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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冰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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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倩雅最近心烦得很。
不仅休假的好心情被毁了个干净,找父亲撑腰时居然还被骂了一顿——凭什么啊?什么叫“别再添麻烦”?她要是能嫁给乔辰昭,姜家不就能再拉拢乔家吗,都成了一家人,乔总司令能不顾情面地给自家人处分?
不然她为什么到这秘书处来受委屈!
她想起昨晚父亲发的好大一通火,又委屈又愤怒,把桌面上的文件狠狠一推,稀里哗啦砸在地上。
附近一圈儿秘书早用余光盯着呢,只当做没听见。
“姜小姐,消消气,消消气……”有人贴着笑脸来劝。
姜倩雅憋着的气找到了个口子,恶声恶气:“滚!”
“哎,乔师长已经回来啦,我这儿正巧有份文件——”那人拿出个文件夹。
“给我。”姜倩雅冷着张脸,极不耐烦地伸出手。
她看也没看,抓起文件夹就走,直奔师长办公室,到了门口再次被拦下了。
“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师长说了不见人……”警卫长上次被敲打了几句,不敢再放她进去。
乔辰昭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在师部的威信远大于姜司令,更何况在这儿的不过是姜二小姐,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一个怒气冲冲地质问,一个好声好气地劝,都不肯让半步。
两人正僵持着,门却开了。
“又是你?!”姜倩雅看见走出来的这个人就厉声叫起来。
孟安明瞧见她也很有些无奈:“姜秘书,我身为副官,自然是要跟在师长左右的。”
姜倩雅不会不明白这个规矩,她当初想要这个职务却被一口回绝,不得已才挑了个相对轻松的秘书活,想着能隔三差五见上乔辰昭一面。
“副官抢主官的功劳,你还心安理得?”姜倩雅被他的少校肩章刺得眼睛疼,也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尖酸地说。
孟安明轻叹口气,没接话,而是说:“姜秘书是要递什么文件?由我转交就好。”
“你配?我亲手交。”姜倩雅昂起下巴,翻个白眼,“辰昭呢?”
“师长吩咐过,关于秘书处的交接事务都由我负责。”孟安明反手便关了门,挡住她伸长脖子窥探的视线。
姜倩雅眉毛一竖,就要发火。
“姜小姐,”孟安明先一步叫住了她,语气严肃,“我与您素未相识,不明白您对我的误解究竟从何而来,但军中的流言,我的确略有耳闻。”
警卫长没料到他居然敢把这个事实撂到明面上摆开了,姜倩雅也猝不及防。
“我对乔师长而言,不过是个普通的同窗、稍微用得顺手些的下属。他念我资历尚浅,才授了我副官一职权当磨练,谈何出格呢?”孟安明言辞恳切,话语掷地有声,揣的是身正行端的君子之风。
他停顿片刻,面色微赧,难以启齿似的:“况且,我与师长同为男性,又怎会……恶言揣测的,莫非是自己怀着这腌臜心思!”
“别人也就罢了,姜小姐,您难道也同他们一样,不了解乔师长的为人吗?”
姜倩雅其实没亲眼见过所谓的“暧昧”,火气大半都靠着传言做燃料。听了他这番情理兼备的话、这般“清者自清”的作态,已信了八分,更何况男子相恋终归还是极少数。
她怒意退得明显:“我也是一时心急……辰昭昨天还那样对我……”
“姜小姐,”孟安明正色道,“恕我直言,您是否派了人探听师长的动向?”否则也不会在休假时都能得到消息。
这往大了说可不能轻拿轻放。姜倩雅咬咬下唇,没反驳。
孟安明轻叹口气,如兄长对顽皮幼妹无奈而宠溺地教导一般:“师长是多敏锐的人,难道他当真不知?不提罢了。只是这次您的动作过大了些,他怎么可能当着全师的面继续纵容您?”
这话说得巧妙,把“懒得理”说做“纵容”,硬生生地糅进了情愫。加之他那有意软和下来的语气,越发令人相信这其中定是有某些幽微情思。
姜倩雅的侧脸不可避免地飘上一抹粉霞,声音都小了好些:“真的……?”
“我何必要骗您,”孟安明微笑,“他对您不假辞色,却从没狠过心真责骂半句,您当真猜不出?为何这些无关痛痒的呵斥不能被用于掩藏心迹?”
“那他怎么没告诉过我?”
“他的身份与性格,您再清楚不过了。红匪作乱,功业未成,残山剩水之下,他怎可能先谋一己私欲?您又为何要去否认他不得已将儿女情长压下的可能?”
姜倩雅已然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也听进了心里。在满心欢喜与羞怯下,连带着这个副官也顺眼了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生得好看,若说乔辰昭极为秾丽张扬的美,那么眼前这位则似清雅温润的一蓬修竹,叶尖犹带莹莹的露珠光泽,如玉石初琢。
更何况他还用这样温柔耐心的态度与她说这些……不免令人不自觉就降低了戒备。
“孟安明是吧?我记住了。”姜倩雅到底还是个年纪小面皮薄的少女,耳根通红,把文件交给他后便走。
警卫长从头到尾听了全程,面色复杂:“你还真是……”
这顿分析头头是道,要是不知内情的,的确极其容易被哄骗,可在他们这些与乔辰昭朝夕相处、再清楚他的冷心不过了的人看来,不过是将捕风捉影与胡思乱想发挥到了极致,可谓天衣无缝。
但人家可没说谎,事实部分完全没差。
廊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绿荫遮蔽了孟安明的半边身子。
“您说……我要是告诉姜小姐,您才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人,她会如何做呢?”孟安明悠悠盯他一眼,轻声道。
警卫长头皮发麻。无论信不信,以姜倩雅那脾气,都有他受的……况且以刚刚的对话来看,对方动动嘴皮子,事就真成了也说不准。
“孟副官,您何必和我计较。”
“玩笑罢了。”孟安明微笑。
姜倩雅的身份决定了她无疑是一颗棋子。姜洋会因为她的小女儿心思就放人来这儿?乔辰昭会因为碍于姜洋的面子就任她在秘书处?
一个敢放,一个敢收,她是姜洋试图将手伸到这边来的棋子,也是乔辰昭欲以其作为突破口的棋子。
恐怕也只有她本人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培养感情的。
孟安明早就看出她脑袋空空又直来直去,最易因突如其来的情绪昏了头,而她目前最关心的,莫过于乔辰昭了。
那么,弈者再多一位也无可厚非。
警卫长看着他温润的笑,不寒而栗。
——莫斯科那所军校到底教什么的?怎么出来的两个都是这种样子!
乔辰昭的狠毒显在表面,而这位更会玩阴的,也不知道哪位更令人生惧。
正琢磨着呢,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乔辰昭没戴军帽,面上居然是浅浅的笑模样,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警卫长登时两眼发黑,暗骂是哪个没长眼的龟孙又来惹事,旋即想起他应是刚在司令那儿开完会。难怪。
孟安明听到他传唤后推门进去,便见他将一个暗绿色文件袋拿在手里。
“安明,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乔辰昭将袋子扔给他。
“属下不知。”孟安明伸手接住,如实答道。
“打开看看。”
孟安明拆了封口那一圈圈细线,露出的大字标题赫然入目。
他只扫了一眼,重又塞进去了:“面粉厂属于后勤相关,属下在这方面毫无建树,就不妄加评论了。”
这的确不是他该接触的本职,就算真想拿到细节,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陈昭面前看。
乔辰昭轻笑:“学弟如此聪颖,如此善于明哲保身,怎么会不了解呢?”
“……属下愚钝。”孟安明没打算瞒过他,不卑不亢答。
“看就是了,别在我面前玩那套。”乔辰昭嗤笑,解了外衣扣子。
孟安明这才心安理得地浏览起来。
表面功夫这种东西,虽然明知道极可能做了也没什么用,但要是不做,就是另外一个味道了。
要是以后真有人责难,乔辰昭就是他扯来的大旗。
这份文件是一座军属面粉厂的相关信息,清楚记录了内部构造、人员构成、换班安排等等事宜,不能再详细了。
面粉厂坐落在金陵北部城郊,供应着整个军的普通士兵百分之四十左右的主食,受第五十四师,也就是乔辰昭管辖。
它固然比不上军工厂,但能提供的灰色收入和稳定补给还是很可观的。
“师座。”孟安明看完后,重新封好文件袋。
“怎么样?”乔辰昭没头没尾地问。
“虽算不得最为紧要,但值得上心,”孟安明斟酌着词句,“目前的防卫力量与内部管理似乎并没有纰漏。”
“的确不错。现在它是姜洋的了。”乔辰昭到这时候才露出些许阴鸷来,语气又轻松得似乎只是给出了一只破碗。
孟安明微微一惊,以他对乔辰昭的了解,想平白无故地从他手里捞些好处?无异于虎口夺食。
更别提对面还是姜洋了,没被咬下块肉来都算轻的。
“这……师座必然是有其他的打算了。”
乔辰昭只是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把这东西交到那姓姜的秘书手里,让她转交给那边,”乔辰昭眉眼重又舒展开来,“知会下参谋部,他们知道具体该做什么。”
“是。”孟安明行一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