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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罗蛛夫人 ...

  •   被称为“罗蛛夫人”的妖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大妖。一只纯正的母蜘蛛精,却干着比妖鬼更凶残的勾当——这是从空地边缘裸-露的森森白骨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怨气断定的。
      怨气弥散在四周,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这片被巨木遮蔽的空地,外头的阳光被密林遮挡得只剩几道朦胧的光柱。即便是有修为在身,霍云岸也感到一股阴冷的所谓“倒春寒”的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刺得人一身汗毛倒竖。
      空地中央,一张巨大无比的白色蛛网几户覆盖了小半个洼地。网上、树下,悬挂或堆积着数十个被雪白蛛丝裹得严严实实的“茧蛹”,只勉强透出人形的轮廓,无声地昭示着罗蛛夫人的“储备粮”规模。
      而那只盘踞在蛛网之上的巨物,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霍云岸看着那只蜘蛛的模样,越看越是脸色有些扭曲:
      它体型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高,整只蜘蛛呈梨形,前部隆起黑曜石般坚硬的甲壳,甲壳边缘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两侧被灰黄色长毛,中间则是黑褐色相间的扇状斑,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椭圆的腹部鼓鼓囊囊的,背上满是黑色小斑点,细看中间是黑褐色心斑,并有六对黄白色肌斑,胸部和腹部腹面密生黑色细毛;八条长矛般的节肢支撑着庞大的身躯,其上钢针般的黑色容貌尖端闪烁着不详的幽绿……光看颜色就是一副“我很毒”的样子……
      那颗狰狞的头颅并非扑通蜘蛛的圆钝,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的人面特征,复眼猩红如血,口器开合间露出森白獠牙,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鼓胀的腹部上暗红色的诡异条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一旦注意到就很难转开视线。
      楚行远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这玩意儿的外形超出了他对“蜘蛛”的认知,充满了邪异与压迫感。他下意识地往霍云岸身边靠了靠,转头看霍云岸脸色不对,胳膊捣鼓了他一下,被瞪了一眼,没在乎,用眼神询问:这什么都鬼东西?
      霍云岸的脸色同样凝重,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放满了速度用气音吐出几个字:“人面蛛,剧毒。”
      楚行远瞳孔猛缩。人面蛛!
      他们冰原上没有这玩意儿,但是作为古籍中记载的知名凶物,人面蛛的大名在剧毒蜘蛛一族的地位那是实打实的,楚行远还是看过关于这玩意儿的一些资料的。传闻其甲壳坚逾精钢,毒液能蚀骨融魂,性情暴戾狡诈,犹喜以灵气足的活物精血为食……屠家给的情报里只含糊提过“罗蛛夫人”这个人族赋予的名号,可没说具体是这种要命的玩意儿!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洼地中央那几个还在微弱挣扎的蓬莱弟子,有看了看网面上那些死寂的茧蛹,心头一沉。他看了看不远处立起来比他人还高的大蜘蛛,又拿手比划出拇指指甲大的一点范围到霍云岸面前,另一只手指向那只蜘蛛精,意思很明显:
      你确定这能是一个玩意儿?!
      这罗蛛夫人绝非易于之辈!实力远超他们最初预估的级别,但又似乎——修为不稳,没到一只成精的成年人面蛛应有的威压程度,给楚行远的感觉更像是在某个临界点上,带着一种根基摇摆不定的邪异感。
      霍云岸这会儿是很没憋住,翻了个明明白白的白眼。
      怎么,还不兴人家遇到劫难强行成精了?!
      楚行远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番后还是憋了回去。
      这玩意儿如果真是人面蛛,那可是剧毒啊!剧毒!咬一口半死不活,拖延一下时间必死无疑,这怎么打?!
      楚行远和霍云岸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点儿犯难。
      楚行远比较担心解毒的事情,他没带解毒的药啊!霍云岸偏一下,比较在意一会儿要是打起来怎么才能不波及到那些被蛛丝裹成茧的蓬莱弟子。
      下面刚打完没多久,有几个蓬莱弟子只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晕晕乎乎地在一旁躺了一地,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蛛网上已经有被吊上去包起来的蓬莱弟子了,就给他们露了个头在外面。
      就在这时,霍明澄也悄无声息地从侧方树丛中摸了上来,与霍云岸对上视线,眼中满是震惊与询问。霍云岸刚想示意她准备突袭,手臂却被楚行远猛地拽住,一把拉了回来!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霍云岸呼吸一滞被迫矮身,压下心头火气,然后转头朝罪魁祸首冷着眉眼瞪了过去。
      “你干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楚行远一只手拽着他,顾不上他的眼神,一只手指着人面蛛鼓胀腹部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红色条纹,用气音急促道:“看它肚子!你确定那玩意是人面蛛,它不是穴居吗?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品种?那些纹路……不对劲!像某种……封印或者……法阵的残留?”他涉猎驳杂,但是对符文阵法只有粗浅的认知,仙门家族中只有霍家对阵法一道的钻研在所有人前面。
      那扭曲的暗纹透着浓重的邪气,楚行远只能看出,它们绝非自然生成。
      霍云岸心头猛地一跳,凑到楚行远脑袋边上凝神望去,那些暗红纹路在人面蛛移动时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图纹隐隐与记忆中某个令人作呕的图腾重合——同化咒!虽然残缺不全,但是确实是霍家藏书阁有过记载的极为阴毒的同化咒!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窜入脑海:有人、或者有什么势力在暗中培育或“催熟”这些妖物?目的是什么?制造混乱?还是……针对什么特定的人?
      这个想法让霍云岸脊背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无论真相如何,这件事背后所涉绝对不会小,在有定论之前绝对不能暴露!当务之急是救人!
      霍云岸咬了咬牙,刻意地转移了话题:“人家都成精了管它住哪呢?爱住哪住哪!谁在乎是什么品种?就算原先没毒现在也该有毒了……”霍云岸说着眯了下眼,话音一转,“你怕蜘蛛?”
      楚行远看了一眼霍云岸,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眼睛瞪大,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会怕?”
      霍云岸冷笑了一下,也没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握紧了手上的剑,下巴一扬,问:“你上不上?你不敢我上!”
      他迅速向霍明澄打了个复杂的手势,示意按原计划进行,但务必加倍小心!目标腹部可能是弱点也可能是陷阱!
      霍明澄心领神会,紧了紧手中的狼牙棒,身影再次隐入树影。
      不能再等了!
      楚行远把手握在了剑柄上,狰狞一笑,“上!”
      说完,楚行远同霍云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同时从藏身的山丘后面暴射而出,犀利的剑气同时甩出去!
      “嘭!”的一声,蜘蛛从蛛网上被打了下来,身上蛛网没拽住,破掉了,蜘蛛也被惊醒了。
      但是在冲向蜘蛛的时候,霍云岸心下一沉。
      没用?
      两个人的剑气没能在蜘蛛精身上留下半点痕迹,顶多是背上的细毛秃了一块,露出了底下黑色的硬甲。
      霍云岸登时剑势一转,一声清叱,声如金铁交鸣,瞬间划破林间死寂!他人在半空,长剑已然出鞘,灵力灌注剑身,爆发出刺眼的寒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璀璨剑气撕裂虚空,带着尖锐的厉啸,直斩人面蛛最靠近洼地边缘的一条支撑腿关节!目标明确——限制其移动,为救人创造空间!
      楚行远身法飘忽不定,如同鬼魅,手中长剑并未爆发出多么炫目的光华,反而内敛深沉,剑尖吞吐着一点寒星,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地直刺人面蛛相对柔软的侧腹部!角度刁钻,时机正好,正是霍云岸剑气吸引注意力的瞬间!
      “噗呲!”一声,楚行远的剑尖成功刺入甲壳缝隙,深入寸许!浓绿的粘稠血液立刻渗了出来!
      “叽——”
      人面蛛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尖啸,八只复眼瞬间锁定了偷袭的楚行远!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被霍云岸斩中关节的那条腿只是微微一颤,甲壳上留下了一道深痕,却并未如预料般断裂!其防御力之强,远超想象!而它对楚行远的攻击反应更是激烈,一条完好的、带着倒刺的长腿如同攻城锤般,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扫向楚行远!
      好快!
      楚行远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只来得及将长剑横在胸前格挡!
      “铛!”
      金戈撞击的巨响震耳欲聋!楚行远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出一道裂口,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上,直接倒飞出去,“轰隆”一声砸进后方茂密的灌木丛中,枝叶纷飞!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涌上腥甜。
      霍云岸心头一凝,但此刻无暇他顾!
      就在人面蛛预备追击楚行远的瞬间,一道沉重的白影如同流星般从天而降!霍明澄!她双手紧握着那根布满狰狞尖刺的半人高的狼牙棒,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棒身甚至亮起了莹白色的微光!目标正是人面蛛那颗狰狞的头颅钰胸甲连接处!
      “嘭——”的一声巨响,刚爬起来的楚行远呲牙暗抽冷气,听着都疼。
      “咚——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甲壳碎裂的声音传到耳边。狼牙棒精准地砸在霍云岸剑气留下的那道深痕附近!巨大的力量叠加下,坚韧的甲壳终于不堪重负,蛛网般的皲裂瞬间蔓延开一小片。
      三个人落在一处站好时,抬头看去,一小块碎裂的甲片崩飞,露出了底下灰白色的皮膜和渗出的浓绿血液!
      听过蜘蛛的叫声吗?
      叽?
      不,那只是普通的蜘蛛,面前这只成了精的蜘蛛在挨了揍感到疼的时候——破口大骂!
      “贱人!”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尖利的女性声线,霍明澄落地时险些劈了个叉。
      霍云岸将手上长剑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顺手,但是眉头皱了起来。会说话、能交流、有智慧的妖物最麻烦。
      “罗蛛夫人?”
      霍云岸直接出声了。
      罗蛛夫人转头看向白衣蹁跹的霍云岸,歪了歪头,一只长足蹭了蹭背甲,一双复眼浸了血似的红。“我认得你,霍家的人。”
      霍云岸语气不善,“人妖两族互不侵犯,你越界了。”
      “哼……”罗蛛夫人甩了甩脑袋,看得出来背甲碎裂给她带来的疼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去的。
      “嘴上说的好听互不侵犯,你们人族那一套其心必异的大义理论一搬出来,是人是妖重要吗?人害妖、妖吃人这才是天经地义,别告诉我你不是来杀我的!”
      说话间,罗蛛夫人腹部一甩,一根雪白粗壮的蛛丝冲着霍云岸扑面而来。霍云岸一只防备着呢,当即后退两步撤出了攻击范围。落地时连跳三次才落到了没有蛛丝的地方,寒眉冷目,全是不屑。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可代表不了整个人族,管他是人是妖,好的坏的蛇鼠一窝在这一点倒是没有任何区别。”霍云岸脚下一蹬石头,侧滑出去,避开了二次袭来的蛛丝,被楚行远赶过来按住后背接住了,下一刻二人共同巨剑,一个挡住了砸下来的节肢,一个冲着碎裂的背甲冲过去,被另一只腿擦身而过,险些被拍个正着。
      “我是来杀你的。”霍云岸抬手挡着压下来的蜘蛛腿,还得小心避开腿上带毒的绒毛,余光瞥见霍明澄又一次爬到树上了。
      “你吃了多少人?作恶多端就别找借口!不管起因是什么,现在你都回不了头,既然被发现了踪迹,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罗蛛夫人八条腿挥动起来极其灵活,在霍云岸被迫退开后也寻到时机硬挨了楚行远一剑都避回了原先的蛛网上,转头看着霍云岸,笑道:
      “你倒是拎得清,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直白多了。”
      楚行远视线晃过对方被他刺了一剑后有些颤抖的一条腿,眼神含笑,道:“夫人是大妖,活的比我们加起来都长,见过的人不知凡几,想来那些酸话这几十年里听过的不少,确实是没有必要在您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那一套。”
      罗蛛夫人抖了抖鼓鼓囊囊的肚子,又抬起受伤的一条腿到面前看了看,身上气势攀升,但是这一次将视线落在了楚行远身上,道:
      “小崽子有把好剑,下手挺阴的!”
      楚行远笑了下,“多谢夸奖。”
      话音刚落,一根雪白的蛛丝冲着他命门射来,楚行远拿剑挡住了,但是蛛丝往回拖时楚行远被带出去一尺,一脚蹬在路途上的石头上才勉强站稳。
      好大的力气!
      同样的感受也在被一条腿甩飞出去的霍云岸身上。
      身形被迫挑高时,霍云岸看见了树后冒出来的一个个“白团子”,还和其中一只团子对上了眼。
      落地后单手从纳包囊上抹过,手中即时出现了一沓符纸。
      即用符,在灵力已经有过消耗的现在,便不用剑了,抬手将剑塞进纳包囊里,灵力在指尖亮起荧光,腕上的祓灵露了出来,开始下意识地吸收掉霍云岸引出来的灵力,使得他不得不消耗更多的灵力来激活符咒。
      身形如风冲出去时,罗蛛夫人第一时间转移了重心,黏糊有剧毒的蛛丝从腹部射出来,追着人在地上画出了长长的弧线。
      “嘭!”的一声,霍明澄高举狼牙棒从罗蛛夫人的视线死角跳下来,沉重的棒子再次砸在厚实的背甲上,还是上一次的位置,皲裂的背甲顿时嵌入了裸露出来的皮膜上,油绿的妖血从伤口中涌出来。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痛处远超之前!
      罗蛛夫人发出凄厉到破音的惨嚎,整个上半身都因剧痛而疯狂甩动!霍明澄直接被这股距离狠狠甩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口鲜血,随即重重砸在洼地边缘一个厚厚的蛛丝茧堆上,暂时被缓冲,但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机会!
      霍云岸眼神一厉!他没有追击受伤发狂的罗蛛夫人,反而身形急转,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洼地中央那几个尚未被裹成茧、还在昏迷或挣扎的蓬莱弟子!救人第一!同时,他左手在腰间锦囊上一抹,一沓厚厚的明黄色符箓瞬间出现在掌心!
      霍明澄一抬首,就看到她家大师兄脸色有些急切地飞扑过来把她蛛丝上撕下来,随即一脚踹飞了出去。
      霍明澄:“……”
      手中符箓顺手往蛛丝上一贴!
      霍云岸:“明泽,接人!”
      直到被草丛里藏起来的霍明泽接住,“离火,敕!”数十张引火符无风自燃,干燥坚韧的蛛丝遇火即燃,下一刻,不远处的茧堆“轰——”一声冒起了熊熊大火!
      霍明澄:“嘶——”
      感谢大师兄不杀之恩。
      霍明澄被丢出去时引火符已经点燃了,霍云岸慢了一把,要不是罗蛛夫人乱滚时一足甩过来刚好给他抽飞出去,他就得跟着茧堆烧起来了。
      蛛丝被点燃后,一股浓烈的烧焦的臭味比黑烟散起来更快。
      楚行远躲避着罗蛛夫人乱甩的腿,皱着脸抬手捏住了鼻子。
      好臭。
      第一个烧起来的是树上的蛛网,不确定蛛丝的毒素,霍云岸有心准备救一下被裹起来当储备粮的蓬莱弟子们,但是不好直接上手,好在他们和罗蛛夫人打起来时,就有蓬莱弟子挣扎着恢复了一部分意识——此处点名蓬莱圣女海灵瑶。
      但是没用。
      一来海灵瑶的能力对罗蛛夫人这种没有入魔的纯妖族来说作用不大,她自己又没有什么强横的体能;
      二来她恢复的只是意识,还是一部分意识,而不是身体机能。
      能做的仅仅是……被倒吊在蛛网上看着霍云岸和楚行远一边挑衅一边战斗……
      霍云岸的火烧断了蛛网和罗蛛夫人的连接,连着“啪啪”几声,树上网上的茧掉了下来坠在地上,眼看着火即将烧到茧上,强烈的刺鼻味道直接臭醒了昏过去的人。
      有点脑子反应快的第一时间滚动把火扑灭,比如蓬莱弟子们;反应不够快或者已经中毒深重没醒过来的……
      霍云岸又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救不回来就救不回来,他冲妖祸来的,杀妖鬼才是要务,救人只能是顺带。
      一沓引火符,把空地附近百十来个茧烧了个干净,偶有几个漏网之鱼也都在边缘,在连接断开后,罗蛛夫人好不容易缓过一阵疼,余光里,她的储备粮被几只手鬼鬼祟祟地拖进了林子里去了。
      罗蛛夫人暴怒,冲着霍云岸开口就是一句:“贱人!贱人!”
      享受到了和师妹同等待遇,霍云岸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冲着罗蛛夫人就是一句:“废物。”
      楚行远仿佛看见罗蛛夫人两双眼珠子开始冒起了黑气。
      啊,就是说,咱有这个必要一再激怒她吗?
      直到在罗蛛夫人冲着他们过来的时候,楚行远看见了刚从茧里爬出来,尚且灰头土脸的蓬莱圣女,被一只从暗处冒出来的手抓着领子一把拽进了草丛里。草丛窸窣两下后安静了下来,然后又如法炮制地把地上的人一个个“偷”走,而罗蛛夫人的注意力,全在不断挑衅她的霍云岸身上,连一旁的楚行远都只是一位的防守。
      楚行远:“……”
      行吧,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楚行远避开抽过来的一条腿,跳到空地上,冲着罗蛛夫人做了个鬼脸,喊道:
      “丑婆娘,你爷爷在这儿呢!”
      罗蛛夫人:“贱人!”
      霍云岸:“……”
      她是不是只会这一句骂人的话?
      眼看辛苦储备的“粮食”被付之一炬,彻底陷入了狂暴的罗蛛夫人无视了背甲和腹部的伤痛,长矛打飞了楚行远,随即脑袋一转,八只复眼死死锁定正在指挥救人的霍云岸,口器中喷出了带着腥臭的绿色毒气,庞大的身躯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轰隆隆地向他冲撞而来!速度竟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大师兄小心!”刚被扶起来站稳、灰头土脸还咳着血的霍明澄惊骇大叫!
      霍云岸早有防备!
      在意识到“罗蛛夫人”身份的那一刻,霍云岸便深知此刻不能硬拼。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冲撞,他脚下步伐连踩,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忽不定,险之又险地擦着罗蛛夫人带读的容貌和锋利的节肢边缘掠过!步伐间隐约露出了属于楚家的踏雪身法的影子,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得毫厘不差,莹白的衣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划出青色的残影,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直觉!
      但罗蛛夫人彻底疯狂,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毒液喷吐,蛛丝如鞭,长腿如矛!霍云岸既要闪避,又要分神注意被霍明泽等人拖拽着撤离的蓬莱弟子,还要操控符火焚烧蛛丝阻碍罗蛛夫人的视线和行动,灵力消耗如同开闸放水!
      更要命的是,手腕上的祓灵感应到体内汹涌澎湃、略带戾气的灵力,竟自发地开始吸收、压制!这虽然保护他不至于因力量暴走而伤及自身,却也导致他每一次调动灵力都倍感滞涩,需要付出比平日里双倍甚至更多的努力!
      “呃!”一次闪避稍慢,带着倒钩的蛛腿尖端擦过霍云岸的手臂,瞬间划破了衣袖,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伤口边缘立刻传来火辣辣的麻痹感,并迅速向肩头和手掌两边蔓延——
      毒!
      霍云岸脸色一白,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凝滞!
      “霍云岸!”一声焦急的惊呼从侧面传来!是楚行远!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灌木丛中挣扎出来,嘴角还残余着没擦干净的殷红,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有些邪气的狠劲!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剑掷出,灌注权利投向罗蛛夫人受伤的腹部伤口,试图围魏救赵!
      同时,他冲着那些刚被拖到安全地带、还有些懵的蓬莱弟子怒斥道:“看戏呢?!能动弹的帮忙!用你们蓬莱的迷幻螺干扰它!它灵智不稳,怕精神冲击!”他记得蓬莱弟子似乎擅长音律惑心之术。
      这一嗓子吼醒了几个尚有行动力的蓬莱弟子。
      蓬莱圣女海灵瑶虽然精神虚弱,但是下意识地接住了旁边一只手递来的幻音螺,海潮一般凉幽幽的灵力裹上去,半清醒的眼神直直看向洼地,海螺置于唇边,不顾自身伤势,全力吹响!
      一阵空灵、悠远的嗡鸣声带着洗涤心神力量的螺音瞬间扩散开来!虽然因为吹奏者力竭而威力大减,但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还是让狂暴中的罗蛛夫人动作猛地一顿,复眼中浮现出混乱与痛苦之色!它甩着脑袋发出烦躁的嘶鸣!
      这宝贵的瞬间!
      霍云岸强忍着手臂的剧毒与麻痹感,眼中亮出厉色!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再吝啬灵力,也顾不得祓灵的压制!体内灵力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注入左手的符箓!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禀吾帝命。急急如律令!”
      ——天罡五雷咒!
      咒语如同惊雷炸响!霍云岸周身爆发出慈母的雷光!数道粗如儿臂的雷霆霎时从天而降,带着煌煌天威和诛邪烬灭的气息,撕裂浓烟与毒雾,精准无比地劈向罗蛛夫人背甲上那道被霍明澄砸出的、布满裂痕的伤口!以及……它腹部那道被楚行远刺破、隐隐透着诡谲暗纹的创口!
      “不——”
      罗蛛夫人发出绝望而恐惧的尖嚎!它想躲避,但海灵瑶的螺音干扰仍在,庞大的身躯也远不如雷霆迅疾!
      “轰——”
      “喀嚓——”
      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山林!狂暴的雷霆之力狠狠灌入罗蛛夫人背甲上那道布满裂痕的伤口!早已不堪重负的甲壳在雷光中轰然炸裂,碎片纷飞!腹部的创口更是被炸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森绿的妖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涌如泉!
      “啊啊啊——”
      罗蛛夫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毒、还有一丝令人心悸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混乱与悲伤!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筋骨,拒绝地抽搐痉挛,轰然侧倒在地,压垮了一大片燃烧的灌木!八条长腿无力地蹬着,猩红的复眼疯狂闪烁,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那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黑气混合着焦臭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奇异的、带着腐朽甜香的妖气,从残破的身躯中向四周汹涌逸散开来——那是积攒了无数生灵怨念、扭曲执念、以及它自身濒临崩溃的妖力。
      洼地中狼藉一片,火焰还在零星燃烧,浓烟滚滚。所有人都被惊天动地的一场雷法和罗蛛夫人垂死嗯惨状震慑得心神剧震。
      霍云岸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手臂的伤口流着黑血,祓灵因为他先前强行爆发正滚烫着,温和却坚定地压制着周身的灵力,抚平体内的躁动,也带来一丝清凉,延缓着毒素的蔓延。霍云岸垂下眼看着地上那团抽搐的巨大残骸,眼神冰冷如刀,但看着看着,眉心逐渐锁起——
      那逸散对的妖力核心……似乎并非完全来源于眼前这具庞大的蜘蛛躯体?!在那鼓鼓囊囊的腹部,隐约传来一股更加微小、更怨毒、更混乱的气息!
      异变徒生!
      “嘶……嘶嘶……秋……官……”罗蛛夫人破碎的口器中,短短续续地挤出集合模糊不清、却饱含无尽悲怆与疯狂的字眼!黯淡下去的复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猩红光亮,死死盯住前方——那却是下山的方向!
      紧接着,它那被炸开、几乎被雷霆之力完全摧毁的腹部,那道扭曲的暗红纹路竟如同活物一般蠕动起来,散发出最后一点污秽的红光!
      “噗!”
      一声轻响,一道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赤红如血、带着玉石般光泽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从那破碎的腹部伤口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可捕捉的极限!它裹挟着一缕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妖力,瞬间没入旁边一个未被完全焚毁、沾满浓稠绿血的人形茧蛹当中!
      下一刻,那原本死寂的茧蛹猛地一阵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啃噬!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妖力混着死气从中爆发出来!
      不好!
      霍云岸走向蜘蛛躯体的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去,随即瞳孔骤缩,强忍剧痛就要再补一击!
      然而为时已晚——
      “嘭!”蠕动的茧蛹猛地炸开!
      粘稠的绿色汁液和破碎的茧丝四溅开来,原地只留下一滩污秽,那道赤红的小影子连带妖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尖锐、混乱、充满无尽不甘的嘶鸣,如同附骨之疽般钻入众人耳中!
      洼地中那具庞大的蜘蛛残骸,在核心遁走的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支撑,彻底僵直不动,复眼彻底黯淡,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破败的、散发着浓烈死气的躯壳。
      “它……跑了?!”
      楚行远杵着泊月,一瘸一拐地走到霍云岸身边,看着那炸开的茧蛹和彻底死去的巨大空壳,脸色难看至极,“那是什么鬼东西?”
      “是它的……‘本源’?或者……‘执念’本身?”
      霍云岸声音略显沙哑,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密林和浓烟。罗蛛夫人濒死时的望向远方的那一眼,以及那一声模糊的呼唤或者呢喃,如同暗处蛰伏的毒蛇般阴冷个,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那位采药的老者,山脚那座被妖气裹成了茧,但是内里干净如桃源的院子,还有老者身上那股浓郁得异常的妖气,一个荒诞且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猜想浮现出来。
      “明泽!”
      霍云岸喊了一声,霍明泽刚搀扶着霍明澄到一旁坐下,闻言看过来。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重点检查茧蛹里剥出来的蓬莱弟子,看是否有异常!”
      霍云岸压下翻涌的心绪,强撑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伍带人把妖尸处理了,毒囊和蛛丝看能不能完整取出来,它身上带着人族的咒印,是重要证据!”他指了指那破碎腹甲上残留的暗红色纹路碎片。
      “其他人,无人一组,扇形散开,以洼地为中心,搜索方圆百丈!重点寻找洞穴入口、异常妖气残留、以及……任何与蛛网、婚嫁……乞巧相关的痕迹!”霍云岸的眼神冰冷,“罗蛛夫人受了无法想象的重创,本源遁走,丙丁需要巢穴修养!它的巢穴很可能就在附近,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他心里那股不想的预感,在罗蛛夫人本源遁走时达到了顶峰。
      这妖物背后牵扯的,绝对不仅仅是一场妖祸!
      “是!大师兄!”纵云道弟子齐声应诺,迅速行动起来,眼神坚定。
      楚行远看着霍云岸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山脚的方向,低声道:“那个老人家……”
      “我知道。”霍云岸打断他,“隐居是假,守墓是真。不过它守的,恐怕不只是爱妻之墓……”他响起老者身上那股被“腌渍入味”的妖气,想起后院那座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坟茔,也想起罗蛛夫人那声充满无尽悲怆与混乱的呼唤。“等找到它的巢穴,一切或许就有答案了。那老者……暂时不要惊动。”
      他隐隐感觉,那孤独守墓的老人,或许也是这场扭曲悲剧中,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霍云岸走到洼地边缘,目光投向下方依旧昏迷霍惊魂未定的蓬莱弟子。海灵瑶在弟子的搀扶下,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流血的手臂。
      “霍……霍大公子,你的伤……”
      “不妨事。”霍云岸摆摆手,侧身避开了视线。
      不远处,脚步声和草木窸窣声传了过来,霍云岸眼神一凝,偏头看了过去,直到不远处露出眼熟的莹白,在密林里透着发亮的无瑕光芒,搭在剑柄上的手这才撤了下来。
      “大师兄——”
      明松的声音从灌木林里传出来,楚行远注意到霍云岸板正的脊背松缓了下来。
      霍家这凝聚力……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罗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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