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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六 ...

  •   【倪朝】

      满墙荣誉,锦旗、奖杯。公安系统的、群众自发的、政府表彰的,数量蔚为可观。

      光的影像闪过烫金的“李响同志”,辉煌而庄重。

      心尖一颤。

      探出去想摸抚字迹的手被人擒在掌心里,缱绻揉捏,“有灰。”

      应景地问英雄,“李警官,我要不要也给你送个锦旗,就写‘拯焚救溺,匡时济世’。”

      惹得李响失笑。声线比几年前愈发磁性,眼尾褶皱快漾出花似的。

      刚要打趣,虚掩着的门突然被冲进来的青年们挤开。

      “个人一等奖”所有者眼尖腿快,大跨步侧身严实堵在门口,眉头紧蹙盯着所有人。

      “响队,嫂子呢?”“响队,陆寒说您带了嫂子来参观……”“是啊,响哥让我们见见呗!”

      李响嘶了一声,即将发作。适时从背后轻拽他衬衫,截住准备训话的人。

      言笑晏晏,“各位警官好,我是倪朝,李响的未婚妻。”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李警官严肃板着的五官下犹带着丝炫耀的得意。

      要是他有条尾巴,估计这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带来的礼物被他指派人发下去,楼梯上踢踢踏踏,全局溢满欢乐的氛围。

      门又被带好,鸠占鹊巢地坐在人的办公椅上,玻璃杯里茶汤的颜色没比咖啡浅几分。

      好笑地问他,“你喝这么浓的茶,晚上睡得着吗?”

      这人一点不知羞的胡说八道,“有你不愁。”

      调情的话惹得耳鬓腾热,“再这样报警抓你!”

      李响低笑着故作沉吟,“嗯”了一声,从容张开双臂,冲我扬下头,催促意味显著。

      嗔瞪一眼,忽又想起要事——“我们是今天去看叔叔还是明天?”

      “今天刚下飞机会不会有点急?可是明天我又怕起晚……而且答应了丁奶奶去京广领证,老太太找人算了日子说是后天好,这样一赶,感觉还是今天见叔叔比较好,对不对,李响?”

      喋喋大篇,却反常的没得到回应。侧头望过去。

      “我爸他,没有那么好相处,要不……”

      他踌躇半晌,到底是没说完。

      指尖在铝合金杯盖上打转,听了人的吞吞吐吐,凝目过去把话堵死,“要不什么?要不不见家长?”

      李响一下被问住,只好认错似的探过身来伸手捏了捏我耳垂,“委屈你了。”

      这应该是我记忆里京海难得的晴天,经过特殊处理的深蓝色玻璃外,阳光翻覆云纱熙和地落在铁质的护网上,反射出斑斑驳驳的光。

      屋里闷热,阵阵发怔,不知该怎么回应的人变成了我。

      ——“委屈”

      想揶揄着反驳,“还没见面就委屈,那我爸的为难我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想认真告诉他,不用这样,不要那么敏感,不许妄自菲薄。

      心里头焦躁,话到嘴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五味杂陈。

      端详着仿佛真的有可指摘的亏欠了我的人。最后干巴巴客套似的回复,“不委屈,这是我应该做的。”

      和他爸爸的见面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想来是李响提前叮嘱过的。

      本想定在下午的拜访,生被人用公事多的理由拖到了晚上。车子沿路向市中心商圈,犹记得人几年前说过家在市郊一带。

      疑问被他模棱两可的一笔带过。

      下车才发现是家餐厅。选得倒是雅致,廊厅入门就尽是华贵布置。

      我们到时,老人家已经坐在包间等着了。

      满腔的火压着,歉意地解释迟到。

      他爸爸并没怪罪,反倒嗔夷李响没早带我见他。

      没像李响预想的“不好相处”和“委屈”,只是在这位未来公公的言语里,确实反应出几分拎不清的低原则状态。但都不是大事。

      一顿饭妙语周旋,相互间都想为彼此留下好印象,相当尽如人意。

      甚至连我失礼出去接电话,叔叔也乐呵呵地摆手,没有一丝挑理。

      倒是李响,遇到老人家言论有偏差时,就要肃然纠正。一来二去,把他爸爸训了个半红脸。

      还是在桌下踢了一脚他才收敛。

      席后我们送老爷子回家。居民楼区看着温馨,已经做好住下的打算,刚下车,被人一把按回去箍住。

      “爸,我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响挡在我身前,目光冷峻地剜了他一眼,还是和颜悦色地和叔叔说了再见。

      遏制了一下午的火终于在回程他说选家酒店下榻达到顶峰。

      “李响你闹什么呢?”语气不算好。

      他刻意答非所问,“我和我爸不住一起,我平常住宿舍,一年不回他那里几次。”

      “那就去你宿舍住。”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怒气,李响没再反驳。

      车停在警局停车场,他垂手来拉我,被躲开。

      努力刹住奔腾上泛的血液,将衬衣外套的驼色大衣丢在后座。夜来风吹到肩上,靠湿冷砭骨的温度才抚走两分无可抑制的愤怒。

      长呼一口气。

      面无表情道,“李响,我们不急着回去,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架吵完了。”

      城市的晚高峰已经过去,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下意识希望找到一个不会碰到警局熟人的地方,于是愈走愈远。

      他闷头跟在我身后。

      脑子里一团乱,从接到电话开始心尖上就一直有种电流般刺痛感。

      月色晦暗的夜,万里无云,银河昏沉,终于走到一片空荡偏远的绿化林前停住。

      转身,低头看着地下被路灯拉长后相隔甚远的影子,淡淡问,“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影子愣得彰明较著,却没等来人开口。

      万籁寂静,李响的无声让我一时摸不准人的想法。

      忍不住质问,“我们先把晚上的不愉快放在一边,北京的申调是怎么回事?”

      别在耳后的发丝被风不合时宜地吹乱在脸颊两边,伸手去拨,指尖在来路降温到冰凉,挽头发的动作有些僵硬,挑断了不少发丝。

      “李响,你不是不知道这样的申请最多只能平调吧,也不是不知道凭北京现在公安系统的冗密程度,你过去只能做个文员吧?”

      气到即将爆炸,舌尖忍不住抵了抵后槽牙,“你做好一辈子都不碰枪的打算了吗?”

      无数荣誉、提起枪时的侃侃而谈……记忆骗不了人,这些画面在脑海里被分割得细碎,侧幕都是他意气风发的笑颜。

      李响还是不发一言。

      杵在那里扮演负隅顽抗的囚犯。

      连鼻息都下敛的听不清,仿佛站在路灯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抬眸,本能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虹膜一周浅浅的红。

      再深的话哽在喉间。

      他的无声对峙只需要红了眼眶,就能击碎我所有的输出。这场拉锯突然变成了笑话。

      心里不是滋味,只是重话再也说不出口,自嘲不争气,还是移开目光不再看李响。

      他露出一丝狼狈,我就会对他心软一分。

      迎风说的话太多,嗓子眼往外泛凉,“那份报告被你们郭局截下了,拿回来还是交上去,你好好想想吧。”

      尾音里已经不自觉带着哭腔,掉头欲走,腰毫无征兆被人从背后虚拢住。

      他一丝力气也没用,只要我微微向前就可以挣脱开。我挣脱不开。

      “我想和你在一起。”

      相触的瞬间,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眼泪直滚而下,砸在人风衣的袖子上。

      怎么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一直不愿意直面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才是那个让他没有安全感,让他放低姿态的始作俑者。如果没有我,李响会过得比现在更轻松。

      “李响,我们彼此冷静冷静吧。”

      腰间的手忽然环紧,男士大衣将我们两个裹在一起,李响额头贴在我肩膀,和衬衣领口下皮肤相亲的唇抿得紧紧的。

      后知后觉察出异样——

      他身上烫得不自然。

      隔着衣服的触感并不明晰,急匆匆在他怀里转身,李响的两颊果然烧得酡红,眼神靡靡,梦游似的执拗箍着我,脸往我怀里钻。

      “别闹了,先去医院。”

      这人明明清醒,却故意耍赖,“去了就不分开行吗?”

      夜风里,老榕树扶疏沙沙作响,我被他闹得毫无办法,只好侧脸贴在他额头上,俯在耳边,好声好气地哄人,“行,没说分开,不分开。”

      深夜的急诊寥寥无人。

      夜路上的灯火急着后退,侧躺在副驾驶的人拇指摩挲我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即使高速行驶的密闭空间根本丢不了人。

      下了车也亦步亦趋跟着,搀着人手臂的手被他紧紧夹着,还犹觉得不牢固似的腾出另一只,姿势别扭地叩着我手肘关节。

      调药配药的空档,见护士直接拿出黑色针头,抬手去拦,“给您添个麻烦,给他换成五号半的吧,我们不急着走。”

      退烧药扎进去,一直不安紧绷的人才漏出疲惫。只是固执地撑着眼皮,抵御药里的安神。

      “睡吧,我不走。”

      “那你上来。”

      三年前胡闹作用回了自己身上,总算理解了当时李响无奈漾得那抹笑。

      只是急诊的床远比当时的医疗床窄了不知道多少,他自己平躺都不宽裕……“我把车钥匙和钱包都放你那儿,我不跑。”

      “不行。”李响头一撇,眼尾曳出不满,也不管针头还扎在皮肤里,执着地往边上让。

      没完全平复的情绪让拳头紧了又紧。心道,他是个病人,不能计较。

      挤身上榻,铁架床吱呦呦哀嚎。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用力结束它年老的生命。

      李响恍若未闻地倾身上来,输着液的那只臂膀托住我悬空的腰。挂吊瓶的天轨架上齿轮被他拽得碰撞生响。

      我快被他弄疯了。

      角度不好回头,根本看不到剧烈动作下他的针头有没有回血,又不能轻举妄动,输液管就在我背后不远处。

      汗在他折腾的一瞬涔了一身,只能咬牙切齿低呼人名字,“李响!”

      男人双眸微敛,悠然自得地枕在我身上,脖颈处还烧得潮红,倒是不装迷糊了,耳聪目明,“没出血。”

      “你放开我,好好躺着。”

      他碎发扫在我胸前,痒得不住想躲,又怕动作会带动针头刺伤他的皮肉,克制自己挺着。

      尝到甜头的人显然不满于折腾一次。他本来比我高了不少,斜倚在我怀里的姿势并不算完全舒适,于是面不改色地慢慢上挪。

      接吻是他蓄谋已久又自然而然的。

      叩不开的门被人一下又一下轻啄,他似乎很有耐心,却愈发颤抖。灼浪迫使我接纳回应。

      唇齿吸吮,厮磨打转。没什么技巧,也无需技巧,我们对彼此的换气的缝隙都了如指掌。

      转圜一周,他手上的针到底是鼓了。

      值班的小护士被请来时睡眼惺忪,愧歉和羞赧让我无地自容,坐在边上沉着头听小姑娘迷茫自语,“我记得扎得挺准的啊?”

      李响倒是坦然自若,“扎得挺好,是我不小心扯到了。”

      说完兀自轻笑,神情里有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快乐。

      或许是第二针起了效,后半夜他不再缠着我胡闹,只是一个劲催我去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休息。

      被我忍不住捂上嘴巴强制静音后也抵不住困倦,沉沉睡过去。

      斜倚在陪护椅上轻轻拍抚人。

      等液体流净的时间,让我终于平和下来安静地看看他。

      这些天的忙碌让李响眼周泛青,昏黄的夜灯把他的疲惫、沧桑、不安逐一放大,即使沉睡也眉头紧锁,心绪不宁。

      终是没忍住起身在他眉心浅浅落在一吻。

      即便再轻柔,动作还是难免吵到人。好在只一瞬微睁,迷蒙看到是我后,低喃了一句“睡去吧”,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安心闭眼继续。

      那一夜过得漫长。

      喝了浓茶的人睡得香甜,没喝的人满心苦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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