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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igaret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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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想骂他,要不是被他吓到了。他至于跑吗?
“要纸笔干什么?”
“写日记。”景耀如实回答。
“写日记?”谢殊眉毛微扬,有些惊讶。
“昂。”景耀以为谢殊在嘲笑他,内心更气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想对着谢殊的脸来一拳让他别他妈笑了。看着太讽刺了。
“不给算了……”景耀以为自己拿不到了。
结果谢殊只是让他等着,转身进书房给景耀拿纸笔去了。
谢殊拿了一本非常好看的笔记本,墨绿色的封皮,笔记本三个字是用烫金工艺的。捏在手上还带着丝丝凉意和木质书架特有的香气;钢笔握着沉甸甸的,景耀猜这是很贵的笔。
竟然真的给了。
“谢谢……谢哥。”
这叫着真别扭。
“嗯,下楼去吧。”
景耀回去坐到了床边,外面挂着一轮残缺的月,在日记本的第一页标上了日期和天气,天气是晴朗,他画了一颗小小的月牙。
而后照着记忆里的样子,一笔一画地画出了奶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奶奶离去的那一幕,但那一幕他没有画,因为已经彻底地刻在了他的心底。他回忆的全是美好的回忆,借以抚慰漫长疼痛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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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在北山香榭的日子,其实过得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谢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自上次之后近半个月没有回来过,这倒是让景耀过得安心了许多。
张阿姨每天按时会来给景耀做饭,定期也会过来打扫卫生,其余就只有宋医生来过一次,来给他检查伤情。
“淤青的地方除了疼些别的没什么。后背的擦伤也都结痂了。但是,你是不敢吃谢殊家米啊?”
“什么?”
“你本来就营养不良,身上又有轻微骨折。现在你的伤势恢复得很慢,需要补充均衡的营养,我让张阿姨照着食谱给你做饭,你没吃吗?”宋宾白说。
“吃了……吃的不多。”
景耀这些天仍不安心,所以吃饭时也会下意识控制量,毕竟是在陌生人的家里。
宋宾白站在医生的角度,很想教育景耀一番。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又十分能理解景耀的心情。
车祸使他家破人亡。他是受到谢家的资助,才有机会住进谢家和谢殊一起读书,甚至出国留学,学医。
受人恩惠与寄人篱下的滋味,他都深有体会。
更何况景耀比当时的他更惨。
助理在一旁收拾东西,临走前宋宾白宽慰景耀:“这一遭是白谨言干的混账事,谢殊跟他亲哥差不多,帮他兜底是正常的。你安心养伤,别有心理负担。没事的时候可以出去转转,没人拦你。但你心里得有数,你这伤你离了这里,你治不起。”
景耀这些天也感觉出来了,光是张阿姨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的吃的,就比他前面18年吃的都要好了,留在这里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治病不用钱,还有人照顾。
“宋医生,你刚说的白谨言,他在哪?”
景耀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视。
宋宾白怎么会看不出来景耀这样子,他是想报复白谨言。
他严词提醒景耀:“景耀,你老实点,别找死。”
景耀不甚在乎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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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想报复白谨言,还有李强这个渣滓。
他从水果店出来这一路上都在琢磨。
现在的景耀一无所有,反而不怕死了,所以那些让他不好过的人,他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张阿姨下午着急回去照顾家里老人,从谢殊留的钱里面拿出100给景耀,让他想吃什么就去买点。觉得闷就可以在附近转转,整天憋闷在房子里,人会憋坏的。
景耀拿着钱没打算买什么,他没什么想吃的。
但路过一家水果店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店里面有杨梅。
现在是7月份,竟然还能看到杨梅。景耀没忍住,买了一点。
结账的时候,顺手买了包烟,他从前最常抽的竟然是店里最廉价的。
回到谢殊的房子之后,景耀把杨梅一颗一颗洗干净了放进白净的瓷盘里,端到二楼和一楼楼梯中间位置的飘窗那,旁边摊开着笔记本。
飘窗上吹来外面的温热的风,风里有夕阳,暗红色的杨梅,很大,看着是非常熟了的。景耀光端着盘子闻杨梅那味儿,却不吃,闻到的尽是家的味道。
景耀倚靠着墙壁开始画画,今天画的是想象中的妈妈。他对于妈妈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因为她早在景耀记事之前就离开了。
景耀只用钢笔画速写,基本一支烟抽完就能画完一张,他一连画了好几张。烟头也积攒了好多个,简陋地盛在一次性水杯里。
天色渐晚,原本火红的天变成了沉静的深海。谢殊和周潮回到北山香榭,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景耀坐在飘窗上,抱膝睡觉,满屋子烟味。
谢殊风尘仆仆,刚从江南回来,却看见一个烟鬼在自己家里。
周潮心底一沉,谢殊讨厌烟味。
景耀完了。
“谢总……我,我去处理一下。”周潮吓得都结巴了,他什么都没干,但是见谢殊现在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心惊胆战。
“不用,你回去吧。”谢殊的声音没什么感情。
“好,好的。”周潮只能在心底默默给景耀祈福了。
周潮离开后,谢殊走到景耀旁边。看他整整齐齐摆在飘窗上的东西:一盘让人没食欲的杨梅、笔记本和笔、一盒抽得只剩一两根的廉价香烟、盛着烟灰的一次性水杯,杯里装着半杯水,混着烟头烟灰。
有本事。
谢殊没什么耐心,直接拿起景耀装烟灰的水杯,烟灰掺着水,一气儿全泼景耀脸上了。
景耀本就睡得浅,顿时吓醒了。
“艹……谁啊?”
一抬头,就见谢殊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景耀摸头,摸到一手水和烟灰。
……真他妈不是人。
景耀不管不顾了,恶狠狠地瞪着谢殊,“我艹!你干什么!?”
谢殊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这么流里流气的,我就把你扔回那个工地。”
景耀沉默了,只要想到那个工地,他就生理性反胃。
“哪学的抽烟?”
“你管不着。”景耀烦躁,却见谢殊皱了眉头,他心里不自觉地犯怵。
“你想清楚再说。”
……
“跟我爸,我叔还有我姑父,我一家都流里流气的。你要去把它们都泼一遍吗?”
谢殊懒懒地瞥他一眼,“没兴趣。但是在我面前你就得老实点。你要是想跟你家里那些人一样烂,等从我面前滚了再说。”
景耀顿时哑火。谢殊不当人,景耀觉得抽烟说脏话没什么,他觉得谢殊根本管不着。
可谢殊有一句话说进景耀心里了,他不能和他爸成为一样的人。
“杨梅放了挺久?”
“嗯。”
“不喜欢吃就扔了,下次喜欢吃什么直接跟张阿姨说。”
“我自己买的。”景耀老实交代,“挺喜欢吃的。”
谢殊不能理解景耀这样愚蠢的行为,也无法共情他舍不得一点小东西。
“随你,要是坏了就别吃了。”
景耀看着谢殊上了二楼,他今天穿的一身黑色衬衫,冷泉一样的月光只在他的肩头流淌过片刻,整个人像月夜下劈山的冷刃,不带一丝温度。
景耀老老实实把飘窗上的东西收拾了,又把自己也收拾干净了。那盘杨梅他一直留到最后才一颗一颗吃掉。人天生具有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心理,配得感越低的人越习惯将优品留到最后,最后得到的全是次品。
在景耀初中的政治书里,他还没来得及学会这样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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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醒了,被身上的伤疤痒醒的。那些伤口结了痂,但现在是夏天,伤口有些发炎,又红肿又痒。
他晚上睡觉已经算老实了,尽量保持侧卧的姿势。但耐不住还是会摩擦到,每天的睡眠质量都很低,睡眠时间也短。
张阿姨差不多早晨六点过来,这会儿还没到时间。景耀拿着药膏去了厕所换药。
他把上衣脱了,先把手臂上的伤口上了药,夜晚睡觉的时候伤口敞开着给它透气,白天为了不影响正常生活,景耀就给它缠上透气的纱布。
手臂的伤口上好药之后才轮到后背。
侧腰那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位置有些别扭,景耀得把上衣脱了,对着镜子费力地给那抹药。
他脱了上衣后,慢慢揭开纱布,长长的一道伤口,血痂很软,几乎算不上结痂,还微微渗着血。
嘶……景耀拧着眉。
他挤了一点药膏在手上,轻轻地从伤口边缘开始往伤处抹。
厕所的门忽然咔嗒一声开了。
景耀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上力道重了些按得伤口生疼,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惊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谢殊:“谢哥。”
谢殊也没想到厕所里一大早会有人,“上药为什么不开灯?”
“能看清就不用开。”景耀小声说。
此话一出,手刚按在开关上没来得及落下的谢殊也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窗外浅蓝色的天光微亮,朦胧中景耀光着上半身,两条胳膊上缠着白色纱布。白皙的皮肤几乎和天光交融,虽然营养不良,但也许是在工地干活的时候锻炼出来的,隐隐能看到腰腹的线条,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漂亮地像张阿姨夏天买了插在餐厅花瓶里的荷花,张阿姨没事爱往上撒点水珠,晶莹剔透,颗颗饱满的水珠;也像谢家老宅院子池塘里微风吹拂下的荷花,谢殊爱折便折了。
谢殊难得温声说:“药膏给我。”
“?”景耀疑惑,“你也被揍了?”
“帮你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