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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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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处处皆景,园林摆设讲究的便是半遮半掩的美感,一路上有不少足以暂时藏身的地方。他隐秘地记下有价值的内页,方才紧走几步去寻姜倩雅。
考虑到常需信息交流,秘书部离得并不远,他去时一眼就看见了这位姜二小姐。
无它,这实在是好认。姜倩雅的桌子摆着些小饰品,在一众堆满文件的桌子里分外醒目,而她本人正拿着把小锉刀低头修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曲儿。
“姜小姐。”孟安明将文件夹放在她桌上。
姜倩雅本是不耐烦地把锉刀一搁,抬头就看见孟安明,笑意立刻浮现出来,“辰昭哥哥让你来找我的?”
孟安明微笑颔首:“师长有份文件需要转交给令尊。”
姜倩雅高涨的兴致显而易见地回落:“原来是公事……”
“有关面粉厂的事宜,”孟安明先是环顾了一圈,见其他秘书人精地低了头装聋,才低声道,“转赠给令尊管理,好处不少。”
“真的?怎么会——”姜倩雅惊喜道。乔辰昭有多强势她也知道,和她父亲一向不对付她更是门清。
孟安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是说,他为什么突然……”姜倩雅忙把声音降下来,悄声问。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或许是想要弥补呢?”孟安明话里暗示意味十足。
弥补?弥补炸了姜洋派过来的两个卧底吗?傻子都不会信的理由。
姜倩雅的想象力何等丰富,逻辑网何等严密,再次羞红了脸:“你是说——他后悔凶我了?”
心高气傲,因而拉不下脸当面直说,可背地里直接送好处的行径,在他身上已经是很难得了——她就喜欢这种别别扭扭的暧昧感。
孟安明只是笑道:“我不敢妄言。”
姜倩雅欢喜地抓起文件袋便打开,见真是一袋子公文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仍旧是娇羞的模样:“你,你去和他说,我没有生气。”
“好。”孟安明依着她营造幻想。
姜倩雅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脸更红一分:“……唉,算了——我先把文件拿回家。”说完便踩着小高跟走了,不多时便坐上辆轿车离开。
孟安明礼貌又疑惑地问秘书长:“您对于下属的管理真是让人羡慕。”言下之意是太宽松了。
“谁敢管她?不添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秘书长撇嘴,厌烦之意溢于言表,“走早点也好,我乐得清静。”
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什么,私底下的嘲讽和抱怨却从来没停过。
孟安明摸清了这位二小姐在这儿的人缘,莞尔一笑。
很好。
已是公历三月下旬了,冷风依旧吹得人生疼,姜倩雅下车后小跑几步,管家忙给她开了门。
这中西合璧的独栋别墅离方宅不远,也是在另一户豪族的根基上建的,原主要么死在狱里,要么充了先锋兵力,总之是不可能再回金陵了。
姜倩雅在玄关换了鞋,问管家:“爹在家吗?”
管家只喏喏低眉,不吭声。
“你是聋子?本小姐问你话!”
管家只好朝她使了个眼色。
奈何姜倩雅根本没能领会,还想再骂几句,“养条狗都会看人脸色,你——”
“是,狗还会讨主子欢心,养你成天只会和人怄气。”
二楼扶梯处的女子冷冷开口。
“姜倩怡……你怎么在家。”姜倩雅气势短了一截,表情难看。
“没大没小,叫姐!”姜倩怡冷哼一声。
她身着军装,不施粉黛,眉宇间的英气与利落的短发显得越发飒爽,“我自己家,还回不得了?”
“爹呢?”姜倩雅自以为隐蔽地将文件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拨弄着她的大波浪长发,举手投足间都是法国香水的气味。
“你还有脸问?他没被你这幅德行给气死就算运气好的。”姜倩怡一看她的装束就皱紧了眉,“你穿的什么?黑□□鞋?你是去工作的还是选美?这是军营!不是给你过家家的地方!”
姜倩雅扯了扯她的皮裙下摆,没敢还嘴。
“我去和乔辰昭说,你明天开始调到十七师。”姜倩怡扔下一句话。
“我不!”姜倩雅急了,“你别来管我行不行?烦死了。”
“管不得?在哪边丢人不是一样的?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好歹扑腾不出什么水花!”姜倩怡是十七师师长,又是长姐,说话极有威势。
姜倩雅带着哭腔吼:“你每次都这样!姜倩怡,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姜倩怡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在乔辰昭手底下根本讨不到好。
“辰昭哥比你好多了,我不和你走!”
姜倩怡直接给气笑了:“姜倩雅,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他这种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他和爹的矛盾你是真眼瞎?还有,这什么恶心的称呼。”
姜倩雅咬住嘴唇,胸脯一起一伏,委屈得很。她又不敢再还几句狠话,便狠狠一抹泪,脚步极重地往楼上书房走。
她拍了三下门后,待里面有句回复后才进去,把那个文件袋放在书桌上:“爹,面粉厂。”
桌后正是金陵集团军司令,姜洋,今年五十岁上下,身材健硕硬朗。
他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好啊,这小子到底还是玩不过老子。”
姜倩雅知道他指的是乔辰昭,腻着语气问:“爹,他为什么把面粉厂给你了?”
“老子就用那个奸细的事随口一说,他碍着面子真给了。哼哼,嫩了点儿!”
姜倩雅听了这回答,心里有些没底,又想起孟安明的那些话,觉得这也许只是明面上的借口。
“爹,那我继续留在那边行吗?姐就想撵我走。”姜倩雅趁他高兴,撒着娇说。
“随便你留,再多搞几座厂子来我也高兴!”姜洋深深吸了口烟,眯着眼。
姜倩雅有意瞥了眼倚着门框的那个身影,“谢谢爹,那我回去啦。”
待姜倩雅走后,姜倩怡才开口。
“你到底在想什么?把她放在那边,不是往火坑里推吗!”姜倩怡虽然一向不喜欢这个妹妹,但血浓于水,还是有感情在的。
姜洋不紧不慢地抖落烟灰:“急什么?乔辰昭又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但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姜倩怡冷冷道,“他确实不会直接下手,万一呢。”
“行了,别瞎操心,要不是你那十七师不表态,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多事。”姜洋不以为然,“如果他真看上你妹妹当然更好。”
姜倩怡揉着太阳穴,被这态度气得脑仁疼:“她?你信?恐怕乔总司令第一个反对,还有这面粉厂,他给了你就真拿了?”
“厂子又不吃人,他再怎么也不敢对后勤补给下手,不要白不要。”姜洋把烟摁灭了,自得地说,“一个女娃娃甭和我争,你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啥时候给我抱个孙子才是正事。”
他打最开始就反对大女儿进军队,奈何这丫头犟,一连掀了好几顿相亲饭,又确实有点儿天分,几场仗胜得漂亮。混出了头,没人压得住,就更无法无天了。
乔辰昭来了之后,姜洋本以为自家女儿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结果她说什么中立,就真一声不响的。还没嫁人呢水就已经泼出去了,可把他郁闷了好久。
烦了,随便吧。姜倩怡最讨厌他这幅口气,又见真的劝不动,抓过军帽就回十七师师部了。
反正她从不搀和这些明争暗斗,再者乔家也不至于对姜洋这种老资历的赶尽杀绝,换个脑子清醒的司令,她也省心得多。
面粉厂保卫科宿舍二楼,斜眼李倚着栏杆往下瞅。
“看啥呢?隔壁村里的妞儿又来了?”歪嘴赵端一个红色塑料盆,杵他一肘子。
斜眼李咧着嘴笑:“她男人都打瘸了,我还真盼她来——肉少了点儿,捏着不带劲儿。”
“嘿,还埋汰人家。”歪嘴赵把盆搁在角落,从衣兜里掏出包烟。
斜眼李顺手就要去摸一根,手背挨了一巴掌后也只是笑,到底还是抽上了:“这帮人走了?便宜谁啦?”
他指的是楼底整顿好的部队。原本驻扎在这儿的部队隔几周就要换一次,可这次板凳都还没坐热就得挪窝,稍一打听就知道顶上换了人。
“你管它呢,还能短了你的?”歪嘴赵夹着的香烟已经烧掉一半了,抖一抖,半截烟灰就纷纷扬扬地落到谁的军帽上。
斜眼李盯着底下那个绿上染灰的帽子乐呵,也嘬一口,烟灰便又飘下去。
部队很快离开了,溅起的尘埃自升腾到落尽,也不过短短五分钟。
此时是上午九时三十分。
斜眼李慢悠悠晃到大门边接班,钻进门卫室里呆坐着,不着边际地想隔壁村的那个妞。
“劳烦,落了点东西。”一只手伸进窗子,放进张手写的简短说明,右下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和红章。
斜眼李乜他一眼,眯起眼睛把这张纸看了半天,心说这章子颜色还怪好看的。
“李德顺,有任何问题吗?”那人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穿着军装。
斜眼李这次没理由再拖,把条子交回去,放人了。
等那人走远了,歪嘴赵才凑过来问:“没问题?”
“差不多。”斜眼李心想我才没功夫挨个儿问,对方连名字都叫得出来,能有什么问题?红匪又不敢来金陵。
歪嘴赵皱了皱眉:“瞧着怪眼生。”
“得了,这帮人才来两天,你认齐了?吓唬谁呢。”
“你还知道来得不久,放人进去乱闯?”
斜眼李心说我就是要让他多扑腾几圈,追大部队追得累成死狗最好,“长了张嘴,问路还不会?你瞎操什么心。”
歪嘴赵本来就是闲着唠几句,懒得去追过去问问,见斜眼李眼睛都半睁半闭的,也便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