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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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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此时已进入了面粉厂。
他把军帽拉低一些,在裤缝上抹了把掌心里的汗。顽石的情报分毫不差,连保卫科的人员结构都能对上,若不是这样,他在大门口都该被打成筛子。
有机会一定请这兄弟吃饭。方元按着规划好的路线走,不多时便见着了满满当当的仓库。
保卫科只管外边儿,厂子里空得很,本该有军队驻守的地方难得出现了漏洞。
十分钟,距姜洋手下的人赶到还有十分钟。
方元掐着秒,心脏狂跳,手上动作丝毫不敢慢,火绳顺着墙角弯弯绕绕,蛇一样匍匐隐蔽在角落。布置好引线后估摸着只剩了五分钟。
仓库是改造的,在最初的设计里没想过拿来存面粉。排风不畅,面粉又积得多,一枚小小的炸弹能带来什么连锁反应?
哈,有蓝军那帮狗日的好受。方元心里痛快,加快步子,在裤缝上抹了把掌心的汗。只差一个转角便是仓库大门,他设置炸药的地方又在深处,隐蔽得很,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只要不出差错——可万事哪能总遂人愿?
“兄弟,东西拿到了?”歪嘴赵还是不放心,终于决定进厂里转转,谁知刚走了两步路就撞见了这人。
——这么快?歪嘴赵怀疑的眼神落在他空荡荡的手里。
“拿到了。”方元心下一紧,观察地形后思索隐蔽做掉的可能性。
歪嘴赵总觉得他脸色有异,眼神也飘忽不定,不敢和自己对视,越发狐疑:“拿的啥?给我看看?”
“这……”方元为难道。时不时就有脚步声从楼上踏过,他们只要稍探个头就能把这边看得清清楚楚。
……啧,三分钟。
“有什么不好的?看看。”歪嘴赵上前半步,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枪。
要不是自己多长了个心眼儿,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歪嘴赵见他手无寸铁的样子,又有些自得,盘算起该要多少赏钱。
“唉……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他正美着,就看见对方从怀里取出张薄纸片。
歪嘴赵接过去,他虽然识字不多,却也看得出这细毛笔字是写得极清瘦的,只是不知出于何故,连笔颇多,后半部分的收笔也有几分潦草,似乎是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写就的。
什么玩意儿?“家里人的信?”
“……还不算。”
歪嘴赵见这大小伙笑容里有些青涩的羞赧,明白了:“媳妇儿还没过门吧?”
方元只管点头,伸手要去拿回那封信:“劳烦,连队走远了不好追,长官得发火。”
“行。我再往里转转。”
……一分半。
还没开春,暖阳是值得去珍惜的,斜眼李站岗站得昏昏欲睡,恍惚间瞥见人影从门里蹿出去,眯了眯眼,脑袋空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进去不久的那小子。
他懒得管,反正出门又不该他负责,便继续在清醒和混沌中沉沉浮浮,直到被一阵马蹄声惊醒——姜洋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以前驻的人呢?”为首的军官见厂子里空空荡荡,眉头一皱。
斜眼李意思意思站直了:“走了能有十分钟了。”
军官不满。岗位交接也算件大事,谁给他们胆子提前走的?哼……太子手下的人都被惯得一身臭脾气。
他笃定是对方没按照指令行事,指挥部再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儿整出个空子给别人钻。进出的路不止一条,应是和对方错开了。
“见了我们心虚?倒和主子一样狼狈得很。”军官骂。他没压声音,周围一圈儿的兵听了都哄笑起来。
斜眼李把门开了放他们进来。军官还没来得及下马,便传来轰然一声巨响,而后接连着几声爆炸声,惊得马儿都撅了腚子,嘶鸣起来。
仓库那边冒着黑烟,火焰不住地往外蹿。附近的房舍已炸没一片,地上还多了好些四溅开的铁皮,玻璃渣飞了满地,边角是焦黑色。
不远处的小丘后,一行人穿着灰扑扑的布衣,蹲伏在草丛里。
“赵爷,弹都已经响了,方哥怎么还没……”一人实在耐不住,低声问。
被叫做“赵爷”的那人脸上有块刀疤,从左边眉尾一直划到了嘴角,悬悬避开了眼球。
他把一柄已经足够锋利的小刀在石子上磨了又磨,时不时望面粉厂那边一眼:“急啥子?他列人猴精,还能出事儿?”
发问的那人便不再说话,只是面上仍有不安。
“有人来了。”密匝匝的树叶后丢下句话,爬上树枝间的侦查员再用望远镜对准了仔细看,“是……方元!”
赵爷把那小刀往腰上一揣,眉眼开朗起来,洋洋自得:“我斗说列娃儿得行唉,你们慌的个啥子哎?”
“哎哟,我也是关心嘛。”相处久了,听几句方言还是不成问题的。
方元扒拉开没过腰的草叶就见这伙人个个喜笑颜开的,也露出个笑:“怎样?还不错吧!”
赵爷哼哼:“勉勉强强——你娃儿快把脸上涂的擦了,看起怪不安逸的。”
方元撕掉腮边一颗硕大的痣,又从水囊里倒了些清水抹把脸,才露出他的本来样貌。
他皱皱眉又抿嘴,捏了几把腮帮子才好受些了:“又是抹粉,又是故意眯眼的,这活儿还真不好干。”
“也晓不得陈淑妹儿天天涂的个什么,”赵爷嘟嘟囔囔,一挥手,“撤了撤了,留在这儿找死啊?”
方元刚要动,树上的侦查员便急急压着嗓喊了声“隐蔽”。
军用汽车从山路拐弯处冒出来,轧得土路都在发抖,士兵们其后小步跑,侧边的端着枪指着山林这面。
赵爷呼吸浊重,手指抠着腰间的刀柄。
好在他们蹲的地方草叶实在茂盛,侦查员头上肩上也都顶着杂草,没被发现。
待这队气急败坏的兵走远,一行人才偷摸着从小路溜走,赵叔跟着方元回了村里。
陈淑早在院子里候着了,见他们毫发无伤也舒了口气:“干得漂亮。”
“方元娃儿靠得住。”赵爷一巴掌拍在方元背上,声如洪钟,竖起拇指,“那群龟孙儿啥都没看到。”
“后头肯定得记功,等着吧。”陈淑笑。
赵爷又大力地一掌下去,满面喜色,乐得像他自己升迁了。
方元龇牙,紧走几步从他手里逃出来:“叔,下手轻点儿,快背过气了。”
两人笑闹几句,时不时掺几句方言,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沾了些,更多的还是渝都与金陵这边儿的。
陈淑等到赵爷告了辞,才问起方元细节。
“信?”在方元说到如何打消那跟进来的守卫的疑心时,陈淑打断他,“行动前没准备这个。”
方元本想把这个点儿含含糊糊混过去,结果还是被抓住了。
他从内袋里摸出张信纸,故作冷静道:“朋友前几年的信,没什么。”
陈淑接过去,顶着方元似有若无的盯视把信小心展平了,粗略扫一眼。
她问这些是为了写报告,涉及到隐私的没必要过于细究,只记得好像和诗经扯了关系,落款是“琰之”。
“哟,不怕你那相好闹别扭啊?”陈淑听到那句“媳妇还没过门”时还有心思打趣一句,“成天沾花惹草的。”
方元一噎,知道她不清楚琰之其实是孟安明的字,也没解释,只红着耳根继续说下去。
“成了。”陈淑收笔,又嘱咐了句,“那守卫兴许炸死了,你妆化成这样不容易被认出来,不过保险起见,最近别出去露脸。”
方元应了声,把信纸妥帖地放回信封里,压在内袋中。
其他人也常这么干。那是个贴近心口的位置,最适合一些想要随身带着,又不舍得被轻慢了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