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结束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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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学期开学后，夏桕辞了之前在图书馆的兼职。
自满十八岁后，她没再花过父亲的钱，一方面是父亲也很少拿钱给她，她也很少主动开口要。
然而每次回家，她都能见到弟弟买了新鞋新衣服，新手机。
之前偶然一次听弟弟找父亲买鞋，他爱打篮球，一双鞋五百多，父亲想也没想就给他买了。
夏桕一直都知道他身上的穿衣打扮，但从没想过有那么贵。
因为连着好几年，她都没买过新衣服。
每次回家，都是表姐穿剩下的衣服寄到家里让她穿。
表姐比她矮，体格又比她胖一点。
夏桕身型高挑又瘦，以前买S码的衣服裤子穿在她身上都嫌大，尤其是裤子，每次都大一圈，松松垮垮的，如果不是靠胯骨勾着，直接能滑下腿。
以前她洗澡总喜欢背对着镜子。
有次洗澡她突然转身面对着镜子，见到镜子里的自己，水流打在她身上，她能看见水遮不住的，腰侧两边的肋骨。
很多人说她瘦，她自己也知道，却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瘦成了什么样子。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脱了衣服的自己瘦成了什么样子。
夏桕以前很爱笑，话很多，总是问一些白痴的问题，遭到别人的白眼后她的笑就会瞬间消散，渐渐的，她不爱笑了，也没什么话可说。
慢慢的，有人见她变得不一样了，会时不时随口问她：“你怎么了？”
她会淡淡说：“没事。”
该死的生活像大姨妈一样，每月都疼得她饱受煎熬，没来又盼着，来了又恨着，怨着。
月月如此，反反复复，没个能望到的尽头。
她说的没事是实话，但那句话没有说完。
“我没事，只是想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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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李欲祈毕业了，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热烈，树叶茂密。
毕业的有很多人，却只有他收到了很多花。
夏桕站在人群的边角，手里拿着一枝薰衣草，看了很久。
人太多，她始终找不到机会挤进去。
就像那家火锅店一样。
她和他之间相隔的距离不是眼睛能看得到的。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远远的，李欲祈站在阶梯上，手里捧着好几束花，明媚地笑着。
他的笑比阳光还要温暖。
李欲祈望见了她，抱着花朝她走来。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认知时，夏桕第一反应是自我怀疑。
她一定是看错了，他一定是看见了别人。
随后而来的又是期许和确定。
她没看错，他确实朝她走来。
他走的不紧不慢。
在流淌的时间里，李欲祈不知道，在那一刻，夏桕有多少次想冲上前拥抱他。
但她忍住了，任由心跳再怎么错乱，她面上仍旧风平浪静，等着人走进，慢慢抵达她面前。
“这支花是送给我的吗？”他走近后笑着自信问道。
夏桕垂眸，看了眼手里那枝孤单的薰衣草，再抬眼看看他手里捧着的，好几束包装好的花。
任由其中挑出一枝，也能轻易盖过她的光彩。
夏桕犹豫着，迟迟没说话。
李欲祈倒是大大方方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束花，递到她面前问道：“我和你换好不好？”
夏桕惊愕抬头，有些猝不及防，他手里开的花太美了，美得她不敢奢求。
“你亏了。”她轻声说，手指轻捏一下薰衣草，举动中透着不自信和局促。
李欲祈却不在意，懒懒散散地说：“我没觉得亏，开心就好了。”
说完他再度伸手把花递了递。
花香扑面介于两人之间，混杂着有种摆脱不了，又无法深入的命运与希冀。
夏桕愣了片刻，动作迟缓地接过花，低声呢喃说了句：“谢谢。”
“那我也谢谢你！”李欲祈自主取过她手里那枝孤零零的薰衣草，凑近一闻，恣肆笑道：“很香，我很喜欢薰衣草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夏桕看着他，脸红了大半。
幸好站在阳光下，李欲祈还以为她是被热的，连忙叫人去一旁取瓶矿泉水递给她。
矿泉水原本是冰的，但今天天气太热，瓶身上的冰霜全部化成了水滴，滴落在地，手握住后传来一阵清爽，没一会儿又觉得黏腻。
“你现在有好好吃饭吧？”李欲祈不经意问道。
夏桕懵了一瞬，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还记得。
李欲祈笑着说：“那就好。”
三个字，夏桕眼眶就热了，差点流下泪，她紧紧抱着花，强忍着委屈和伤感的情绪。
亦或是，那一瞬间的温暖涌到了她心头。
她抿抿唇，压下心中的情绪，真诚地说：“学长，祝你毕业快乐！”
“谢谢，也祝你每一天都能快乐。”
夏桕乖巧点头。
有人在叫他拍毕业照，李欲祈回头望了眼，温柔对她说：“学妹，再见了！”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上阶梯，身边站满了人。
夏桕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迎着光看向他。
大概是身旁的朋友在调侃他，她看见他笑得肆意，伸手拍了下男生的头。
摄影师在下面喊，他转头对着镜头，左手抱着别人送的花，右手拿着她刚才和他交换的薰衣草，偏了下头，笑意更深，在阳光下更加耀眼。
画面最终定格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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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学期那年暑假，八月夏季最热的时候。
夏桕的尸体被来海边游玩的游客发现，立马报了警。
经调查，她死在两天前下午两点，死亡原因是自杀。
在死之前，她签订了一份遗体捐献协议。
警方在海边沙滩上找到了她留下的手机，打开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直播间，因为主播并没有开播，只能看到昨晚的回放。
点开视频，里面传出男生清冽又阳光的声音。
“晚上好！”
……
夏桕在下午两点死亡，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能听见曾在夜里如约响起的那句：“晚上好！”
也没有人知道，她死亡前一晚，还在看李欲祈的直播。
见到一如既往的玩着游戏，和朋友聊着天。
聊到有趣的话题，他们会笑，她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越来越多，渐渐迷了眼，模糊了视线，她再也看不到未来。
自杀前，她想到了李欲祈曾安慰她说的话：“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却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儿淋雨怎么行？阳光都照在你身上了，你要对得起它的温暖啊！”
最终，她死在阳光最灿烂的时候，承载着海水的浇灌，填满了她枯竭的身体和心脏。
又想起李欲祈毕业那天，她对他的话还没说完。
首先祝他毕业快乐，然后告诉他薰衣草的花语和作用。
因为他常常在夜里直播到很晚，又时间盯着电脑屏幕。
所以她想说的话是：“学长，祝你毕业快乐，希望你能在直播结束后睡个好觉！”
她好奇过，期待过。
好奇当他知道她夜里看过他直播后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他们或许能够多说几句话，他可能会记住她，把她当作一个真诚的小粉丝一样看待。
说不定，他们能够成为好朋友，成为他众多朋友身边的其中一个。
但她没说完，像她无数次做美梦时总是突然间醒来，美好的世界终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总是半路而退。
夏桕常常想，她前半生都过得这么辛苦了，后面的日子会不会越来越好。
但不管怎么想，怎么给自己如梦似幻般的期待，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待下去的勇气了。
脚一步步踩进海里，海水没过她的身体，她做了最后一个梦。
梦里的她过得不幸福，有不爱她的家人，有破碎不堪的生活，有永远到达不了的征途。
梦都是反的，现在梦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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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晚上直播结束后，朋友约着李欲祈出去吃夜宵。
他们随便找了家路边的烧烤摊，吹着夜风，吃着烧烤，随意闲聊着。
“李哥你知道吗？我们毕业那年学校里有个学妹自杀了。”男生有意无意地提起。
李欲祈点烟的动作一顿，抬眼问道：“谁？”
“我们还见过呢，之前一起玩密室差几个人，中途就和几个女生组队了，当时我没太注意，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李欲祈试着回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想没想到，面上看不出情绪，“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夏桕。”男生这次回答的很爽快：“我记得好像看过她的照片，人长得挺可爱的，她抿着唇，脸上还有酒窝，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好可惜……”李欲祈低声呢喃。
其余人跟着附和，都觉得很可惜，念叨着人还那么年轻，生命太脆弱了之类的。
他们并不知道，李欲祈那句“好可惜”后面还有没说完的话。
好可惜……当时忘了问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结束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