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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忆时分 ...

  •   春节放假回到家,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遭到一记冷眼。
      夏桕无视回到房间,行李箱随手放到一边,身心疲惫倒在床上。
      还没休息到两分钟,门外就传来此尖锐地叫喊:“还不快出来帮着收拾屋子,一回来就窝在房间里,你以为自己是母鸡在里面孵蛋呢!”

      夏桕揉着脑袋坐起来,意识混乱看向窗外。
      天很蓝,阳光很刺眼,云朵连成一条线。

      恍惚间,她想起有次放假回到家。

      ……

      高中暑期放假,那天父亲突然回来,弟弟出去玩了。
      父亲到家下意识找弟弟,叫他的名字没人应,他又打开他的房间,里面没人,房间里一片混乱,地上随处扔着零食袋。

      没过两秒,夏桕的房间被敲响,传来父亲含着怒意的呵斥:“夏桕,给我滚出来!”

      她当时待在房间里在做什么呢?
      好像在看书,刚买不久的《云边有个小卖部》,看得正投入就被打断了。

      听到父亲叫她的瞬间,心里一惊,料准了没好事。

      门打开,一只黢黑的手就伸了过来,她来不及看清,人就被抓到一边,承受着一通训骂。
      “你在家也不知道帮弟弟打扫一下屋子,看他房间都成什么样子了,成天懒着不动,我养着你是来享福的吗?吃了东西就要做事,养只狗见到外人都知道叫两声,你连狗都不如!”

      夏桕也不知道那天心情怎的,冷哼一声回怼道:“他的房间凭什么要我收拾,你找我为什么不找他回来自己收拾!”

      父亲脸色突变,奶奶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还学会顶嘴了,养你这么大是要你顶嘴的吗?你信不信我抽你!”

      “你抽啊!有本事你就抽死我!”夏桕大吼道,眼里噙着泪,红了大片,湿了大片,声音颤着:“你养我什么了?你有给我买过穿的吗?小时候你有回来看过我一眼吗?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成了个家,生了个好儿子,你们才是一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甘,委屈,怒意,全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以往她都能忍,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天,特别平凡的一天,她试图把自己所有的怒气宣泄出来。

      外面骄阳正燥,一切温暖都与她无关。

      一直以来,夏桕生在爷爷奶奶家,长在爷爷奶奶家,没见过母亲,对父亲也没见过几面。

      母亲离开后没几年,父亲就娶了别的女人,生下一个与夏桕相差四岁的弟弟。
      他很少回来,她也不希望回来。

      后来,他们再次离婚,弟弟被带回奶奶家开始,她的生活才彻底变了。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家有多么偏心,有多么伪善势利的呢?
      大概是在读书时吃早餐时,弟弟碗里总有一个鸡蛋;发零用钱时,爷爷说着每个人都有,唯独没有她那份;弟弟犯了错,棍子打在她身上;晚上打雷怕黑,弟弟挨着奶奶睡,她一个人躺在木板床上缩进被子里,听着雷声,睡不着,浑身是汗;她总是要干很多活,弟弟永远在玩,有吃不完的零食和喝不完的牛奶……

      上高中后,开始住校,她逼着自己熟悉新的环境新的人,学习压力大,那段时间班上得抑郁症的不少,她也是其中一个。
      每到夜里常常想哭,哭到泪水枯竭,哭到身体无力,偏偏就是睡不着。

      放假回家,听到爷爷奶奶说出的凉薄的话,一字一句灼伤了她的身体。
      好几次就那么无意间,她在床上,突然就想哭,哭久了就想死。
      慢慢的,伸出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用了最大的力气,又痛又窒息,却格外痛快,恨不得再用力点。

      结果却是,她死不了,身体的本能想救她,力气会慢慢减弱,她的呼吸会慢慢恢复正常。
      睁开眼,躺在床上,望向了窗外的天,有阳光的云朵总是那么温柔。
      天太广阔,始终望不到希望。
      她太渺小,成不了会展翅而飞的鸟。

      人倒霉的时候,连想死的心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想过上/吊,房间里没有横梁。
      想过割腕,房间里的那把刀放了太久,已经钝了,握住刀,攥紧拳,除了麻木的痛,没有一点血。

      松开手,掌心只留下一条长长的刀痕,过不了多久,这仅有的痕迹也会消失。
      一切恢复原状,她从未获得新生。

      夏桕永远忘不了,那天她吼完后,埋怨后,奶奶在一旁嘀咕道:“吵什么吵,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坏了我们家名声。”
      她也真到了气头上,忍不住去激怒父亲:“你还有脸说,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

      话还没说完,一道夹着刀刃的巴掌甩到了她脸上,扇得脑袋偏到一边,脸颊滚烫,却感受不到疼痛,更多的是无力和冷漠。
      他们不知道,那一刻的她是真想死!

      奶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理她做甚,她就是个没良心的,没出息,养了个白眼狼,早晚出去被人骗成烂货。”

      自那以后,夏桕对这个家彻底没了感情。

      -

      过年那两天,亲戚们都回来了。

      奶奶突然对她好生好气,家里有鸡蛋,让她煮着吃,说她太瘦了,得多吃点。

      夏桕心里憋着气,知道她做这出戏肯定不正常。

      饭后姨妈找到她,问她之前家里给她介绍男生,她怎么不看一下就拒绝。
      夏桕也没多想,冷淡说:“不喜欢。”
      “你这孩子,看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不喜欢呢?我跟你说,姨妈是过来人,你还小,不会看人,找男人就得家里人帮忙参考参考,都是一家人,我们怎么会害你呢?你奶奶也是怕以后日子过得不好,所以才想找个人照顾你。”

      夏桕抬眼:“你都说我还小了,结婚慌什么。”
      “结婚晚点没事,你可以先谈着啊!谈个一两年,觉得合适再结婚也不迟啊!”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得却不是这么回事。
      长在这个家里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家的底。

      每次说给她找得二五二六的好男人,第一个陈先生,家里着急抱孙子,如果当时她同意了,现在孩子都差不多快一岁了。
      再后面,男的抽烟喝酒样样来,嘴唇都发紫了,还一副傲里傲外的样子,再扭两下都能泡进牛奶里,奶都能臭了。

      在这其中,她但凡同意一个,现在的日子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世界上有好男人吗?
      遇见李欲祈之前,夏桕认为是没有的。
      毕竟家里就摆着活生生的例子。

      父亲结婚两三次,离婚两三次,后面都懒得扯结婚证了,就纯玩,每年都带不同的女人回来。
      嘴上说着在外做大生意,却经常打电话回家借钱,刚开始爷爷奶奶存着有钱。
      爷爷存下的十万棺材本都借没了。
      不够,又让爷爷奶奶去找亲戚朋友借,能借多少借多少。
      快四十了,生意没见到赚钱,身上倒是背了四五十万的账。

      自那以后,人也是真烂了。
      玩也照样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有一年,好不容易那生意挣了点钱,估摸着最多也就十万左右。
      不还账,还赖着。
      可笑的是,奶奶平时最看不起的人是夏桕,倾诉的人却也只有夏桕。
      她念叨着:“你父亲之前让我去你姨婆那里借了钱,现在好不容易手里有钱了,让他还他不还,非说那钱是我自己给他的。”

      念了好半天,夏桕光听着,没说什么。
      这个家的所有事似乎都与她无关。

      到了晚上,他们又在聊叔叔的儿子上的那所高中有女生自杀。
      其中一个叔叔说:“现在的孩子就是打得少了,心里承受能力小,就该多吃吃苦。”

      夏桕当时下意识反驳:“你们以前被爷爷打那么狠,也没看你们成什么大事!”

      听到他们说的话,她心里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更多的是心疼那个女生。
      夏桕回到房间,当网上死亡录音出来,她听到女生轻声又伤心的声音,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流出眼眶。

      她没见过那个女生,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很温柔,就想让她活着。

      她为那个女生难过了许久,晚上独自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烟花绽放,心里的孤寂无处蔓延。
      夏桕照旧点开李欲祈的直播间,他没开播,今天大年夜,他说了要回家吃年夜饭。
      她望着天,试图看向很远很远,想见到他,听他的声音。

      他和家人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这样想着,这样期待着。
      却忘了自己的不开心还存在着。

      -

      果不其然,前两天奶奶突然献殷勤没好事。

      年后没几天,平淡又无味的一个下午,爷爷突然叫她的名字,客厅里,奶奶柔声细语地说:“你姨婆昨天说有个当兵的男人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大概在每场灾难诞生前,世界都是平静无声的。

      那天夏桕心情不错来着,见到家人齐齐排座的场面,熟悉又莫名的压抑感再度造访。

      不等她回答,爷爷抢先开口说:“我算了你们的八字,你们命缘不错,而且人家又有正经职业,你怎么都不亏。”

      夏桕轻呵一声,有些无力和淡漠,抬眼看他:“什么是亏?什么是赚?那是结婚,不是卖肉,觉得别人价钱开得合适就卖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

      这次倒不是闹气,心里也是真这么想的,对结婚不期待了,谈恋爱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段话说完,奶奶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这个家的控制欲太强烈,稍微一点不顺他们的心,就像是会遭天谴一样反复折磨。

      父亲坐在一旁翘着腿说风凉话,骂她愚蠢,难听的词一个一个字往外蹦,任由时间流逝,始终等不到结果。
      奶奶也跟着骂,骂她没出息,兜兜转转绕不过各种诅咒。

      夏桕也承认了,她如他们所言,她是真的没好命,也是真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从来没管过她的父亲,在推销女儿这方面倒是格外积极。
      恶语相向的,伪善的爷爷奶奶,在帮她找男人这件事上为征求她的同意,才会放低声音说些软话。一旦她不同意,咒骂声立刻响起。

      那天过后,连续近一个星期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爷爷中途有次敲了她的房门。
      夏桕出去后,首次听到了爷爷话里的愧疚。

      他唉声叹气地说:“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小时候我带你的时候,当时你太小 ,把你放在床上,中途有个电话进来,我就去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从床上滚了下去,是不是那个时候摔到脑袋了,现在脑子才转不过弯。”

      那天罕见的,爷爷没有恶语相向,声音很轻。
      夏桕听着,忍着泪。
      到了后面爷爷又开始劝,劝她答应和那个男生见一面,一直保持沉默的夏桕再次拒绝。

      她有时候是真单纯,她看不懂人。
      每次别人态度稍微软一点,说些好话,她就以为他们是真的关心她。
      到了后面,他们又忍不住曝出他们的目的,再次打破她的幻想。

      怎么生活像做梦一样,过得那么难。
      每次当她想要好好生活的时候,就会有根钉子往她心里最柔弱的地方狠狠插进去。

      夏桕以前伤心难过的时候,总喜欢走到天台去望望天,看看云,吹吹风,听听鸟鸣声。
      有时候什么也不想,就能坐一下午。
      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她就站在太阳下,眯眼望着太阳行动的轨迹。
      那几天被晒了太久,最后导致她的脸都被晒脱皮了。

      喜欢独自望天的她,心情谈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只是闷闷的,荒凉的,提不起兴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越往后,她心情不好就喜欢看树,那种叶子掉光只剩枝干的树。
      看着看着,猜它会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又会长出新的叶子,什么时候会开花。

      最常看的就是家门外那颗树,陪着她长大。
      那颗树不会开花,叶子却很多,每到冬天掉叶子的时候,风一吹,她待在房间里,都能听到树叶被风刮得簌簌作响,叶子哗哗掉落在地。
      那一瞬间的声音很好听,却很短暂。
      和风铃声不一样,没那么清脆,却很自由。

      看着那颗树,她总会想到自己。
      站到窗前,见到四仰八叉的树干,那年冬天很冷,难得下了雪。
      或许是被冷到了,所以迟迟不肯发芽长出新叶。
      早晨起来,见它仍旧光秃秃的。
      没什么生机,却还存活着。

      边上的世界都亮了,唯独它那里还灰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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