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潜海火玉》鱼藏游

10、沉船谜棺

　　难怪这些鱼头怪一扫之前的狂暴，悠哉游哉地跟过来，合着是想跟我玩瓮中捉鳖的游戏。我想过自己可能因为弹尽粮绝被饿死，也想过自己可能因为氧气不足窒息而死，唯独没想到要沦落为鱼饵，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次恐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驱鲨剂一时半会还没耗尽，但总有用完的时候，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期间我还更换了氧气瓶。我觉得这么干耗着始终不是办法，也尝试过突围，鱼头怪见我有所行动，立即向我展露了它们的尖牙，试图威胁让我乖乖就范，偶尔有几只不怕死的想搞偷袭，结果被我识破斩杀之后，又继续上演尸体被其他同类争夺抢食的戏码……我冷眼旁观，心底却开始焦虑起来，眼看驱鲨剂的盒子快空了，鱼头怪嗅觉异常灵敏，察觉到这点后更是蠢蠢欲动，随时可能一拥而上，将我啃得尸骨无存。
　　驱鲨剂耗尽的提示音蓦然响起，我心中已是一片平静的凉意，正当我闭目等死之际，突然一阵强光打过来，鱼头怪长期蛰伏在黑暗环境，幸亏它们的眼睛还未彻底退化，此时被这光临门一照，猝不及防受到惊吓纷纷退散，而我碰巧闭上了眼，这才幸免于暴盲的危机。
　　混乱中，有人将我拖至岩壁并用身体护住我，而鱼头怪逃散之际，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撞在了那人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我袒露在对方防护范围之外的臂膀也经受了不少冲击，可比起被直接分尸撕咬成肉块的待遇已然好上太多了，唯一庆幸的是潜水服找了专人定制，在选材上有一定的质量保障，故而除了身上挂彩多了淤青，倒无破伤风之虞。
　　当下能救我的人还能有谁？
　　潜水装备覆盖之下虽然看不清脸，但以这人沉稳且大胆的行事风格判断，百分百是张日天。我属实没想到他胆大如斯，竟选择跳崖寻我，心中既生气又无奈——早前我已对谢凰文交托了后续安排，老爷子如此看重白玉活心佩，必然是重中之重，便打算让他们先行带回去交差，唯独没想到自己竟点背到几乎要葬身鱼腹的地步。张日天能来，说不感动当然是假的，然而他来了也无济于事，现在两人都身陷险境，硬要说有什么用，可能就也是黄泉路上多个冤魂作伴。
　　我连连叹气，而探照灯的电池也终于耗尽，光一灭，乱窜的鱼头怪又开始去而复返，令我惊奇的是，张日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鱼头怪畏惧不敢近前。只见他伸出右手张开，怪物们顿时不敢再上前，离得近的甚至像发疯一样撞击起了面前那堵厚实的岩壁。趁这空档，我连忙掰了一根荧光棒，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分明是我交给谢凰文的白玉活心佩！
　　几次三番见识过它的神奇之处，我心知此物绝非凡品，与此同时倏然灵光涌现，想出了逃生的办法。我观察了压力计的数值，明显变得更低了，倘若不出意外，岩壁背后藏着的就是与海平面连通的出路。
　　我通过手势示意张日天将那群撞墙的鱼头怪控制住，继续逼迫它们撞击岩壁，同时护住他的后方，谨防其他怪物偷袭。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堵岩壁看起来结实，实际在海水长年累月的侵蚀下，内部早已脆弱不堪，鱼头怪本就气势汹汹，发起狂来更是势不可当，其撞击力度之大看得我心有余悸，纵然头破血流也不曾停止，大有不要命之趋势，殊不知白玉活心佩对其震慑力竟如此强。
　　混乱中，又解决掉几只不安作祟的鱼头怪，岩壁终于被它们以蛮力撞破，内外压力失去平衡后形成了一股强大吸力，避犹不及的鱼头怪首当其冲，瞬间被吸入了空洞内，其余怪物要么激烈挣扎抵抗，要么趁机纷纷逃窜到外界海域，幸而这阵乱流持续的时间不长，平息之后，几缕微弱的光从洞口透进来，令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穴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奇诡美感。
　　这条生路开得真是别出心裁，过程分外心惊胆颤！古有匡衡凿壁偷光，今有我等少年豪杰巧借强光逼退怪物、凿墙绝处逢生。我与张日天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庆贺死里逃生的喜悦，又见鱼头怪贼心不死，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摆出一副磨牙吮血、跃跃欲试的姿态。
　　被开凿出来的洞口大小勉强能容纳一人通过，张日天执意要为我断后，让我先行离开，眼下也不是谦让的时刻，我毫不犹豫掏出匕首拓宽洞穴边缘，使通过变得更为顺利，才刚钻出半身，却见远处缓缓游来两道庞大的影子……

　　待黑影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居然是先前打过照面的“老熟鱼”——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前几日我与大王乌贼搏斗之际，就是靠了自身鲜血引来这两头饿鲨解围，当时只顾着迅速回到岸上，未曾想它们竟在此处安了家。大概是饱餐一顿后食髓知味，逗留在附近的领域狩猎，之前只是碍于声波干扰装置才没有靠近，但爆炸引发了海底地宫坍塌，许是附近海沟也受到波及，连带装置和设备都一并埋葬于此地，而偏偏又无巧不成书，这厢才化险为夷，否极泰来，转头又碰上了游猎的鲨鱼，当真是乐极生悲，呜呼哀哉！
　　驱鲨剂在和鱼头怪对峙时已然消耗殆尽，眼下进退两难，咬咬牙我决定继续钻出来，毕竟和鲨鱼硬碰硬总比被鱼头怪拆吃入腹更容易些。张日天早已准备就绪，见我钻出洞穴立即无缝衔接，他天生警觉，目力又非比寻常，一眼看穿当下所处的重重危机。我在旁边接应，当即托了他一把，奋力加速游出一段距离。
　　身后仍有部分鱼头怪紧咬不放，而这两条鲨鱼一早就发现了异状，立即加速游来。先前见识过鲨鱼的厉害，配合得极为有默契，就连大王乌贼都不是它们的对手，现在又和鱼头怪前后夹击，我们二人纵然插翅亦难飞，眼看即将要沦为鲨口饵食，张日天瞄准时机将我奋力一推，同时借助反冲力退到一旁，鱼头怪与鲨鱼皆避让不及，几只冲锋陷阵的鱼头怪顿时被鲨鱼的血盆大口咬中，蓝墨水一样的浓稠浆液登时四溅，伴随鲨鱼的撕咬，不断有断肢坠落，将周围水域搅得不得安宁。
　　鱼头怪的报复心极强，见到同伴被袭击，纷纷近前围攻鲨鱼。鲨鱼大概也没尝过这样的怪东西，吞咽之后又将这东西反吐出来，加上不停被干扰进食，猛然一个甩身，用有力的尾鳍将几只偷袭作祟的鱼头怪抽得头昏脑涨，漂浮在水中半天没动静。鱼头怪吃瘪之后也不甘示弱，前赴后继誓要将鲨鱼撕成碎片，纵然鲨鱼体型巨大，在海洋中以迅猛残暴称霸一方，也难敌这群数量庞大的恶鬼，局势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缠斗中双方皆是血水横飞。鱼头怪本就像饿死鬼投胎，见了血杀性更猛，张嘴就冲鲨鱼咬下，鲨鱼皮薄，架不住牙尖齿利的攻击，顿时皮开肉绽，血液引来更多的怪物围剿，短短数分钟，大半边身体竟活生生被啃噬得露出森森白骨……
　　我和张日天分开之后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另一头鲨鱼趁同伴追逐我们之际早已埋伏在旁，并预判了我们的行踪轨迹，趁我们处于惯性不能自由行动之际，一口咬向张日天，我见状一惊，想要阻止却苦于慢了一拍，却见张日天身形灵活，出手奇快，我尚未看清楚他如何动作，就见到鲨鱼吃痛地甩着尾巴翻滚遁逃，不知所踪。
　　先前被鱼头怪袭击的鲨鱼已经奄奄一息，剧烈地抽搐几下后便不再动弹，以鱼头怪的进食速度恐怕撑不了几分钟，仅凭那块白玉活心佩，要想在开了荤的鱼头怪眼前平安回到海面，恐怕不太现实。正一筹莫展之际，张日天却径自游向左侧的方向，我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他这种近乎野兽般直觉的信任，于是选择大胆跟上，他的潜行速度极快，也不知道在哪里练的，我唯有使出全力才保持没掉队。隔了老远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轮廓模糊不清，宛如一座山丘，原以为是遇上海底森林或是丘陵一类，靠近了才发现是一艘破旧废弃的游轮。
　　在深海遇到沉船算不上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或者说和它们打交道早已是家常便饭，毕竟这也是我的业务之一，这些年接管老爷子扔过来的产业，虽说经营尚可，不至于喝西北风，却还得时不时亲力亲为，就比如这一次，若非我福大命大，恐怕早已沦为无名水鬼，与这片深海水域永久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回想先前发生的种种，此时只觉恍如隔世，我又打量了一眼张日天，却见他正怔怔凝望着船体若有所思，我心下好奇，便不禁多看了几眼这废弃的沉船残骸。
　　这艘沉船看上去有一定的年头，船体基本保存完整，船身表面遍布斑驳锈迹，裸露的右侧密密麻麻爬满了藤壶，大片的珊瑚虫也在船上安家落户，灰白色的珊瑚礁和海藻间不时穿梭着鱼群的身影。在别人眼中，这些被海水长期侵蚀和冲撞破烂废旧的老物件大多已经失去了当初作为商品的价值，但在考古工作者和盗墓贼眼里，海底沉睡的诸多沉船，便如同无数把珍贵的钥匙，打开的是失落已久的历史宝藏。每一件被污泥和铁锈封存的宝贝，之于考古工作者，它们具有重大的考古价值和美学价值，之于盗墓者，也是难能可贵的青头货。
　　我绕了半圈，发现这游轮的船身极其巨大，体型如同一只沉睡的鲸鱼，巧的是，没被藤壶附着的部位写了大大的英文字母“Whale Fall”，看上去应该是它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鲸落”的意思。一鲸落而万物生，所谓“鲸落”，指的是鲸鱼死去后尸体落入深海形成的生态系统，所以生物学家用这一词来形容整个过程。鲸落与热液、冷泉同被称为深海生命的“绿洲”，一头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1988年在北太平洋深海发现的一次鲸落，研究表明维持了至少有43个种类12490个生物体的生存。鲸落极大程度促进了深海生命的繁荣，其中像部分蛤蚌、蠕虫和盲虾中的稀有品种则会在尸体旁一点一点地吃掉残余物，此外，部分深海细菌可以依靠消化富含脂肪的鲸骨产生硫化氢，再通过化能自养的方式将其转化为能量以供自身生存需求。沉船被偶然路过的海洋生物当作蔽所，俨然形成了新的生态平衡，透过船舷的缺口能看到里面种类繁多的游鱼和繁衍丛生的海藻，此刻用“鲸落”来形容船舱内部的小型生态系统倒也算贴切。
　　游轮的规格大小不一，普通客轮兼用于旅游或经改装后专用于旅游亦可称为游轮，会定期或不定期沿一定的水上旅游线路航行，在一个或数个观光地停泊，便于游人参观游览，在20世纪60、70年代以后，专门为观光游览而设计建造的游轮日益增多，还会提供专门的观景、娱乐设施和服务项目。通常豪华游轮的吨位至少在十万吨以上，但这艘沉船的体积显然达不到这样的级别，也不排除是遇到海难而沉没的可能。随着年代久远，历经过岁月沧桑之后，曾经乘风破浪的娱乐温床，如今已被海水腐蚀得只剩下这点残骸，犹如沉默不语的幽灵，终年与冰冷的海底为伴。
　　暴露在外部的船身已经被锈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外界看得一清二楚，倘若真有什么危险降临，躲在里面根本无法抵御，唯有从其他位置入手。我和张日天急于寻求庇身之所，对视一眼便十分有默契地游至甲板处，只见他灵活地踢动脚蹼，很快就先我一步到达，还未等我靠近，却见他突然打了一个警惕的手势，放慢动作后一眨眼人又离奇消失了。
　　我一惊，连忙上前查探，才发现这里隐藏了一道狭小的缝隙，刚才张日天的“消失”其实是从这道裂缝进入内部。这艘沉船在设计和选材上有太多不合常理之处，主体部分脆弱腐朽，上层建筑却坚固异常，我触碰到缝隙的边缘，发现硬度极强，人力难以摧折，而且门窗的空间紧窄，无疑给逃生增加了难度，属实难进难出，是以张日天才从旁边的开口处钻入。
　　不过留给我思考的时间明显不多，解决了鲨鱼的鱼头怪仿佛安装过自动探索的雷达，又开始对着我们两个大活人穷追不舍，我立即钻入缝内，等候已久的张日天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破旧的桌子、柜子一类的物体，将入口封死。先前见识过鱼头怪的蛮力，这点障碍物根本不被它们放在眼里，为以防万一，张日天和我又合力找来了散落在地面的钢条，卡在关键位点上，起码也能抵挡一阵。
　　鱼头怪速度敏捷，才布置妥当，立即就感受到它们的攻击。撞了几下吃瘪后，鱼头怪转而攻向防守相对薄弱的舱壁，我暗道不妙，这铜皮铁壁即使是钢材打造，也招架不住它们的铁齿铜牙，被攻陷是迟早的事情，得尽快找到新的避难场所。游轮内部结构复杂，若干层舱弯曲窄小，不时碰壁，有些明明看上去像通道的地方，结果却是封死的墙壁，越往前布局越古怪，隐约有迷失方向之感，又穿过一道走廊，这种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令我想起以前读过的“温彻斯特神秘屋”传说。
　　温彻斯特神秘屋是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圣何塞的一座建筑物，因建筑者是萨拉·温彻斯特而得名，其规模恢弘庞大，占地约24000平方英尺，整座建筑在巨树掩映下，显得蓊郁青翠，古色古香，兼有喷泉汩汩的广阔庭院，令人心驰神往。然而就是这样一座豪宅，门窗比一般的建筑还要多，据统计共有160个房间、40个楼梯间、60个居室、1000个窗子、2000扇门以及未完成的浴室等。人走在其中，往往脚下的地板突然冒出一扇窗户，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有时推开门，却发现是一堵死墙；更危险的是部分门打开会迎接悬空的场面。温彻斯特神秘屋的另一个特征是尤其喜欢把西方人嫌弃的数字“13”加入到设计内，仅门庭处就采用混凝土特质的角石巧妙地排成13列，窗户的窗格有13个，楼梯台阶也为13阶。神秘屋建造的起因是威廉·温彻斯特这位军火商，他同时也是著名“亨利步枪”的发明者，公司靠着他公司研发的这些枪支武器发家致富，但相应的，也有无数人死于这项成果发明之下。在威廉与女儿相继离世后，女主人萨拉经常感到有鬼魂纠缠自己，找了高人指点，认为是那些死在步枪之下的亡魂作祟，需要专门建造一幢房子来困住它们。神秘屋历史悠久，却永无完成之日，自建造之日起不断地进行改造、拆除和扩建，直至1992年萨拉因心脏病在睡梦中死去，才终于停止修建工程。
　　温彻斯特神秘屋内部设计蜿蜒复杂，形如迷宫，是为了迷惑鬼魂并将其困于房中，鬼神之说尚且有待论证，可这沉船的布局又作何解释？再次闯进死胡同后，我心中的疑惑更添几分。张日天以手臂触碰我，示意我看过来，只见他打着手电照亮一堵出现得很突兀的墙，墙体硬生生地以倾斜的角度插入视野范围内，阻隔了本应畅通无阻的廊道。张日天的直觉向来很准，既然他认为有问题，那肯定另有玄机。
　　在微弱的光照下，墙壁上隐隐约约出现几道人形影子，轮廓模糊不清，犹如大火焚烧过后留下的灰迹，但很快我就发现那不是焚烧的痕迹，而是内部受到某种作用力挤压出来的现象。我狐疑地抚上它，立即感受到了这些凸起的形状，墙壁已被海水浸泡得有些松软，假以时日，指不定里面的东西便会破墙而出。
　　我与张日天默契地退至两旁，然后举起手中的□□，几乎同时划下几道大豁口，本来摇摇欲裂的墙体顿时平衡打破，在失去桎梏的约束之后，果然有东西喷涌流出。待我看清楚冲至走廊的东西，不由又是一惊。只见一群皮肤惨白的人就这样冲破牢笼，漂浮到我们面前，将本来就狭小的空间压迫得水泄不通，离我最近的一道人影正飘散着长发，发丝不时扫过我眼前，气氛像极了恐怖电影的场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在这船上，除了我俩肯定已经没有别的活人，只是这女尸实在碍事，我正欲伸手拨开，却见到她的头发突然自己动起来，露出一双近乎全黑的瞳孔与我对视，诡异非常。我差点心脏骤停，凝神细看，才发现那只是光线阴影造成的错觉，女尸双目紧闭，嘴角微扬，面容隐约呈喜庆微笑之态，我不敢再看，生怕她真的睁开眼睛对我咧嘴露齿一笑。轻轻按在她的肩头，稍一发力便将她的身体拨开，正准备与同样受困于尸堆的张日天汇合之际，原本随水流滑动的女尸竟又回复到原位，仿佛不愿就此放我离去。
　　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可女尸如同定位般再度飘回来。这下我也没辙了，可张日天已经摆脱了困境钻进了隐藏在墙壁里面的空腔，我急于与他汇合，干脆借力于旁边还没被破坏的墙体，小腿微微使劲一蹬，借助反冲力突破女尸的“阻拦”，这才成功离开。
　　进入后，原来这里面也是一个房间，并不设门窗，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我稍微数了一下，刚才冲出来的尸体少说也有二十具，但此处空间不足十平米，按照这个数量，正常人聚集在如此狭窄的屋子里，根本待不到五分钟。尸体是基于张日天的发现，才意外从这隐蔽的地方暴露出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在沉船事故发生之前，就已经死在了房间内，又或者是死后被藏尸于此处。
　　都道天有不测风云，出海航行遭遇风浪倾覆沉没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打捞作业碰上海难死者并不罕见，然而遇见群体水浸尸的概率却小之又小。水浸尸是指除溺死之外各种原因死亡的尸体，长时间在水中浸泡会形成一系列改变，如皮肤苍白、尸斑浅淡、鸡皮样皮肤改变、洗衣妇手或手足皮肤膨胀皱缩呈套样脱落。原本只想暂借沉船躲避鱼头怪，未曾想被它勾起了好奇心，我看向张日天，此刻他悬停于屋内左侧的角落似乎在研究什么，细看之下，那处的墙体竟也生出一道裂缝。
　　正准备游过去时，突然感到小腿有重物拖曳之感，回头一看，发现刚才的女尸不知何时跟着一起进来，她的一条手臂正搭在我的右腿上！

　　我承认自己长得尚有几分姿色，从小到大情书收过不少，但那只能证明我在活人的世界里吃香，却不清楚对尸体也有吸引力。唉，都怪我这该死的魅力……我心中叹息，想着怎么劝退女尸放弃，毕竟人鬼殊途，也不好带她回去见家长。
　　玩笑归玩笑，我一个就地旋转挣脱了女尸的手臂，往前游到张日天身边，他早已用□□扩大裂缝，刀尖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于是他停下动作，反转刀柄敲击数下，以此判断是否还藏有其他夹层。他这套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下海，但我十分肯定在捡到他之后，只有这一次见过他潜行，至于捡到他之前是否出过海，他不说我也无从得知。张日天一旦对某件事执着起来，就算有九头牛也拉不回，反正暂时出不去，我干脆来个舍命陪君子，看看他到底玩什么把戏。
　　张日天大概判断出里面藏了夹层，却没有急于破开，而是伸手在裂缝周围摸索一阵，不时敲敲打打，大概是在判断敲击点。我耐心等待，不多时便看到他确定了一处位点，只见他抬腿蓄力一脚踹下去，墙体应声而破。他毫不犹豫钻身进去，我好奇心起，也跟了进去。
　　这沉船的布局不能以常规论处，穿过这堵墙，视觉一下变得宽阔起来，竟是直达大厅。不过船身倾斜了大半，参照物的位置也多有变动，乍一看地板和天花板直立倾斜，诸多器物尽数沉落在底，而入侵到船内的珊瑚、游鱼、海草等物种却在此落地生根，逐渐形成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景象。
　　我感叹着沧海桑田，然而张日天对这些视若无睹，直接游向大厅出口处。这里的舱门没有彻底封闭，洞开的门缝中，露出半条手臂，斜斜耷拉着。可能骸骨的主人在逃亡时不幸被舱门夹住，最后只能与这艘游轮同进退、共存亡，手臂已然白骨化，大部分的皮肉已被鱼虾吃掉了，粘连附着在骨头上那仅剩的一点点肉渣，仍吸引来几尾小鱼流连啃食，张日天的突然到访，立即惊扰得鱼群四散。
　　舱门大概锈住了，任凭我们二人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我皱眉思忖那群鱼头怪至今未追来，也许已经放弃了，说不定我们可以绕路回到海面，正想劝张日天放弃，却见他神态凝重，悄然打着手势示意我别轻举妄动。
　　难道又有特殊情况？我心中一紧，愈发好奇，又见张日天微微摇头，实在抵御不住心中疑惑就回头看了一眼——乖乖，原以为已经被我摆脱了的那具女尸，仍尾随在我身后，在她后面还漂浮了其他水浸尸，宛如长龙般井然有序地排队。
　　它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看向刚才进来的裂缝，入口处被尸体堵得严严实实，想原路返回已是万万不能。张日天和我想法一样，此时也有些拿捏不准，不知道这女尸是如何拖家带口追着我不放，难不成真的是在海底待得太久成了精？
　　可我却没有留下来做上门女婿的打算，见女尸一时又没有动静，干脆细细研究起来。此刻离得近了，加上船舱的舷窗透光，光线相对比之前阴暗难以视物的状态有所改善，打开手电，我看到这些尸体都存在蜡化的迹象。全身尸蜡化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保存型尸体现象，在海中形成尸蜡，需要三种条件：一是水中环境缺氧潮湿，这点属于硬性条件，海底的沉船完全符合；二是海水中的高盐和低温环境，均能有效抑制造成尸体腐烂的微生物生长和繁殖；三是海水含有大量的钙、镁离子，可以充分与人体皮下脂肪分解产物发生皂化作用形成脂肪酸盐。虽然这些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泡得黯淡褪色，但裸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浮现出黄色蜡样物，想来是靠着尸蜡保存至今。
　　这艘游轮疑点重重，设计又极其不合理，墙体内还藏了死因不明的尸体……活脱脱就是一副巨型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