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 叶沈]苦尽甘来》高谈阔论

3、章二 异样

　　1-
　　现在的稻香村不似以往一般安静到让人觉得气闷，越来越多的外来者来到这里，或是被这片山清水秀给吸引，也或是听闻到有关什么秘籍的传闻所以慕名而来。不过无论如何，比起几年前的惨淡来，稻香村明显是安宁祥和了许多。
　　就像天上不会掉馅饼，万事不可能凭空出现，稻香村自然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就安宁了下来。
　　想当初山贼头子在被沈剑心一脚踹进河里后狼狈的被小弟们捞了起来，要知道沈剑心的那一脚可不轻，直接是把山贼头子踹的躺在床上休养了好久，总之是好几个月都没有来骚扰稻香村。
　　稻香村的众位当然是乐的轻松，加上看着沈剑心虽然还是时不时的犯困，但是脸色什么的明显是渐渐的好转了起来。一想到这么一个强大的保护力又要重新开始运作了，之前还因小荷的死而笼罩上了灰暗气息的稻香村，无论如何还是微微的恢复了一点生机。
　　沈剑心做事利索，虽然自己还是时不时的会犯困，但是看着身体毕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还是选择即刻上任，提着久违的剑就重新上岗开工了起来。
　　不过即使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坤泽了，可是或许是因为某些他心里极为排斥的生理天性，他依旧会下意识的拢好脖颈上的衣领，等到自己反应过来不该做的这么矫情的时候，却又因为触碰到了脖子上的伤疤而重新乖乖的将衣领拉了起来。
　　安宁的确是好事，但是沈剑心对这种安宁却并不是很放心，他毕竟暴打了山贼头子一顿，指不定那些家伙会怎么报复，所以整个人一天到晚担心的要命，哪怕是夜里微微的犬吠都能将他惊醒过来，可是左等右等，一个月都过去了，沈剑心愣是连朵花都没等出来。
　　沈剑心不信是那山贼头子被自己那一脚给踹通了脑内的任督二脉所以回了神决心不再烧杀抢掠从此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某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过于平静不会是好事。
　　这种平静就这样又持续了一个月，沈剑心还是例行的提着剑去各处巡逻，虽然他明白这种心思很不好——他真的非常希望山贼们赶快来村子附近闹点事——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一切都是如常的，都还没有彻底偏离正轨。
　　沈剑心一边走着一边沉思着，不知不觉间竟漫步到了镜亭湖的附近。
　　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景的确是极好的，只可惜听说小荷就是死在这里的。若是还找得到尸身，那可怜的女孩应当是脸色煞白的躺在湖边的地上，像是平常玩累了睡着了一般，荷花在她身边微微的晃着荡着。
　　沈剑心想着微微失了神，没注意到脚下的他一个趔趄差点与湖中的荷花荷叶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好他及时稳住了脚步，这才得以让自己没来个透心凉。
　　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旁边的小石头，沈剑心在低低的吐槽了一句后却是忽的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仰头嗅了嗅四周的气息，被水波稀释过的铁锈味在空中若有若无的漂浮着，淡的让人几乎捕捉不到。
　　沈剑心看了一眼颜色正常的小镜湖，表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是他但是却依旧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的走了过去。
　　顺着这丝味道向下走，果不其然，沈剑心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被浸润在水中的一些零星的布匹，上面似乎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红，于是他抬手将布匹从水中捞出然后握在手中揉了揉，紧接着便是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
　　这质地不像是中原的布料，倒是有着几分蜀中的色泽和手感。
　　虽然沈剑心不精通织布之类的玩意儿，但是村口的织女常常做着这些东西，时不时的也会和正在巡逻的他说道几句，所以这日子一长也就渐渐的记下了些，没想到此时竟然排上了用场。
　　可是在这偏僻的稻香村，又怎会出现蜀中的布匹？
　　沈剑心心中一紧，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未知总归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就在沈剑心还蹲在湖边捏着布料沉思之际，却听得几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去，是另外几个村中的保安向他跑了过来，脸上有着一丝茫然和惊愕，看的沈剑心的心猛地被攥紧了起来。
　　“怎么了？”沈剑心站起身问道。
　　“剑心，你快去看山贼的营地！”
　　沈剑心愣了愣，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让他去看山贼的营地，但是看着几人还挺整洁的模样，稻香村本身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松了一口气的沈剑心沿着河岸向稻香村的桥头跑去，可是还没等他跑到桥头，他便看见了在那山贼营地的方向，剧烈的火光吞噬了所有。
　　“这......”
　　沈剑心也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那夕阳下的火光浓烈的晃了他的眼，但是比起身后村民们的喜悦来他更多的却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慌张。
　　稻香村的诡异平衡在不知名的情况下被破坏了，这究竟是不是好事他根本无从定论。
　　未知的永远让人心悸。
　　沈剑心墨蓝色的眸子中蔓延起了一丝警惕。
　　2-
　　或许是艺高人胆大，沈剑心也是勇敢，竟然直接摸索进了山贼营地的废墟里。
　　不知道最终结果总归是让人不安心的，虽然村里的人都劝说道别靠近这里，但是沈剑心还是背着村里人偷偷来到了这里，因为他必须要亲眼确认究竟发生的什么。
　　来到山贼营地周围，首先入眼所见的是一片灰烬，这里完全看不出丝毫有着耀武扬威的山贼曾在此生活过的痕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燃了一天一夜的火光给吞噬殆尽了，只能最后残留着一些小小的遗迹，努力彰显着曾经的辉煌。
　　沈剑心走在这废墟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还未完全沉寂下来的烟灰给结结实实的呛了一口，他连打了几个喷嚏，最后只得捂住口鼻然后有些嫌弃的挥了挥手，将灰尘勉强呼开后，这才继续勉强往前走了几步。
　　在好不容易走完了整个山贼营地后，沈剑心总算是满身是灰的撤了出来。他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看样子这营地是被烧得真彻底了，逛了这么大半天沈剑心愣是没再看见一点活物，虽然不知道这场‘上天眷顾’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对稻香村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好消息。
　　“嗯？”
　　沈剑心又向山贼营地外再走了几步，可是这一走却让他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眼尖的他竟从旁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丝丝血迹。
　　顿了顿脚步，他微微的将再次向前走去的脚步放轻了起来，手也微微的把上了背后的剑柄。多年来的经历让他对山贼没有好感，不久前的出言不逊更是让沈剑心对他们的印象雪上加霜，加上对山贼睚眦必报的性格实在是有点警惕，所以生怕这是哪个侥幸逃出来的山贼晕倒在了草丛之中，沈剑心甚至微微抽出了背后的剑。
　　撩开密密杂杂的杂草丛，沈剑心敏锐的环视了一周，但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山贼，躺在此处的反而是一位面善却陌生的老人。
　　这位老人看起来不像是这山沟沟里的人，至少沈剑心从未见过此人，怕应是一位外来者，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令沈剑心十分熟悉。琢磨了好一会儿，沈剑心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几天前捡到的那块碎布。
　　昏迷中的老人明显状况不太好，鲜血稀稀拉拉的流了一地，某些地方的伤口甚至卷了起来，露出了包裹在皮肤下的嫩肉。
　　沈剑心有些纠结的看了看这位老人，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管闲事的好，但是到看着这样一位重伤的老人，他最终还是甩了甩头，赶忙蹲下身来帮忙包扎起老人身上的伤口来。
　　“年轻人，你真是命大。”
　　就在沈剑心认真的为老人家包扎完了最后一处伤口时，一阵苍老的声音却是缓缓的传了过来。沈剑心甚至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猛地被这声音打了个激灵，他的心中忽的一惊，缓缓的抬头，看到的便是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老人。
　　完全没有察觉到老人有苏醒的迹象，沈剑心甚至不知道这位老人盯着自己多久了，他有些心有余悸的松开手看着老人，可是从老人的目光中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所以过了一会儿沈剑心还是还是一边自顾自的帮老人包扎着，一边说道：“我没有命大，倒是您这位老人家，如此重伤还能从山贼营地里逃出来，想必是钱财带的太多被山贼们惦记上了吧？”
　　“并不是我逃了出来，”老人咳嗽了一声，“我只是毁了它。”
　　这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平淡，却将沈剑心硬生生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连手中正在包扎的劲道都加深了一层。
　　如果真的是这位老人毁掉的山贼营地的话，那么自己遇见的可是一个大高手，但是这个大高手究竟会做出什么，他可完全不知道，即使如此重伤，可是沈剑心坚信自己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蝼蚁而已。
　　虽然有些慌张，但是沈剑心还是尽力的撑出笑容道：“多谢老人家了，我的村子连年遭受山贼之苦，幸得老先生的侠义出手才得以获得今后的安宁。”
　　老人家摆了摆手，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仍旧盯着沈剑心，直到盯得沈剑心全身都发毛了起来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过说你命大不假，你知道一个坤泽随意的破坏自己的腺体有什么后果吗？”
　　这可是触着沈剑心最忌讳的点了，他几乎的下意识的跳了起来，之后便是有些愕然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家，直到一阵冷风吹过，这才把沈剑心从惊愕中给唤醒。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太过于激动，沈剑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撇开了头，他在尽力的将自己缓下来后才淡淡说道：“前辈您搞错了，我是庸和。”
　　“年轻人，或许普通人看不出来，但是老夫可不是一般人，你的状况如何，老夫自然一眼就看的出来，”老人也不生气沈剑心的态度，反而是呵呵的笑了笑，“腺体对于一个坤泽来说是命脉，毁了它几乎会因为大出血而当场毙命。而且即使没有直接死亡……你感受一下自己的体内，再这样下去……”
　　老者故意停顿了一下，而沈剑心也的确上了勾，眼神不自觉的转了过去。
　　在捕捉到了沈剑心的眼神的一刹那，老者才缓缓的说道：“随着体内器官的加速衰竭，你会死的。”
　　“不可能。”
　　沈剑心猛地退后了一步，但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沈剑心还是很快的控制了情绪。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腺体？你看起来并不想寻死。”
　　寻死？
　　“我没有想过寻死，”既然被看破了，沈剑心索性也不隐藏了，“只是坤泽太弱了，弱到我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我不能接受坤泽这个身份。”
　　“但是有些命运，你只有接受身份才能前进。”
　　老人说完后也不再多语，或许是武功高超的原因，他缓缓的站起身，看起来就好像那么重的伤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一般。
　　“老夫名为唐简。”
　　“年轻人你潜力不错，如果你想救自己，不如去纯阳看看，说不定那纯阳子吕洞宾可以帮你，若是你能继续活着，凭借你的天赋，指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参加那名剑大会，打出一片名头。”
　　说完老者也不多留，脚尖轻点便是腾空而起，沈剑心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老者消失在山头的身影，眼神有些止不住的彷徨。
　　接受命运，难道要接受面对灾难无能为力的命运吗？
　　不。
　　沈剑心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颜色泛白也不愿意放过，直到眼前一片发黑才猛地喘了口气。
　　坤泽，绝对……
　　——“剑心哥哥你又在偷懒！”
　　恍恍惚惚间，沈剑心感觉似乎是有人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不算重，应该是个小孩子，不过这一压也彻底将他压醒了过来。他有些睡眼惺忪的转过头，一眼看见的便是陈月一脸抗议的看着他。
　　“太阳这么好，不躺在阳光下好好睡一觉可惜了。”沈剑心说着，看样子还想把头重新埋进草丛间继续趴着睡。
　　“起来啦，陪我们玩！”可是陈月可不干，小姑娘看着沈剑心那再度想埋下去的头，一着急便再次坐到了沈剑心的身上。
　　十多岁的小姑娘不算重，坐在沈剑心的身上沈剑心也不觉得难受，只是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沈剑心只得哄着小姑娘起身，然后自己再从地上爬了起来。
　　朦胧的双眼坠入一片山清水秀，他抬头看着这被阳光笼罩着的村子。十里娉婷，竹林侧畔，这是当年的自己想不到的未来，也是他最为期盼的未来。
　　“剑心哥哥……”
　　就在沈剑心正沉迷于这迷人的风景之际，一声小小的呼唤声却从旁边传了过来。
　　“怎么了，小月？”沈剑心转过头笑着问到身旁的女孩。
　　陈月是陈商大夫的女儿，也是沈剑心在所有孩子中最喜欢的孩子，且不说当年自己的命其实有一半是她救回来的，单就活泼可爱这一条，谁又会不喜欢呢？
　　“你真的要去那纯阳宫吗？听说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听父亲说，那个地方远到小月和大家今后都没法来找你，”陈月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起来，“而且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到处都是雪，很冷的。”
　　沈剑心愣了愣，他的笑容微微淡了下来。
　　若真是问起内心，他定是不愿离开这里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剑心渐渐的发觉当年那位名叫唐简的老者真的没有说谎。
　　他体内的器官真的在渐渐的衰竭。
　　可是光是救命这一条还不足以诱惑他前往那华山之巅，沈剑心内心深处还有更大的私心。
　　纯阳。
　　年少时久远的江湖一梦烟雨朦胧，此刻却也被这一席话给轻轻地敲起，沈剑心抬头看着稻香村远处的迷雾缭绕，眼中却已是一片决然。
　　3-
　　藏剑山庄的新任大庄主上位时，江湖众人才知道这天人之姿的大庄主同样也是天资绝顶的乾元。
　　简直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不喜欢藏剑山庄的人当然是气的七窍生烟，可是想巴结藏剑山庄的人却是一点没少，一时间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各家更是直接把自家的坤泽小姐小公子们拿了出来，巴不得直接塞给大庄主最好。
　　可是藏剑的新任大庄主为人冷僻是真，性冷淡也是不假，他看着那些能让寻常乾元发狂的优质坤泽竟是完全无动于衷。甚至于比起看他们，他更喜欢抱剑观花。
　　有家族为了抱住藏剑山庄这个大腿不惜带着雨露期将至的坤泽前去拜访，并嘱咐自家的坤泽一定要千方百计的靠近叶英。他们心中的如意算盘自然是打得啪啪响，想着说不定可以生米煮成熟饭，藏剑山庄君子如风也必定不会不认账，那么自己的家族因此便可以攀上亲。
　　但是事与愿违，平常乾元闻一闻就会发狂的甜腻信香，到了叶英这里似乎完全没有用处一般，看着因被雨露期所支配而想扒到自己身上来的坤泽，他只是转身闪开了那面色潮红的诱人存在，紧接着便挥了挥手让家仆将这坤泽按住带下去吃了清心丸，顺便赶人出了藏剑山庄。
　　叶英感觉有些烦，他的确得承认坤泽的信香不错，可是他并不喜爱这些，甚至巴不得可以像以前一样闻不见。
　　这世道处处以乾元为优，可是叶英本人反而更喜爱身为庸和的自己。
　　凡为大成者，皆是自律淡欲之人，更别说这情欲。叶英看着那大家族内的原本淡雅自持的乾元坤泽们在雨露期的支配下瞬间成为了欲望的奴隶的模样，什么山盟海誓瞬间没了影，不禁觉得这着实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
　　不过……
　　叶英看了看手边的药碗，内里黑色的药剂看起来着实倒人胃口，但是他却是面无表情的抬起药碗，仰头直接便是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在他口中蔓延，可叶英却只是微微摩挲了一下碗沿，玉色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无奈。
　　乾元……
　　即使自己不喜爱，但是为了藏剑的威望，看来自己终究会彻底成为这被欲望所全面支配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