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二版番外一 ...
-
【倪朝】
轻叩门得到首肯,推开走进去。
小老头看清我身影的刹那,直接挂相,将手里笔帽一合,掷到桌上,“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六月的天气,楼里冷气足。
刚下飞机,身体各部分机能还没在骤变的南北半球季节差里调配好,感温系统迟钝,到他办公室才缓缓反应过来冷。
下意识搓搓肩膀,“您就让我去吧,除了我,部里也没什么好人选了。”
小老头眼神一厉,“你是知道了他在那儿吧!”
攀好地凑到人后给师父捏肩,含糊承认,“也不全是,主要部里忙于接待外宾,闲人就我一个。况且这么危险的活儿,您总不能交给关阿姨吧?”
不吃糖衣炮弹的小老头滑着椅子一躲,眼神都不肯分给我一个,“你也知道危险啊?刚下飞机连家都不回,就在这催着要外派?”
无奈坦诚,“师父,我想去见见他,灾后救援凶险,总要亲自看了才安心。”
回复只得到一声轻哼。
将申请又往前推了推,替人重新把笔帽打开,拉拉小老头袖口。意图明显。
“灾后到现在,一个月余震了上百场,东君,这不是玩闹。”师父板着脸,肃然道。
光风霁月地点头,“我知道,回来路上延宁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紧急避险的技能也学了。现在部里上下,我真的是最合适的带队人选。”
“孩子,咱家就你一个啊,你一旦有个三长两短……”
“师父,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又故意打趣,“您要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来给我升个处长,充盈充盈我拮据的钱包。”
话劝到这份上,师父瞪着我半天,终究松动,夺过笔。签名时还嘟囔,“你想着人家,人家指不定早把你忘了,两年没个音讯。”
心尖一酸,装作若无其事乐呵呵接过文件夹,冲小老头敬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滚吧。”
蜷缩在硬板的座椅上紧急倒时差,耳套和眼罩替我短暂切断外界联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光怪陆离地放着资料里疮痍的图片。
满载应急物资的直升机开始下降才恍惚转醒,眼罩取下,崩塌、破碎、浑浊迎面冲击。
两山之间的城市粉碎瓦解,房屋消失殆尽,残垣下随处可见裸露在外断裂凸起的钢筋。
大块混凝土不规则落在世界的每一处,动点般的人群,身上脸上擦不净的斑驳。铺天盖地的灰色落染在这片土地上,毫无生气可言。
雨靴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不绝的哭喊,心理建设全然崩塌,递交给装备部汇总单的指尖忍不住颤抖。
任务里除了运送,还有派发。
狭窄的临时安置点,食品和水被逐一递到群众手里,即使混乱过后慌张和悲痛仍滞固在人们脸上,本性中的善还是让他们点头道谢。
那样轻的声音犹如滔天巨浪,打在支援队里每一个孩子身上,低啜声此起彼伏,在呼啸而过的风里渐渐传染开来。
在背人处抹去滑落的水痕后厉声制止,“都别哭了,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让更多人喝上干净的水,比停在原地掉眼泪有用。”
见到李响已是忙碌后的夜。
正站在帐篷外,捧着简易盛在罐头铁皮里的热汤和联勤部负责人探讨明日的工作范围,一身蒙尘凝泥作战装的人阔步走近。
星星在夜的剧场影影绰绰,暮色趴伏在上空,照明的镝灯把九天下的黑换成白。
李响从视野尽头疾往而来,光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在安置点前的坡下定住。
四目相对,那一刻出奇安静。
强光下,他脸上的擦伤和鬓边的绒毛清晰可见,左肩还贴着风干的泥。短密的胡茬聚在下颌,眼周泛青,眸子里除去多日没休息好的血丝,还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干燥的唇张合翕动,久别重逢的乍然让大脑一时放空。
良久的沉默里,李响喉结滚了一下,“倪朝”。
语气生涩,似疑问又似笃定。
“嗯。”
十几米的斜坡在应答后被他几步跨过,趋身靠近前又像想到什么,迟疑停步立在我身侧不远处。
负责人的视线从我俩之中的奇异氛围扫过,打量里饱含八卦的深意。
还是开口介绍道,“倪秘,这位是京海市局带队援宁的李副政委。李队,这是外交部运送物资过来的倪秘。”
一向妥帖有礼的男人恍若未闻,只神情复杂地直直盯着我不放。
轻叹了口气,换上笑打圆场,“杨部长,李队是我男朋友,他不知道我来,所以挺惊讶的。”
杨部长了然点点头,立即倍速把工作讲完后,借口有事把地方给我俩腾出来。
地灯穿过艽野绿林将叶的颜色打在半天上,幽碧落在无月的苍穹里仿佛黯淡版的极光。
雕塑一样的人终于在杨部长的身影远去后迎上来一步,鞋底刮擦在岩地发出沉闷的动静。
仰头看向他,亮灯透过李响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耳尖,勾勒出这人的棱角。
瘦了。
在平淡语气说出“好久不见”和质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中选择了C——
指腹摩挲在人已经结痂的伤口周边,“还疼吗?”
“男朋友”和亲昵的触碰像是首肯,被允诺的人终于有了拥抱我的勇气。
李响小心避开自己身上的污泥,按着我的腰和后颈揣进他怀里。
作战服上带着远道而来的薄汗,甚至还混着隐约的血腥气,并不好闻,却让人不想放手。
“不疼”两个字像是从他的胸腔直接流进我的,“我很想你”从沉稳的人唇齿说出来却带着颤音。
B选项终于用上,“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答案不尽人意,却不出预期。
“不敢,怕你已经忘了我,也怕你嫌烦。”
六月的高原夜微寒,冷湿的风灌进冲锋衣,从敞开的袖口一头吹到另一头。抱着我的人率先觉察,松开怀抱牵起我的手,替我压紧粘好魔术贴。
他的善举没换来善报,反而荣获一拳砸在胸膛。
“怕这么多,就不怕我单方面跟你分手再找?”
李响垂眸挨下来,半晌才开口,“怕。”就又没了后文。
挤牙膏使我疲劳,干脆推人到灯后视觉盲区的角落,直接啃上他的唇。
舌尖轻而易举打开城门缠上他。
啃得愤恨又窝火,报复似的故意不给李响留换气空间,半程才意识到和对方的肺活量饶有差距。
憋气的人变成自己。
更恼了,迫于窒息不得不分离前,恨恨地在他唇上留下个牙印。
这人也不喊疼,像是有受虐倾向似的,摸着嘴唇讷讷傻笑。
闹得剧烈,一缕发梢被风勾在他作战服的肩徽上,只几根,扯得生疼,理还乱,干脆准备薅断。
抬手被看到的李响拦住,他凑近按着我坐在马扎上,随着动作一同倾身,也不管地上脏净,单膝半跪下来,手指轻柔拆解。
可怜的发丝被心疼它的人完好无损的救赎。
李响弄完也不起身。
呼吸咫尺,他跪坐在自己贴地的那条腿上,和我平视,带着半指的手讨好似的来勾我的指尖,“别生我气了。”
被偏爱有恃无恐,也不答应也不拒绝,板着脸问他,“你们队现在住哪儿?”
李响脸上掠过一丝欣喜,片刻又蹙眉,否决似的摇头,“我们三四个人挤一个帐篷。”
气笑了,“李副政委,我问你住哪儿,我说要和你一起住了吗?”
男人两颊腾红,轻咳一声,目光斜溜,揉着鼻尖干笑,“住城西那边,离这里不远。”
“知道了,明天等我。”
挑眉不解,“嗯?”
“等我去给你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