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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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期四的深夜，伊丽莎白提着那把沉重的铁铲，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雪下得很大，积雪到了她的膝盖，在这样的雪夜连流浪汉也不愿意在外面游荡。阴云遮住了月亮，她一手拖着铁铲，另一只胳膊里夹着个玻璃罐子，举着手电筒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
铁铲在她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印记，然后很快就被大雪再次覆盖。她穿过房子后面那座小小的土丘，来到小镇最北面的公园墓地。
罗弗洛的大部分居民都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他们的尸体葬在教区的墓地里，只剩下那些最离经叛道的、还有无人认领的流浪汉们沦落到这里。因此，这里的墓地疏于打理。
天使雕像的身上缠满了枯萎的藤蔓，那些藤蔓张牙舞爪地遮住雕像的眼睛，像是恨不得连上帝也一起囚禁在这里。
在墓地靠南的那个小小角落，葬着她的哥哥哈里。墓碑周围的杂草被仔细清理过，墓碑上哈里对着她微笑。那是他刚和玛莎恋爱时拍的照片，那个时候他们都相信玛莎治愈了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爱能治愈一切伤痛一般。
伊丽莎白深吸了一口气，把怀里的罐子放在一边，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举起铁铲朝着墓碑后用力砸下去。铁铲穿过松软的积雪撞上被冻得硬邦邦土地，发出一身沉闷的响声，就好像哈里在地下对她怒吼。
伊丽莎白抓紧了手里的铁铲，把积雪铲到一旁，然后跪在硬土旁，双手举着铁铲再次用力向下砸去。这一次，土地裂开几道缝，寒风呼啸而来，仿佛钻进那缝里带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天而去。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带着手套的手几乎握不住铁铲，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学校心理咨询师怀疑的眼神，耳边响起米勒先生令人作呕的呼吸声、玛莎母亲的诅咒，还有母亲那张坚如磐石的脸，伊诺克歉意的承诺，以及安德鲁举起铁铲的那个瞬间。
现在这同一把铁铲被她握在手里，这同一把铁铲毁灭了她关于世界全部的希望，它也应该在今天为她重新点燃希望。
她再一次举起铁铲，顺着敲开的裂缝用力地铲下，下面相较松软的泥土露了出来，她重新站起来，一铲又一铲地把这些泥土铲到一旁。
她不记得自己维持了这个动作多久，腰像着火了一样的疼，手抖得每次挥动铁铲时都会挥偏，然后终于，她看见了棕色的木棺。
她再也咬不住手电筒，它砸落在棺木上，发出一声怪兽般的低吼，像是哈里在对她发出最后的警告。
在这一刹那，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她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为了一个荒谬的说法，一个痴人说梦的仪式，为了一个恶魔，做到这步。
“我主耶稣，请宽恕我的罪过，救我于水火之中。”伊丽莎白狠狠地抹去眼泪，“求你把众人的灵魂，特别是那些需要你怜悯的灵魂，领到天国里去。*”她轻声念完，把铁铲插进棺盖与棺身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撬。
“天主圣父，圣子，圣神……”伊丽莎白一边不停地念着经文，一边用力地撬开棺木。就仿佛天父听到了她的祷告，又或是魔鬼答应了她的乞求，就在她耗尽力气之际，棺盖发出一声脆响，折成两段。
她扔开铁铲，再一次抹去不断落下的眼泪，小心地抬开较小的那块棺木，低头看去。
一阵恶臭迎面而来，哈里的尸体因为寒冬腐蚀得不算厉害，但绝对称不上好看。伊丽莎白忍住涌上来的恶心感，跪在一旁，摘下手套，朝棺材里伸出手。
她的手停在棺材口，突然抽回来，无助地抱住自己。
“天父，你舍弃你的身体化作我们的饼，流出鲜血化作我们的酒*……”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流，“我的主，请宽恕我，请保佑我，请……请让恶魔回应我的召唤。”
她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试图将棺材里哈里胸前的肉拿出来。他的肉还没有腐蚀到那个地步，被冻成一块难以分开。
“哈里，请宽恕我，请原谅我……”伊丽莎白呜咽着重新拿起铁铲，用力挥舞了下去。
铁铲触及人肉，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响声，就像是蝙蝠的叫声，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却又让她毛骨悚然。她咬紧嘴唇，吞掉那些脆弱的哭声，举起双手第二次砸下去。
终于，一块肉被溅飞出来，砸在她的胸前，然后落在她跪下的膝盖上。
月亮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笼罩着的阴云，挥散着银色的月光笼罩着她。那块肉在月光下像是一块白色的石头，一团积雪。
她颤抖着举起左手，手腕上手表的指针刚刚走过十二点。
伊丽莎白双手撑地勉强站起来，才走了一步就站立不稳，再次摔倒在了雪地里。风干的泪痕在寒风中像是针刺般的疼，她干脆在雪地里用双肘撑地，爬了几步，勉强来到之前放着的罐子里，打开盖子，然后仰头。
雪花从她的头顶无声地落下，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水流过她的脸庞，就像月亮与雪花共同在为她哭泣。
至亲的骨肉、凌晨融化的雪水，召唤恶魔所欠缺的最后两样祭品，终于补齐了。
伊丽莎白带着满身的泥土与雪水回到了克里夫家的房子，哈里的棺木被她简陋而匆忙地盖上，她铲了一点土，但实在没有力气将它彻底恢复原样。万幸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而直到夏天来临前，那块墓地估计都不会有新的访客了。
至于春天，罗弗洛没有春天。
伊丽莎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擦去鞋子与铁铲上的泥土，将它们放回原处，然后抱着浸泡在雪水中的哈里的骨肉，朝地下室走去。
她从冷柜深处找到自己藏好的公鸡爪子与羊肝，再回到房间打开书桌上的盒子，拿出里面蜘蛛的脚，接着从床底拖出来一只绑住的小羊羔，最后把床推到一旁。
她掀开铺满地板的地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剪刀走向那只还在睡梦中的羔羊。
她的一个同学家里开了农场，那是个被她的外貌迷昏了头的傻小子，她骗他说想画动物，但是没有实物可以参考，他就央求着自己的哥哥开车帮他把从家里农场偷来的羊羔送了过来。
到时候她只要说解开绳子羊羔不小心逃走了就行，他绝不会怀疑，说不定还会想办法给她找别的动物。
她偷了一些哥哥们的药磨成粉混着水给羊羔喝下，多年的喂药经验让她明白哪些药有镇静成分，哪些药又会让人毫无力气昏昏欲睡。
那只羊羔乖顺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伊丽莎白握紧了手里的剪刀，回忆那个傻小子的哥哥为了炫耀而讲述他如何独自宰杀一头羊的故事。她的手一开始有一些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她一只手抓住羊羔的脖子固定，另一只手拿着剪刀狠狠划过。鲜血从羊羔的脖颈飙出，溅了她一身，她浑身都笼罩在那股腥臭之中。
伊丽莎白连忙从旁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碗，把羊脖子放倒，让鲜血倾倒入碗中。鲜血浅浅铺满了碗底，然后流入的速度逐渐缓慢。
她深吸一口气，咬住牙关再次举起剪刀，这次划破羊的腹部，大量的鲜血混着浑浊的体.液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她眼睁睁地看着鲜血盛满了大半碗后，才终于意识过来，那只羊已经死了。
它温顺地躺在那里，就像婴儿躺在妈妈的怀抱里。
第一次，她亲手杀死了一条生命。
伊丽莎白用力眨了眨眼睛，压下心里涌上来的恐慌，捧着碗来到房间的中央。
她已经事先画好了召唤阵的草图，现在只要用鲜血重新描摹一遍就行了。
非常简单，只剩最后一步。
伊丽莎白这样告诉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把整只手掌浸泡在羊血当中，然后弯腰开始画圆。
先是代表宇宙的圆，再是圆内颠倒的五芒星，五芒星与圆圈之间空白的地方写满了晦涩难懂的拉丁文咒语，最后将五样祭品分别放在星星的五个角上。
伊丽莎白在五芒星的中央跪下，交叉那双满是鲜血的双手，闭上眼睛，轻声念起记载在那张纸上的不详咒文。
她查遍了各种语言都找不到足以解读那段咒文的方法，她不知道自己念下的这段话是在召唤谁，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是她绝望的最后尝试，如果连这个尝试也可以预料的失败，那么她就该接受自己的命运，成为克里夫家疯子们的一员。
咒文她按照拉丁文的发音念出，每句话她都滚瓜烂熟。她一开始念得很轻松，但越往后越难以开口，就好像上帝伸出一只手压在了她的舌头上，制止她念下这大逆不道的话语。
伊丽莎白抵抗着那股力量，这种压制给了她信心与依靠，她的嗓子开始像被刀片刮过一般疼，她忍住泛上来的铁锈味，坚定地继续念了下去。
狂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呼啸着像是要把她裹入黑暗深处，她没有停下来，咒语已经念到了最后一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突然间，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种令人害怕的死寂，然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到底是哪个蠢货把我从狂欢中硬生生地拉出来！我告诉你，我要剥了你皮用你的骨头做成……”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清了清嗓子，换成漫不经心的语气：“可爱的小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伊丽莎白睁开眼睛，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模样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俊美少年，一头乌黑卷发，眼睛是不详的血红色，身着一身蓝黑色的丝绒西装。
和伊诺克那种危险的魅力不同，他让人觉得无害而真诚，足以让人无视他那双古怪的眼睛而把他当成最后的朋友、告诉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的愿望……”伊丽莎白开口，声音因之前咒语的对抗沙哑得轻不可闻，“我的愿望还没有决定，就算这样，你也会和我签订契约吗？”
“唔……”恶魔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当然，只要你能付出我想要的代价。”
“那么你的代价是什么？”伊丽莎白仰头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