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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干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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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珠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时,便看到苍耳一张脸凑到了眼前。
苍耳几个都是青山请来的客人,在厨房里随意翻找东西已是无礼。把那些剩余的面粉做完以后,也不敢去其他地方找。看见青山从房中走出,原想着叫青山去找食材,可谁知青山除了知道后院有几只鸡外,对其它的也不太清楚。大约厨艺好的人见到对自己做的东西赞不绝口,都会乐意再展示展示的吧,苍耳便是如此。他正愁着没有别的食材有些着急,一起身,便见玉珠终于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可不得赶紧凑上来吗?
“玉珠姑娘。”他对玉珠两日不曾出现也不曾多问,见玉珠脸色比之前要稍好些,他又道:“你这里除了鸡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食材呢?”
玉珠泠泠地开口道:“还有些红苕之类的东西在地窖里。”说完看着苍耳,意为“你可要?”苍耳自是点点头。
“嗯,那我去拿。”玉珠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那个......玉珠姑娘。”是明真。玉珠的眉心一跳,握来握拳,又再次转过头来。
“怎么了?”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偏头看向站在那的明真,对上了他那双眼睛。她早就知道他在哪儿了。
明真也不顾阿宝惊异的眼神,直朝着玉珠走了过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他说
玉珠的心又是一颤,在明真据她两三步远时,她的头开始痛,随着明真离她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的头迟早要炸掉。她咬了咬牙,还是坚持着“嗯”了一声,带着明真一步一步朝后院走去。
明真比玉珠高了大半个头,走在玉珠后面刚好可以看见她乌黑的发顶。玉珠先行一步,可她的步子小,而明真的步子大,没走两步,两个人已经贴的很近了。她的脑袋从没有这么痛过,脖子上挂的玉也热起来,烧得她心口一阵疼痛。可少年人的火气重,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的发顶,有些痒。那隔着衣物传来的热气,暖暖的,不同于心口的灼烧,像是在阳光下沐浴,舒缓了一切身体上的不舒服。她忍者痛,一笑。她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个人于她而言真的是不同的。
“玉珠姑娘,你笑什么?”头顶传来明真的声音。
玉珠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她停得太突然,明真没有反应,两人面对面撞上了。明真急忙退后了一步,那模样有些滑稽。玉珠又笑了一声,说:“你的到来让我很高兴。”
因为他给她找回记忆撕开了一条口子。
她说话时已不再看明真了,也因此错过了明真倏忽间红透的耳朵。他摸了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跟上了玉珠。
其实玉珠的地窖也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地窖,只是在后院靠近山壁的一侧挖了一个石洞,用以存放东西。她原本准备自己进去,明真却说既然是自己跟着来了,那必然是他来。玉珠也没有勉强只说好。谁知,刚刚沉默了一路的明真,在躬身进地窖前很是认真地对玉珠道:“玉珠姑娘,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玉珠不意他会说这么一句,有些错愕。明真看着她的表情,眼里俱是笑意,满意地去钻地窖,却小瞧了自己的身高,头撞在了石壁上。他没太在意,反正也没什么感觉。
地窖中很黑,他借着洞口洒进来的光,捡了一小筐的红苕递出去,再扫视一眼才发现洞里还有些芋头和生姜,拿着筐子拾了些进去。又见石洞右侧里面还有一个酒坛。他提着嗓子问里面是什么。听到是晒干的笋,赶忙将酒坛抱了出来。他最是喜食笋了,新鲜的笋最好。不过,在这里能有干笋也很好,若是能杀一只鸡一起煲汤,那绝对极鲜。
玉珠站在石洞外,先是见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送出那个装着干笋的酒坛,那左手缠着布条,隐隐有一丝红色。她正想说什么,明真已从里面出来,直着身子拍衣服上的灰尘。
“你。”
“怎么了?”明真看向玉珠问。
玉珠指了指他的额头,他抬手胡乱一摸,放到眼前一看,却是一抹鲜红。想来是刚才石壁太过尖锐,划破了额头。明真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笑着对玉珠道:“没事儿。”
玉珠看着明真额上靠近发尖处那大约一寸长隐隐留着血的伤口,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走上前去,递给了明真。
真是个奇怪的人,伤口流着血也浑然不觉得疼,还挺能忍。对着自己这样不知底细的竟也可以笑得如此真诚。她觉得事情有些有趣了,心中有了种别样的乐趣。
明真没有想过要包扎,他跟着师傅常在山中,受伤是在所难免,每次都包扎实在太麻烦。但当看见玉珠递过来的白色丝条时,手已经比脑子快一步地伸了出去。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一只精瘦有力的手,手指与手指,不经意地碰在了一起,像是蜻蜓点水,一触即散。
明真接过布条随意地在脑袋上裹了一圈,便抱起酒坛,歪头看向其它两筐东西,示意玉珠将东西放在酒坛上,由他来搬。玉珠却没有理会,一手一个的十分轻意的提起了那两只筐子,回头看向了他。
虽然玉珠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是没什么表情,不知为什么眉头微皱,只是不甚明显。但明真觉得玉珠是在告诉自己——看,我也可以的。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弄错,总之,两人还是如来时那样一前一后的走回去了。
他们拿的东西不算多,放在厨房里码好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苍耳站在厨房门口见他们弄得差不多了,询问玉珠能不能杀一只鸡。玉珠点头叫他自己到后面去抓,他一眨眼便不见了,又一次打破了自己在玉珠心中的形象。
阿宝坐在外面,见明真和玉珠一同出来,额头上还缠了一圈布条,便知他又受伤了,正准备招手叫明真过来坐下。明真却似没看见,不知有意无意地,他和玉珠坐在了同一张桌子边上。他只得端了茶杯走过去递给明真。静虚正和另外几个妖在谈论什么,见状,瞥了一眼明真和阿宝,没太在意,咳嗽了一声又和几个妖怪说起自己的经历,还邀请几个妖怪去他的道观作客。
“你们若是想进去和我那徒儿说一声便是了,他是一个听话的。”
那鼠精富三眼睛灵活地转了转,谢绝了静虚的好意。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相信一个道观的道士都对自己没有恶意。静虚像是对此已经习惯了,笑笑又说起了别的。
玉珠巴不得明真和自己坐得近些,她一面忍受着靠近明真脑袋里的痛苦,一面又享受这种痛苦。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依然没有想起什么,可是她觉得也许一直这样待着,等到脑子里的某样东西断裂了,那可以了。
“玉珠姑娘。”明真又开口了,他总是这样叫她玉珠姑娘,带着一丝不知从哪来的亲昵。但她很喜欢,明真的声音里都带着生命力,让人听了觉得欢快。
“你能多和我说些话吗?”阿宝听见自己那总是不可一世的公子带着期待和渴望同那个不知是妖还是怪的东西这样说,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为什么?”玉珠问,倒不是她不喜欢说话,只是对过去丝毫不记得,而对现在她找不到什么可说的,自然就少开口了。但也没人要求她多说话,因为也没什么人。明真是第一个。
“你的声音如此好听,叫人喜欢。”明真这话说得有些像是个登徒子在调戏貌美的女子,可他虽然有些羞窘,却说得坚定又认真,叫人觉得他不像是在玩笑。
对这个回答阿宝嗤之以鼻,这叫玉珠的女子声音确实好听,但也不必如此献殷勤,他开始怀疑玉珠是那种勾魂摄魄的精怪了,否则自家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玉珠对明真的这个回答却很满意,点点头,笑着道:“我不知要说些什么。或者,你告诉我可以说些什么?”
“你是这里的人吗,你喜欢什么,你每日里会做什么,你一个人的时候欢喜吗......就说这些。”
“好。”玉珠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喜欢什么?大约是银子吧。每日里也不曾做什么,烧水煮茶......”
玉珠一只手敲着膝盖,一只手撑着脑袋,她总是习惯性地做这个动作。
明真没敢一直盯着她,听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如溪水流动,缓和又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