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重清 ...
-
璀钰把稍微大点的公子小姐们安排去了别苑,而中苑的大园桌坐的都是鉴王一众人等。程祈脑子抽了非要去凑那些斌京权贵后代们的热闹,徒留朗兮和风烬坐在主位上。
“开宴上席。”璀钰左手一挥,红袖摆动。霎时,穿戴整齐的侍女们低身一字排开。走着小碎步,略过阵阵微风,从璀钰两边快速走过。
稳稳当当的围在圆桌人群旁,手中菜肴却不端上桌。风烬觉得好玩,剑眉痞痞的一挑,想看璀钰在弄什么把戏。
璀钰涂着红脂的半唇笑着,连贯不断一字不差的道道介绍南疆菜色。
风烬听了几道菜,眼神迷茫的看着十八百没有尽头的瓷盘长龙,托着腮帮,满脸怨念的盯着滔滔不绝的璀钰。
几刻钟后,他饿的想把身边的文州水给啃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当众开小差,把头撇过去就以为别人看不见他这张嘴了。
“?”文州水低头看见对琥珀色通透的招子,风烬像是盯着他的一只大狗。
他细细描摹着文州水足够惊艳的脸庞,他眼睛生的动人,风烬觉得这是内心孤傲的一扇窗户,把文州水的风骨隐秘的打开。
他还不自知的眨巴眼,连文州水微微蹙眉的举动也没察觉到。
“收心。”朗兮看了个彻底,仿若玉竹的指节敲敲桌面。实在是看不得风烬这个痴汉样子,她扶着额头:“一直盯着别人,很无礼。”
风烬收回视线,嘴角向下,把头埋进臂弯里。谁也扒拉不开的那种,文州水内心很想钻到风烬的下面瞧瞧。他到底是哭了?还是没哭?
“璀钰。”此时风烬闷声闷气的说道,不耐烦的情绪还是没收收好。这一语把璀钰打断,她停顿几秒,苦笑着让侍女们把菜肴摆上桌。宴席才真正开始,风烬动了筷子后,气氛活络起来。
文州水看风烬有手有脚自己能夹菜,便不准备去伺候他。到朗兮身旁细细给她布菜。
“朗先生想吃些什么。”文州水把身子靠近了些,朗兮能闻到他身上干爽冷冽的清新。
“你看着夹吧。”朗兮不甚在意,莫名看着碗筷发起呆。
文州水夹了一小筷蒜泥青菜放在朗兮碗里:“先生早上吃的粥放太多海盐了,现在吃些清淡的吧。”他笑的明媚,朗兮回了神。
正当吃着碗里的小青菜时,翁津不紧不慢的晃着白玉酒杯,不善的言辞让朗兮止住动作:“这位小姐是何许人也?风二公子旁的主位居然被个丫头坐了。”
顿时鸦雀无声,连和风烬谈笑风生的几个官僚也立刻把酒杯放下。
文州水侧身挡住翁津审视朗兮的视线,对翁津没个好脸色。
朗兮轻轻拨开文州水,让他站在身后,她不够高大的身躯却足足面对翁津抛来的刺头。
风缤邸的草木微动,几片落叶瑟瑟反转,最终落在那平整的石面上。
“我乃风烬跪过祖宗像递过上师茶,太守王爷亲自求请的传经先生,这主位,我何不能坐。”
她是至高无上的朗氏嫡长女,更是两个王子需跪拜的师长。
“令尊可是朗山行?”短暂的沉默后,角落一道年轻的声音划破宁静。他浑身上下朴素的很,仅仅是最为普通的淡色棉布衣衫,在这些蚕丝云锦的高官中格格不入。
很抓睛的是他手里的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黄皮册书,他见朗兮把目光放在了书上,慌慌张张的藏到身后。
这人耳朵莫名起了绯红色,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我是,您父亲的门下弟子,科举考到斌京后就没再见过朗先生,想问问他老人家还好吗?”
一撮小短发或是因为他的匆忙立了起来,面色紧张的红了大半,文州水觉得他很着急但不知道在着急什么。
朗兮先是行礼,微微躬身随后回答:“家父身体康健,劳烦师兄挂念。”他赶忙摆手:“朗小姐言重了,关心先生是弟子该做的。”
文州水抱着手臂,倒是长得不差,就是太呆。
“就坐吧。”朗兮说完就坐回了主位,完全没把鉴王方才的话放在眼里。
相安无事后,徐窦拦着他肩膀,笑的爽朗:“你爹去哪给你小子求来个神仙!”
这普天之下,还真有莫非王土的地方。南疆朗氏,是当年武殇翁安动乱之时依然泰然自若的大世家。
风烬淡笑的拨弄了下身后的头发:“自然是朗先生喜爱我了。”
他这话声音大的让在远处的文州水和朗兮都听见了,文州水当场笑了出来:“朗先生您喜欢他吗?”
“嗯哼。”朗兮的尾音淹没在进入喉咙的茶水里,只是一句肯定:“风烬虽是个常常令人讨厌的小鬼,但总归是南疆的大丈夫。”
“谁能不喜欢呢。”朗兮半开玩笑的饮尽了那杯淡茶,喉咙被烫的微微的发痒。
文州水看向那侧的风烬,他似乎也是有感应,对上的刹那只觉得那是浩瀚的夜空。
恣意妄为的眉眼如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那荡漾的圆圈是简单的艳丽。眨眼的过去,文州水自私的把风烬此刻模样收入囊中,奈何这人还傻乎乎的笑着。风烬朝他挥了挥手,洋溢着浑身酒气:“文瑾灼!”
文州水不去理他,还怀念方才逝去不久的视线,直到朗兮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发什么呆。”
他只觉得自己沉醉在这场北风里了,而滚滚袭来的沙尘糊住双眼。他像一个在寒春之际的老者,佝偻着背,搓挲着手。在山的那头,是远方南笛声萧的晴岚在等吧。
文州水想着垂下眼眸,风烬在人群中喊他,或是在众人里等他过去。
“来了。”他对着朗兮一笑,向那个少年郎君奔了过去。
朗兮有些困乏,安静的起了身,璀钰过来搀扶着她,两人往南苑走去。两个女子一红一白,走在深宅大院的长廊上,很寂静的风缤邸此时只有朗兮脚下踩枯叶的嘎吱声。
“朗先生,您今天受累了。”璀钰腰背挺的笔直,红衣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璀钰”朗兮抚上她的背,不重不轻的抚了两下“唤我字吧。”
璀钰微微放松了腰背,没那么笔直。她苦涩的面容有些憔悴:“我早就忘记你的表字了。”
“你怎么会忘记。”朗兮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一说出口就有些懊悔。
“老了呀。”
璀钰眼里没有光点似繁星,没有清澈如泉水,诡异的平静。她好像丝毫不介意别人说她老,与其别人说,她更喜欢自己念叨老了。
朗兮停住脚,不再往前。她不包含情愫的眼睛默默询问璀钰,璀钰比朗兮高半个头,在璀钰的眼睑低下时,朗兮彻底被卷入那场黑暗的潮汐。
“你才二十。”朗兮后面还要再说,可璀钰轻轻捂住她的嘴:“重清,我没忘,但我确实老了。”璀钰说完就转身离去,一句话音也不留。
欲雨春岚重,微风松韵清。
璀钰破碎的影子足够荒凉,但风烬蹒跚的时候她还在背后跟着。那不知从哪出投射出来的光柱恍惚打在璀钰身上,照的她满头青丝胜雪。朗兮只是他的先生,自然理解不了璀钰的用心良苦。
程祈在后院和公子小姐们待在一起感觉整个脑子都被他们吵闹的声音给轰了下。他这里都是群小姐围着他问东问西,掩着帕子不知道在笑什么,但那个叫端熠的只顾着问她的烬哥。
端熠一口一个烬哥,程祈克制住要大声质问她的冲动,不过他真的不懂风烬有什么好挂念的?
远处假山附近,两个少年谈论的激烈。但最出色的,旁人一眼就知道是主角的。就是张相的嫡长子,张汝成。
张汝成在其中鹤立鸡群,一颦一笑的姿态风度翩翩。他倾听着其余人争的脸红,自己慢慢摇着竹扇,对吵闹的内容默不作声。
“谢峭你做这种事情晚上入睡不会愧疚吗?”
“他是我的伴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附身倚靠在山石较为平整的面上,在他们越来越大声的时候,终于出声打断了少年们的争吵:“诸位,不可太过。”
“呵,小姐们本世子先失陪了。”程祈一见有戏可看,当即轻轻甩了揪着自己袖子不放的几个小姐。他跑到少年们那,把脑袋钻进去,眼睛明亮的看了每个人的脸。
这群人都是满脸惊异,刑部侍郎的次子指着程祈,大声呵斥:“你谁啊!”
程祈被吓一跳,他嗔道:“你谁啊?大惊小怪的。”刑部侍郎的次子是个暴脾气,一听就要冲到程祈面前:“诶诶诶,打住!”
张汝成按住那人的肩膀,一双凤狭眼笑的静如长河:“帛羽,还不快见过世子。”
“世子?”谢峭狐疑的看了眼面前这不正经的同龄少年,好在浑身火气下去了些。
程祈有些错愕,居然有人还认得自己,不免高看几眼张汝成:“若我没记错,应当是北域程王氏的膝下独子。”张汝成斟酌着开口,细细思考回忆后敲定想法。
程祈对着张汝成拱手作揖:“正是在下。”
“谢峭,字帛羽,世子见谅。”谢峭知道这还真是世子后,却没恭敬几分。就连那道歉的话语说出来,他任然是副冷若冰霜一屑不顾的嘴脸。
程祈龇着大牙,笑呵呵的问:“公子哥们方才在聊什么呐?”谢峭的脸又黑几分:“关世子殿下什么事。”
“帛羽”张汝成不悦的蹙起眉,那竹扇没再扇动。程祈倒是不生气,摆摆手:“本就是我打扰了几位,也不怪谢兄生气。”他豁达的开口,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牌。
“不知世子爷找我们何事。”谢峭不领情,硬邦邦的说辞令人不舒服:“这不是你们吵的大声,本世子来看看。”
张汝成在旁打圆场:“扰了世子清耳,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小事争论罢了。”程祈好玩的看向那个和谢峭吵起来的对家。
这人圆脸圆眼,可身材却纤细苗条,扎的发髻小巧灵动。一根绣着祥云瑞兽的发带正正当当的绑在上头,他见程祈看了过来,把眼睛睁大:“世子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别知道为妙!”
人小脾气大,程祈默默的转过头。
“亓初你当真以为谁人都受你那鸟气?娘胎里姓亓就这个狗模样。”谢峭当着人面羞辱亓初,看他愤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谢峭你这张丑脸臭嘴是要变成傻逼了吗。”
亓初也是怒极反笑,把拳头握的咯咯响。他对于谢峭无好话可讲,能克制住内心燃烧正烈的怒火就已经是十分费劲。
“不会说话的畜生。”只见谢峭挣脱开张汝成按着自己肩膀的手,一股疾风吹拂,谢峭的手抬起就要往亓初脸上扇去。
谢峭眼里对亓初是毫不加以掩饰的恨意,有两抹猩红充斥眼里白膜。他把眼睁大,几道刺眼的阳光射入虹膜,黑孔缩小,让血红色更加明显。
而那公子的风范早被踩到脚下,做出此等行为让其余人都呆愣当场。亓初准备直直接下这一巴掌,然后就用这个借口拼个你死我活。
“谢帛羽你放肆!”张汝成怒了,快步上前挡住。还不等他到亓初跟前,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亓初脸上没感到火辣辣的痛,紧闭的双眼小心翼翼的睁开。
程祈冷眼,聚集了一场平静的小雨。他的动作比张汝成还要快,甩手就是狠戾的巴掌。
谢峭被打的肿了一边脸,用舌尖顶顶肿痛的侧脸内壁,随后狠狠啐程祈脚下地面了一口:“世子真是人善。”
“谢兄今日对亓公子所行,莫不是读过的书都喂了狗。”程祈最瞧不起的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就算今天这人是风烬他也得赏个巴掌。
风烬在前苑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烬爷别是感染风寒了。”文州水递过去手帕,风烬摇摇头示意没事。
“世子殿下谈论本公子学识的高深多少我无言以对,但比起除了舞刀弄枪的粗人,自然是强了不少。”
“见过程世子,各位公子。”熟悉的身影闪到程祈旁,她的红衣似人血色,余光的打量在谢峭身上徘徊。风烬让璀钰到这来看看,果真不出所料。
程祈心下了然,扶起璀钰:“谢公子请回,风缤邸以后您不必再来。”璀钰开门见山的道,退后几步让出站位。
是来下逐客令的。
程祈摸着嘴,觉得好笑,承认风烬有两把刷子。
“我凭什么走?”虽然谢峭不是很在意这个宴会,也不想攀附风烬,但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去,真的太出丑了。
“请回。”璀钰不再多言,眯着眼的动作让谢峭感觉被一挑毒蛇盯上。
他恨恨不平的瞪了眼在程祈身后的亓初,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