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不退》炎三

23、第 23 章

　　因为常年在矿厂和车队的粉尘里干活，方爱民得了哮喘，这会儿情绪激动发作起来。

　　方延拍着他的背，拿过喷雾给方爱民吸。“爸，我上次买给你的体检项目，去了吗？得再查查过敏原。”

　　方爱民缓过气来，语气不善，“我不要，早送人了。我身体好得很，医院都是为了赚钱，查什么查。”他突然扭过头，“你是不是在外头又乱花钱？你弟弟马上结婚了，你当姐的也不说攒点帮帮忙，一天天就知道乱花钱。”

　　“我没有乱花。”方延试图耐心讲道理，“检查是为自己好啊，咱们就去查查，那大夫一看，唉，这人身体好，什么问题都没有，咱多骄傲是吧，我和方童也放心。”

　　方爱民听到这里，语气才缓和了一点，“我本来就身体好，还用他们查。你赶紧回来，在外头长见识也长够了吧，回来房子也盖好了。赶紧公家找个工作，好找对象。这才是正事，听见没有？”

　　方延不说话。

　　方爱民火又起来，甩开方延，“我说的话你现在是不听了？”

　　方延低着头掐着手心。

　　“老方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倔种，让你听个话咋就那么难。”

　　方爱民起身踱步，抬手拿起电视柜边上放着的面膜，“还没有乱花钱，你赚钱就是买这些？啊？有个屁用？”反手扔到地上，“你把每个月好几千的房租给我，我来当你的房东，我这房子又大又新。你赶紧回来。这么大岁数别人家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TM屁都没有，别给我在外面丢人现眼，让人戳我脊梁骨。”看着半天一句不说的女儿，方爱民只觉得又急又气，上前把餐桌的碗也扫到了地上。“听见没有！哑巴了！？”

　　听见碎碗崩裂的声响，方延突然平静下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看不上我的钱，看不上我的礼物，看不上我的工作。你只想要我听话。”

　　方爱民看着女儿，“你听了吗？！”

　　“我可以听，只要你杀了我。”

　　方延站起来，“我可以给钱，给礼物，给命，但就是不会听你的话，除非，我死，我死了尸体任你摆布。”

　　方爱民一掌拍在桌上，桌子上的玻璃碎裂，“我没养过你，滚！”

　　方延进门拿起书包，把充电器拔下来，头也不回出了门。

　　她买了当天最早的火车票离开了平阳。

　　第二天方童打电话给方延。

　　“爸跟我说，你们吵架了。”

　　“嗯。”

　　“为什么吵？”

　　“不想提。”

　　“十一你还回家吗？”

　　“不知道。”

　　“为什么吵，他骂你了？”方童见缝插针追问缘由。

　　“就还是让我回去，说我给他丢人。”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语气带上笑意，“那不耽误西瓜分我一半吧？”

　　方延眼睛微涩，“当然。”

　　“哦。那就行。”

　　春节刚过，北京很冷，风很大。方延坐在公园看人群放风筝，她想起手机上刷到的一个故事，那人品学兼优，顶尖学府毕业，是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好孩子。最终耗尽家里的财力出了国，而后到死都不肯回家再见父母一面。

　　正月十五那天，她遇见了乔舒悦。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乔舒悦说。

　　她们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没想到你会和张望在一起，作为朋友。我的建议是离开他。”她开口直入主题。

　　方延是在展览上遇到乔舒悦的。

　　“他的每一任女友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大部分都出现了精神问题。”

　　乔舒悦盯着驶过的车，“劈腿。不会有任何人走得进他的心。方延，不管他对你多好，有一天他会扔下你，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给你一刀。”

　　方延从没想过，得到张望全部的爱。张望对她的注视，已经是天赐的礼物。“我从来没想过天长地久，我……”

　　乔舒悦笑了，“你这句话，倒是前女友们的标配。一个一个都这么说。”

　　不再劝她，乔舒悦拿出一封请柬，“我要结婚了，你能来的话，我会很开心。”

　　方延回到家跟张望装作随意聊起，“话说很久没见过之前的高中同学了，你还跟大家有联系吗？”
　　“没。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今天看到董娇发的朋友圈，看到高中的毕业照。”方延犹豫了一下，试探，“那时候大家都很青涩，我可丑了，但乔舒悦，她永远那么漂亮。”

　　“想他们干什么？”张望没在这话题停留，拿起旁边的苹果问，“我们今天吃什么啊延延~”

　　婚礼当天，是工作日，张望一早就去了公司。方延拉出藏在行李箱里的礼物，拿起笔在包装盒上写她的祝福。

　　婚礼是中午开始，11点到正好。

　　她去卧室仔细给自己画了个妆。收拾完衣服和妆发，打车准备出门。

　　一声脆响，手机掉在地板。
　　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倒映，方延脸色惨白。

　　礼物在客厅的茶几上，邀请函信封被拆开。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包好了。

　　乔舒悦递上邀请函的时候说，“不要告诉张望，也不要让他知道任何我婚礼的信息。否则，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方延记得她离开时的眼神，真真切切的抗拒，“方延，希望你永远不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新娘在试衣间，试穿准备的几件礼服。敬酒的裙子是一条中式的旗袍，身侧的扣子还没扣完。

　　“你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一个不该出现的男声响起。

　　新娘手机跌在地上，不停闪着新进来的消息：
　　“张望可能知道你的婚礼地点了。”
　　“他今天应该在公司，但是我觉得他回来了一趟。看见了邀请函。”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突然回来。”
　　“我没有看见他。”
　　“你接电话啊。”
　　“我在往你那儿赶。”
　　“悦悦？”

　　乔舒悦努力让自己冷静。扭头扣上最后的一粒扣子。

　　“这里是试衣间，未经允许，不能进来。”

　　张望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想做的谁也拦不住。”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张望点了点头，“是，当年你也这么说。”

　　他抬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烟，打着点火机，抬眼看她，“帮我点，可以吗？”

　　乔舒悦没动。

　　张望嘴角微勾，自己点燃。

　　“他没我好看，也没我有魅力。你就，”他轻轻吐出一个圆圈，“这么看得上？”

　　对面的人穿着修身的旗袍，纤瘦娇弱，一言不发。但她的气息没乱，看来几年不见，心更硬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谁让人家有爹有娘，这点我确实输了。”张望猛吸了一口。“我跟方延在一起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你不该招惹她。”乔舒悦终于开口。

　　下一秒，乔舒悦被掐着脖子抵在身后的镜子上。原本好看的镜面裂开褶皱。

　　喉结微动，张望咽下嘴里的烟雾。

　　“你告诉她了吗？”

　　乔舒悦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还有良心，别伤害她。”

　　张望的手指微屈，握上新娘的腰。

　　乔舒悦挣扎，被更用力的攥住。“把她删了，别让她起疑心。我不再出现，否则……”额头贴住新娘的额间的碎发。“不死不休。”

　　“说话。”

　　张望低头看，新娘子精心梳理过的睫毛，轻轻颤动。

　　好像有那么几秒，乔舒悦觉得世界再次被拉进巨大的黑洞里。

　　方延，终于收到了乔舒悦的回复。
　　“你不用来了。我说过，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就不再联系。”

　　出租车停在那个即将举办婚礼的酒店门口，开车师傅说，“到了，下车吧。”

　　方延没有开车门，那声对不起也没能送出。

　　乔舒悦把她拉黑了。

　　回家的路上，张望回了消息。
　　“在公司啊。”
　　上一条是方延半小时前问的，“在哪儿。”

　　很快张望打来一条视频通话。

　　转着圈给方延看周围环境，“我今天开了一早上会，刚有空看手机。怎么想起做女朋友的职责，来查岗了？”

　　“没有，随便问问。”

　　“你今天化妆了，衣服，也是新的，我都没见过。什么朋友啊，我要吃醋了。”

　　“很重要的朋友。”方延声音带着点苦涩。

　　“行，那你快去玩吧，晚上回家单独给我看~”

　　透过中间人的朋友圈，方延看到了婚礼上的乔舒悦。笑得幸福，明媚动人。

　　还好，至少她没有毁了这一切。

　　那个乔舒悦嘴里如虎如蝎的张望，方延没有见过。她见过最差的样子，就是高中那个打架的学生。

　　可是乔舒悦也没有见过，更好的张望。5岁的张望。对于他的本性，方延有自己独有的信息差，如同一个铜墙，坚信不疑。

　　可惜，人是会变的。她忘了这一点。

　　张望一身酒味的回来，“怎么换了？不是说等着我，让我看漂亮裙子的嘛，延延~”

　　方延躲开他的脸，皱着眉头，“你怎么喝这么多？”

　　“你嫌弃我延延，你嫌弃我~”张望低头闻着自己，像是被吓到一样晃晃悠悠站开，“好臭，怪不得延延不喜欢。我去洗香香。”说完就进了浴室。

　　等他出来，就看到方延一身新衣站在客厅桌边。

　　“怎么这个表情，不是你要看，我连睫毛都沾上了。”方延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抹平细小的褶皱。“跟白天一模一样的。”歪着头等他的评价。

　　张望靠在浴室门口，像是失力了一般，身体慢慢往下滑，咯咯笑起来。

　　“你干嘛？”方延觉得他莫不是酒劲儿上头了，走上前去，想扶一把。

　　背后的灯笼在方延的发间，泛着亮黄色的光。张望仰头看着她，笑得眼角泛出泪来。

　　“张望？”方延有点慌，“你没事吧，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