “奈尔,这幅画的作者。”少女报了一个明显的假名,“我知道你,你的《无题》拿了第二名,是吗?”

      “是的。”伊丽莎白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你觉得那幅画怎么样?”

      “它是我在今天的展览里最喜欢的画。”奈尔朝前走了几步,在她的画前站定,“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我觉得它比《无题》要合适得多。”

      “什么名字?”伊丽莎白跟着她,也来到自己的画前。

      “《驯鹰》,怎么样?”奈尔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伊丽莎白看向自己的画。她画的是家后方的那片平原——平原上奔跑着的人,随风舞动的树木,起涟漪的湖水,还有画面的左上角展翅高飞的鹰。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那只鹰是自由的。”

      “不,那里有一根线……”奈尔举起手,沿着她的画比划,“一头……拴在老鹰的脚上,紧紧绷着,另一头……在这个小人的手里。”

      她精准地指出了伊丽莎白在脑海里千百遍描绘、却最终没有画下的绳子。它们隐晦地用树叶、云彩和模糊不清的点彩构成。

      那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有趣的角度。”伊丽莎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看来我说的没错。”奈尔笑起来,“现在,到你了,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

      “你的画……”伊丽莎白回过头,望向那副挂在视觉中心的画作,“我看见了……空白。”

      奈尔的笑容收了起来,她意味不明地开口:“继续说。”

      “在那空白之后,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伊丽莎白皱着眉试图描述,“一些很压抑、很危险,却又让我觉得亲切的东西,它们太隐晦了,我看不清楚。”

      “……”

      “狗与狼的时间……”伊丽莎白轻轻又复述了一遍标题,下了结论,“你很会起名字。”

      奈尔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被突然围上来的几个人打断,“娜塔丽,快过来,我有人要介绍你认识……”

      “失陪了。”奈尔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就被拉着离开了。

      “娜塔丽……”伊丽莎白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看到她,她就仿佛看到了如果所有都未发生、她按幼时的轨迹长大,能拥有的那个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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