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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七】

      “谭思言没失踪,我让他藏起来了。”

      他真的是个极其勤勉的人。当我还站在青松下睡眼惺忪时,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然朝气蓬勃。

      他也是个热忱又略带单纯的人。简短几句交谈,谭思言就答应协助,成为我计划里的一环。

      电话挂断前,漏音的听筒轻声传出,“谢谢。”

      酸涩无法言说。

      一个正直的人为了维护正义去做正确的事,反过来要感谢那些在其位本就应该按行公理,却顺着所谓官场规则趋利避害,滋养中庸的人。

      何其讽刺。

      甚至我“主持公道”的方式都并非光明磊落。

      ——和周志合的同道建立在大把利益之上。

      我帮他扳倒赵立冬,他借此在空位中插进自己的人。

      办公室门口那场失了体面的表演,无非是想赵立冬误以为我企图与周志合联手被拒。顺带着让他小觑,觉得我能翻出的水花不过如此,从而不惊动他背后的靠山再向上求助。

      谭思言适时的“失踪”更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赵立冬或许现在正飘飘得意,认为自己派出去的势力极速完成任务,提前铲除了危机。

      这样的误以为持续不了太久……

      侧头。是人惨白没有血色的唇角和悲喜交织后久久不能平复的愣神。

      “对不起”说得并不艰难,自责却变成了一把钝刀,在发音时割扯在喉间磨砺。

      人类是恋痛的。

      撕下手指边的倒刺,舔舐拔牙后的创面,消毒尚未结痂的伤口……以及在绞痛的道歉后又忍不住再说一遍。

      “对不起李响,我不应该瞒着你——”

      原本虚垂在两侧的手蓦然收紧,腰被人牢牢环住。

      李响整张脸埋在我肩上,眉骨硌着锁骨,松涣绑束的长发被挤散,混着两个人身上的潮湿,错乱地粘在他额前、交缠在他鬓边。

      心跳在两侧跳动,莫名同频,仿佛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像我的。

      并不算舒服的姿势持续久长。

      久到深重的呼吸将领口下的皮肤烫得生疼,手仍抚在人背上,却难缓解内心的熬煎。

      “倪朝——”

      “你做的对。如果我提前知道了,或许糊弄不了王秘书那样的老油条。”

      他还倚在我脖颈处,声音闷闷的,“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其实我应该让他休息几刻调整状态,但话到嘴边,开口却变成了,“去京广,临江省厅。”

      时不我与的紧迫感让心脏揪处于忐忑,只有落定才能松懈下来。

      身上的重量转瞬变轻,车子发动,温度却仿佛还残留在每处。

      三个小时的高速雾裹烟封,敛好情绪的李响专心盯着前路,目不转睛,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却直觉人仍在生气。

      我不大会哄人,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沉默降低存在感,给人留个安静的空间消化情绪。

      空调吹得膝盖疼,伸手去挡。

      驾驶位的李响忽然微微挺腰,探手从后座取过来那件外套递过来。

      早上我打着晨练的名义,暗渡陈仓,私自用里面的手机联系了谭思言;上午又借口车里温度不调,为保时机,在他不知情下挂掉局里电话。

      无地自容,实在没脸去接,只推说不用。

      一直礼貌又疏离的人却突然霸道,扬手把衣服搭在我身上。

      相处间原本属于他的局促现在转移到了我脸上,讪讪在衣服下掐着指肚不知言表,还是李响主动开口问话才缓解了尴尬。

      “以前在赵立冬的酒局上,听他评价周志合,说此人在市政一直明哲保身,各派都不沾。你是怎么劝动他的?”

      暗暗发笑,“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甘心止步市厅的,但是旁边有赵立冬压着,北京的人脉在京海又使不上劲。赵立冬不倒,周志合就只有同流合污和屈居人下两种选择。”

      “所以你是他想瞌睡时来得那个枕头。”

      这话有几分俏皮的意味。余光扫人,嘴角虽然没弯,但至少不再板着,想来是真不生气了。

      李响突然转头,偷瞄被抓个现行,面上微微发热,怔愣一秒,立刻抛出另一个话题掩饰心虚。

      “你猜猜赵立冬的靠山都有谁?”

      他顺着我的话蹙眉思考,旋即苦笑摇头。

      “周志合倒是报了几个名字——”

      李响侧目,满眼认真等待下文。

      “但是我忘了。”

      惊谔地表情凝固在人脸上,两颊的肌肉隐隐抽动。他眼睛大,平时忽闪忽闪得很好看,现在瞪圆僵住,只觉得好笑。

      于是喜形于色,扑哧笑出声。

      李响应该是被我作弄地头疼,以手扶额,哭笑不得。

      不再吊人胃口,“是谁不重要,不是谁才重要。”

      继而又道,“我爷爷上午电话里提的孙爷爷,你还有印象吗?”

      得到肯定答复。“他现任临江省□□,一把手哦!”挤眉弄眼探出手指,在人眼前比划乱晃,又如愿惹来一声轻笑。

      “我们去找他?”显而易见的事,他问句也用得肯定。

      已然入秋。

      十月放在北京,是枯败前的万紫金红,香山的红叶,五塔寺的银杏树,和那一地踩上去吱嘎嘎的翠减落木……京海却全然不同。

      蒙住城市的水雾已经逐渐寡淡,能见度比第一天来时高了不少。

      “嗯。”

      老神在在地胡思乱想,潦草地应了一声,转头去看窗外落雨下的满山青葱。

      李响却并不打算让人放空,又追问一句,“如果赵立冬的靠山是孙老的人呢?”

      透过车窗的反光和他对视,笃定道,“那他也一定会帮我们。”

      “因为倪将军?”

      “有关系,”打了个哈欠,困意阖然上泛,伸手向上拽拽外套,“但不是全部。”

      想想,还是决定给人解释,“采邑制——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况且,”睡眠的缺失让人实在睁不开眼睛,只剩气音咕哝,“孙爷爷是个难得的好官。”

      世道之下,好官,成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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