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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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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 once in a lifetime.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罗伯特·金凯
【十】
难得的好眠。
睁眼,晨光透过窗扉洒在脸旁的纯白枕巾上。
难得的晴天。
将近十小时的深度睡眠像是把四肢睡化了般,身体动弹不得,指挥歪着的脑袋四下探勘。
李响正坐在书桌边索然翻着酒店宣传册,他看得并不专心,捕捉到细微的动静后立刻侧目过来。
“醒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我一定充耳不闻,但是李响。
鼻尖轻嗡,“嗯。”
对床的眷恋让我贪婪希望再颓废片刻,李响自觉没走过来,只是起身到操作台边拿起热水壶倒了两杯水。一杯也没喝。
陷在床里看人动作,视线牵萦在他的脚步,从左到右,眼珠跟着转,被发现也不躲,故意冲人夸张眨动眸子。炫耀睫毛似的。
惹得李响哑然失笑。
“起来吧,喝点水,去洗漱,然后吃饭。”
被子在话音落下的前一秒被扬手盖在自己脸上,哼唧着不想动。
“快十一点了。”闷黑场景外头是李响无奈的语气。
探出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再睡一分钟。”
一分钟的约定拖延成十分钟、二十分钟,最后在多次哄劝仍无果后忍无可忍的人的大手下被强制执行,捞出被窝。
温水在面前,我在歪歪斜斜。
李响无奈,一只手拎扶着胳膊,一只手把水再推近。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有些甚至已经严重过界。但我不想拒绝。
适温的水一入腹,身体才苏醒。另一杯温水在进浴室前被他塞给我。
“洗漱用。”
控温的水龙头在不远的眼前,然后被我无视地端着李响递过来的水杯漱口。
酒店早餐随点随送入房间。
被我磨蹭得太晚,再点时,选择就为数不多的只剩几种。
浴室外李响朗声询问想吃什么,牙膏泡沫堵着含糊不清地回了句,“都行,听你的。”
清清爽爽出来时,桌上盈盈两份,一个托盘中肠粉配叉烧包,另一份生滚粥和虾饺。
坐下等人分配,生滚粥被放到面前,“前天看你好像不太喜欢肠粉,试试这个吧。”
他说得自然,甚至随意。我却不争气地心荡神驰。
烟花轰然在耳边炸开,细听才知道,那是心脏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
车甫一驶在路上,又开始飘雨,挡风玻璃外前头锁在云雾之中,无边无垠。我已经对临江的阴晴不定被迫习惯。
工作日的上午,高速上行车寥寥无几。
车载电台两天以来第一次被使用,兹啦啦电波后,碎片般放着陌生音乐。
车速不慢,窗外风雨里的路标一晃而过。
手臂支在扶手台托着下颌,有一搭没一句和人聊天,“李响,你是京海人吗?”
“嗯,京海市郊的一个乡村。”他专注开车,也专注回我的话,只是愈后,声调微不可查的降低。
意识到男人的情绪变化,“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李响顺着我的话略一思索,“美食好像不多,不过有一种特色茶,回京海之后我可以带你去采。”
“可以自己采吗?”短浅的见识让我惊讶瞪大双眼。
李响低低地笑了一声,“只要你想。”
他笑起来时眼睛也是滚圆的,出尘磁石般黑棕色眸底,吸着人抵挡不住地靠近。只是这样的笑容没能持续很久,眉宇又拧到一起,紧盯犹带着雾气的后视镜。
“倪朝,”李响视线锁在侧方,声音也沾染上了严肃,“你听我说,先别害怕——”
“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顺着他的话,抬眼望向中央后视镜,一辆银色小货车紧紧跟在我们车后。
探身按住他拿手机的动作,伸手指指公务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小声道,“这个有录音功能吗?”
我们之间咫尺的距离,说话也像是耳鬓厮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放开声音。
“李响,先不急着叫支援。”不清楚后车是否能看见我们车内的光景,又怕唇语泄漏,计划被识破而凑得更近。
“赵立冬的涉黑证据不够,我们就送他一笔。‘教唆谋杀国家公职人员’这一条就足够牢底坐穿了,还能顺带把他身后的□□一网打尽。”
“倪朝!”他神色大变,似乎努力抑制上涌的怒火。
按人的手顺着他的指缝间扣进去,修长手指气愤地不肯回应,还是在我指尖轻挠的痒下,才握紧,把作乱的整个手包在掌心。
“李响,你听我说,这些人今天不除就会变成痼疾,往后你明他暗,防不胜防。”
“就算你不想自己,你也得顾及你的家人、谭思言的家人、还有……你那个懂得生活小妙招的朋友。日后他们但凡因为我们今天的不作为出了什么意外,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扬汤止沸只能粉饰太平,想一劳永逸就必须釜底抽薪。”
“李响,你好好想一想。”
紧绷的人终是被劝得松动,舌尖抵在牙关中间反复刺咬,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侧目盯过来,“你想怎么做?”
“十五公里之后,我们就要下高速进便道,在那不远有一个加油站,我们去加油。”
“你现在给京广、京海两地的市局打电话请求增援,我算过尺标距离,京海离那里最近的派出所半个钟就可以到。我们只需要和后车上的人接触几分钟,让行车记录仪拍下他们威胁我们生命安全的视频就够了。”
李响定定看着,眉头紧锁,脸上的肌肉因为意识的不赞同而绷直,但他情绪还算冷静,不至于被愤怒占据大脑。
唇瓣翕动,最后话几乎是从牙关挤出来,“倪朝,如果你受伤呢?”
我们之间的距离让他滚烫的呼吸在我颈间游走。
即便明知人会生气,还是坦言。
“那会是性价比最高的结果。故意杀人未遂,且不说法律会怎么判,那些想给倪家溜须的人一定会尽全力落井下石,他们一脉就都翻不了身了。”
这句话像是点燃炮仗的那丝火苗,李响怒极反笑,“老子不同意!”
那透过玻璃,身后的货车紧跟不舍。
仰视着颈间青筋暴起的人,怒火下是不便于唇齿的慌乱和恐惧。
不顾交规的再凑近,额头抵在他胸膛,狂鸣的心跳掩饰不住主人的焦灼。
李响没避开,沉重的喘息在发顶,十指相扣的手更加交紧。就这样贴在他的怀里。
半晌,他还是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声音低沉又隐忍,“我会按你说得做,但你必须答应我,注意安全,不能冒进。”
“好。”
“您好,我是京海市局刑侦支队李响……”
通话结束后的十分钟异常漫长,像是把每一秒都剖成三份,慢速度过。
为了方便人打电话,我自觉端坐回副驾,牵着的手也松开。余温还在,空落落的。只能无味的搓捻。
下刻,男人突然探手过来,按开安全带,指腹径直扣住我的后脖颈向前带,错愕里,他冰凉的、仍颤抖着的唇贴上我的。
多年以后,当我在北美受邀参加《速5》的首映,并在影院里看到片尾盖尔加朵和成康经典一吻时,不由得回想起这天。
那天的乌云下,排列在道路边,漫掩着大簇大簇的花,郁郁葱葱的绿叶,它们被暴虐的雨点打落,又在雨里等待晴天而新生。那是一个短暂的、甚至来不及交换体温的吻。是一个未知前路的吻。
李响身上所有的内敛、理性尽数被击碎,千疮百孔般,最后化为无助,倾灌进这个吻里。
车依旧行驶得飞快,他没闭眼,我也没有。视线在空中缠绵。
我想他安心,他望我放弃,都没能如愿,眸内的跌宕起伏,最后趋于风平浪静。
唇齿分离那刻,安全带被他长手一拽,重新扣紧,扰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两只手又重新牵在一起。
良久的沉默里,李响无奈而急于一个承诺,“倪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要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