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分祭语》苭甜

4、痛恨时分

　　那天过后，夏桕也真学着他的样子，心情不好就到学校外那家火锅店去吃火锅。
　　但李欲祈不知道，火锅店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到底有多火，火到她时常提早去人都已经坐满了，轮到她要等很久。

　　有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尝试去那家火锅店，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室友注意到后提醒她：“那家火锅店很火的，网上位置早就订满了，你去等也没用。”
　　“那李欲祈学长为什么可以去？”她下意识问道。

　　室友怔愕一瞬，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随后鄙夷地说：“那家火锅店是他朋友家开的，而且他有钱，想去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能跟他比？”

　　夏桕木讷住，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自嘲地笑笑，没有反驳。
　　她没有想和他比，她只是想去吃一次火锅，尝尝他曾吃过的味道。
　　仅此而已，不敢有多的想法。

　　后来，她不再经常去那家火锅店等，因为知道自己等不到。
　　他说的身体出汗，夏桕换了另一种方式去做。

　　她从吃火锅改成跑步，沿着街跑，一跑就一两个小时，跑到浑身是汗，跑到左腹疼痛，跑到呼吸不畅，跑到脚都抬不起来，跑到泪水止不住地流。
　　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难过的，或许都有。
　　她两眼通红，汗流满面，泪水混杂其中，愈发滚烫起来。

　　晚上洗完澡，浑身疲惫酸痛，又觉得格外爽。
　　躺在床上，看他直播，听他聊到最近惹他不开心的事。

　　他说：“前两天开车出门被刮了，好长一条痕！”
　　朋友们纷纷感慨：“那是你才买得新车啊！”
　　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那天晚上他打游戏也打得很激烈，像是在发泄情绪。

　　第二天，夏桕跑步跑着，“无意”跑到那家火锅店门口等着。
　　上天怜惜她，她到的时候，刚好碰到他来。

　　一样是和朋友们一起，他默默走在后面，玩着手机，正在排队的女生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他，窃窃私语。

　　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走进那家火锅店。
　　和室友说的一样，他直接走到前台，抬起头，笑着对服务员说了什么，就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夏桕一直等在外面，坐在离火锅店不远的花坛边，时不时探下头望向里面。
　　不见他的人影。

　　她低下头，盯着脚尖，这个时候的内心是烦躁的。
　　如果可以，也想能和他的朋友一样，走到他身边，和他无所事事聊天，话题可能过于无聊，但总有话说。
　　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分享开心或烦心事。

　　夏桕知道，他出现的地方，身边总是围满了人。
　　多的……好像容不下她。

　　看了太久的地，夏桕突然想抬头看看天，奈何阳光太刺眼，她猛地抬头，一个劲儿没缓过来，光刺入眼中，却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刺耳地低鸣，不知怎的，她的意识渐渐消散。

　　恍惚间，她听到耳边的声音愈发吵闹起来，不过两秒，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

　　醒来时，夏桕睁眼看着纯白的天花板，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她躺在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边适时响起一道认真且带有几分怒意的女声：“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晒着不中暑都怪了，而且身子这么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我给她输液的时候，那手臂细的呀，我都怕把她手扎穿了，这小姑娘啊！也不知道对自己好点，人是你送来的，你认识吗？”

　　话说完，耳边又再度响起打火机扣动的声音，搭配一道清冽沉静的男声响起：“不熟，见过面，是学妹。”

　　校医点点头，“人既然是你送来的，你就要负责到底，反正闲着没事，等人醒了，好好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窸窸窣窣地声音响个不停。

　　她听见李欲祈说：“话怎么说的，人是我送来的，又不是我折腾的，怎么还要我负责到底？”
　　“你不看着等人醒来多教育几句，我说话年轻人不爱听，你长得好看又有名气，你要给人提醒两句‘以后好好吃饭，补充补充营养’，哪个小姑娘会不爱听？”

　　“嘁。”李欲祈低哼一声，无奈笑道：“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校医跟着笑，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了。

　　她走后，李欲祈才扣着打火机走了过来，没有点烟。
　　很快，帘布被他单手掀开，夏桕下意识偏着脑袋看过去。

　　李欲祈愣一下，没料到她已经醒了，回过神来，身子靠在一旁的支柱上，颔首问道：“喝水吗？”
　　夏桕张了张嘴，嗓子干哑的难受。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抬脚走了，她没来得及叫住他。

　　没过几秒，人又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杯子里插着一根吸管。
　　这次他走到了她身旁，轻声问道：“有力气吗？”

　　夏桕点头快，撑着身子坐起来，手差点没力时，被他及时拽住了，笑着怼道：“生着病嘴还这么硬。”

　　一句话，夏桕红了脸，心中泛起涟漪，掀起无数希冀。
　　等她坐稳，李欲祈才把水杯递到她手上。

　　夏桕喝了一大口，水是温热的，喝下去身体连着心都是软的。
　　“谢谢。”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谢道。

　　见她不喝了，李欲祈又伸手接过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身子靠在上面，单手插兜，垂眸望着她。

　　“要真想谢我就好好吃饭，小姑娘爱美正常，但别折磨自己的身体去减肥。”
　　他情绪不明地教育道。

　　夏桕张唇，下意识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他误会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减肥。

　　见她不吭声，李欲祈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直接了，清了清嗓，声音放低说：“既然是我帮了你，那你给我面子，请我吃顿饭没什么问题吧！”

　　夏桕抬头有些懵地望着他，他也看着她。
　　视线对上，她先受不住，点头说：“好啊！”
　　声音还是很哑，带着不可言说的枯燥感。

　　“你想吃什么，我订位置。”李欲祈说着就拿出手机，等着她的回答。

　　夏桕这才想起，她晕倒的时候刚好是中午，他刚进火锅店吃午餐。
　　是她耽误了他吃饭不说，现在他竟然问她想吃什么，身份好像反了。

　　“是你想吃什么？”夏桕纠正道。
　　他凝视着她，不言。

　　僵持许久，夏桕挨不住他等待的目光，想了想说：“我想吃火锅。”
　　“火锅？”李欲祈轻笑道。
　　夏桕坚定点头说：“我一直想吃学校外那家火锅，但每次去都排很长的位置，所以一直没有吃到。”
　　“所以才会在太阳下坐着？”他反问道。
　　她思量一秒，点头。
　　误会了也好。

　　“行！”李欲祈答应道，征询意见问道：“既然你决定了吃什么，那我决定点什么菜你没意见吧？”
　　看似是他在问，实际上夏桕也没有办法不同意。
　　她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李欲祈直接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直接了然地说了一句：“店里给我留个位置，一会儿就来，火锅要一份清汤，多放点红枣和枸杞，菜等我来了再点。”
　　说话便挂了电话。
　　夏桕坐着，保持着安静。

　　手机被他放回裤兜里，看向她，掀眼问道：“好点了吗？能不能走？”

　　夏桕点头，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站在他身前。
　　见他不动，只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偏了下头。

　　李欲祈顶下了上颚笑着道：“不挺瘦的吗？还减什么肥，再减就没肉了，你应该增重才对。”

　　夏桕怔住，他抬脚往外走，反应过来勾唇一笑。
　　他对她的误会有点深。

　　-

　　那天他亲自带着她进了那家人满为患的火锅店，还是包厢，里面只有他们两人，火锅煮着，飘出浓郁的香，勾起了她的食欲。

　　坐下后，李欲祈拿起菜单开始点菜，时不时问一下她，见她点头又接着往下点。
　　菜点完，他又起身帮她调料，盛了一碗莲子粥。
　　热的。

　　火锅是清汤，连他调的佐料都是清淡的。
　　他之前说过，他喜欢吃辣锅，因为觉得吃辣锅出一身汗。
　　而现在，他因为她吃了清锅。

　　夏桕之前也想尝试他口中说的辣锅，现在却觉得面前的粥，沸腾的清汤上飘荡的红枣和枸杞，要比辣锅更好吃。
　　即使不吃辣锅，她的心情也已经好到已经飘起来。
　　像做梦一样，虚幻中的真实感让她无法逃离。

　　后来她再也没进过那家火锅店。
　　那里依旧排着很长的队，座位永远是满的，不管等多久，也永远轮不到她。

　　但她永远记得，那天有他在，他们单独在一个包厢里，吃着清汤，喝着他盛给她的粥。
　　那个味道，她永生难忘！

　　然而那天过后，夏桕时常在夜里听着他的声音，痛恨自己。
　　明明还想多靠近他一点，明明还想和他说很多话，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常常情绪交织，怪自己，又觉得满足。
　　在她麻木不仁，残缺不堪的世界里，能遇到他已经极其幸运。
　　又怎么敢多想呢？又怎么敢多奢求呢？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从未真正得到过。
　　从来……都是属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