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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Rebe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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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被带回去之后,就发现原先空荡荡的房间里多了好几个人。
打开门之后,张阿姨忧心忡忡地冲上来,“孩子,你跑哪去了?我给你煮个粥的时间就不见你人,你这伤成这样……哪能乱跑啊!”
景耀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不相信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人会关心自己,但内心又隐隐感到愧疚。自己这么随便跑掉,她会受到牵连的吧?
景耀内心挣扎又烦躁,但景耀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习惯了向别人表达真诚和善意。尽管非常别扭,他还是小声开口:“我没事……”
一旁的谢殊温声对阿姨说:“辛苦阿姨重新做一份粥吧,他一下午没吃东西了。”
景耀更加害怕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过了,我既没有那种癖好,也没偷东西,为什么我一定要留在这?!”
谢殊深邃的眸子看向景耀,“我的朋友打伤了你,我留你养伤,很难理解?”
“你有病啊?你也打我了!”
但景耀一对上谢殊的目光就怂了,谢殊是他妈的狗!毛得顺着摸。
“那你把钱给我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去看病。”
“你要多少?”
景耀惊讶……这么简单吗?真的只要顺着他来就可以了?
可是他对钱没有太大的概念。说实话,他没见过太多钱。
初中时一年的学费是600,在食堂吃一顿饭5-6块钱,放学回奶奶家吃饭不花钱,他不买玩具不去网吧,一个月算下来差不多180块钱,一年就是600加2160,差不多2800。
他没生过大病,不知道去医院看一次大病要多少钱,小病是镇上的赤脚医生看,看一次病才10块钱。
上次爸爸拿走了奶奶几年的积蓄8000块。
可是他被打成这样,应该要多少呢?
景耀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谢殊挑眉。
谢殊说得轻松,景耀却心惊肉跳。肯定……不会有五百万给他。就算有,他拿着也会格外烫手。
照这个人摸不透的性格,也许他会在自己接手这笔钱的下一秒就宰了自己。
他记得村头小卖部婶婶家的电视机里,就是这么演的。
他板着脸拧着眉摇摇头。
“五十万?”
还是摇头。
“五千……”景耀咬着牙说。
谢殊上下打量着景耀,他到底是多没见识,才会才遍体鳞伤的时候也不想着讹一笔。
“五万,你不敢拿吗?”
景耀不耐烦:“老子只要五千,你他妈给不起就别啰唆。”
谢殊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微微眯着眼看他,“我刚说过你说话不干不净的,欠教育。景耀,你上哪学的这些流里流气的东西,就敢往我面前吐?嗯?”
“老子……”景耀刚准备开口反驳,可是一对上谢殊的深邃的眼睛,他就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嘴巴放干净点。”谢殊冷着声扭头对宋宾白示意,“给他看看伤。”
一旁的宋宾白还沉浸在谢殊这个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不规矩的人,被连环国粹问候的乐子中。忽然被点,他愣了一下,憋住笑走到景耀旁边。
可景耀仍旧像个戒备森严的误入人类社会的小狼崽,面对着宋宾白的突然靠近,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宋宾白拿出电子温度计,对他说:“小家伙,老实点,谢老板可没对谁这么有耐心过。我先给你量个体温,你昨晚因为伤口的炎症外加被冷水泡了,有点发烧。”
这算个屁的有耐心。草。
“我自己来。”
宋宾白知道他刚刚受过创伤,便把电子温度计放到了景耀的手上。
景耀还等着水银温度计呢,结果拿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东西,他不耐烦地开口:“这什么?”
景耀的问题让宋宾白惊讶了一下。他竟然连电子温度计都不认识。
谢殊竟然走过来拿起电子温度计,对着景耀的额头“滴”地一声。
“好了,37.5度,比昨晚好点。”谢殊把电子温度计又交回到景耀手中,“这是电子温度计,只要把它对准你的额头,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测体温了。可以从这个电子屏看到,比水银温度计方便,你自己试试。”
景耀非常不快。他的没见识,在这群人面前暴露得一览无余。但他不能继续让自己丢脸了。
他将信将疑地抓起温度计照着谢殊说的那样,果然测出来了。
他用手背靠近自己的额头确认这个东西准不准,的确好像有点热。他之前都没发现自己发烧了。
“放心,是准的。”谢殊补充道。
“我知道。”
谢殊笑。
笑,笑屁呢?景耀烦躁地把温度计放在桌子上。
“好了,我把你的药也给你带过来了,就放客房了。张阿姨,你每天按时提醒他自己换药。”宋宾白说。
“好的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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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火红流沙一样的晚霞倾泻在客厅里,景耀刚从卧室给自己换完药出来。
原本屋子里挤挤挨挨的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张阿姨和那个男人。
谢殊的衬衫袖子被随意地挽起,夕阳轻轻落在他的肩头,额前的碎发被勾勒出金色的尖尖角。他正在往醒酒器里倒红酒。
“粥在桌上。”谢殊提醒。
景耀应了一声,他不敢不应,“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景耀只是不再相信,他会单纯地遇到一个好人。
他光脚踩着大理石地板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他身上穿着的是谢殊的衣服,这让他觉得非常被动。但是谢殊的衣服,真的好香。不是哪一种花香,不是奶奶桂花头油的香,更不是城里支教老师穿梭在教室里带起的香水味。
更像是景耀被爸爸打,躲去屋后小山时闻到的味道。
夜半的小溪、高大的松柏、冬季的雪。
很干净的味道。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景耀试探性地问。
“谢殊。感谢的谢,特殊的殊。”
谢殊,谢。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景耀说,“在古代,你这姓也是世家大族。”
“不错。不过跟我可能没关系,离太远了。”谢殊顺着话头随口问,“你读过书?”
“初三毕业。”
“今年多大了?”
“18。”
那景耀辍学将近三年的时间。
两人没有再就什么话题接着聊下去,谢殊直接拿着酒上楼了。
“谢老板。”
谢殊回头看他,“?”
“没事。”
“试探我是不是真名?”谢殊一眼看穿他,“这你又是从哪学的?对我没用。也别跟那医生学,谢老板太土了。”
“那我叫你什么?”
谢殊思索了一下,“叫哥。”
景耀内心:谁要叫你哥。
但是他是真怕了这人突然从十几层台阶上面冲下来,往他身上哪个地方狠狠踹一脚,或者是把他往马路上扔,只是为了教育他没规矩。
景耀不情不愿的叫了声:“谢哥……”
“嗯。”
你还真应啊。
景耀说完,烦躁地走去桌子面前把阿姨煮的那碗粥喝了。
他是真饿了,但是也真饿过劲了。城里人吃饭的碗比老家小太多了,他喝完这碗粥居然感觉有点撑。
但他还想吃。
这碗粥太好吃了。
里面花花绿绿地加了许多东西,看着像蔬菜和肉。
好奢侈,煮粥还放肉。
景耀难为情地走到厨房,问正在打扫卫生的张阿姨:“粥,还有吗?”
阿姨笑起来很和蔼,“有啊,谢先生特意嘱咐的,这一小砂锅里都是你的。”
她接过景耀手里的碗,打开黑色的小砂锅,里面的热气腾腾往上冒。
太香了。
阿姨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白瓷小碗里盛着黏稠香喷喷的粥,景耀几乎一瞬间想到了奶奶。
奶奶煮的白粥,也很好吃的。
他忽然想掉眼泪。
从奶奶葬礼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掉过眼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反而一点不想哭。
此刻他却有点鼻酸。
“……谢谢。”景耀低着头,“谢先生,他吃了吗?”
“吃过了。就你洗澡换药那会儿,给他做的江南小炒。”
“哦,我以为他不吃饭呢。”景耀撇嘴。
“傻孩子,哪有人不吃饭的。”
谢殊不仅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凶恶狡猾虚伪偏执又疯狂。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没……谢谢阿姨。”
半夜,景耀浑身疼得睡不着。他只要后背受了伤,不能躺下,只能趴着。可是趴着浑身又疼又窒息。
他总是爱拿这里跟他从前待过的地方比较,这里没有蝉鸣和星空,没有遍地的建筑垃圾和漫天的灰尘。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安静……太静了。一静下来,景耀身上的疼痛感更剧烈了。
他以前从来不想这个事儿,但现在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遭遇了这些烂糟糟的事?
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在学校算个成绩不错的人,老老实实上学,后来又老老实实退学。
如果说脏话和打架也算造孽的话,那他爸和那些围殴他跟他收保护费的人,应该比他更倒霉才是。
可是景耀觉得他们活得快活。
心里不装事。
景耀不行,他爱琢磨事。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纸笔。他想写日记。
他老家那本日记带出来,但是丢了。他十几年的记忆就这么丢了。
没有那本日记本,他担心自己将来被谢殊打得昏头的时候记不起妈妈的样子,也记不起奶奶的样子。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纸笔,把它们的样子画下来,写下来。
他头有些晕,下午谢殊踹他那脚其实不怎么疼,比起前一天晚上的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倒向景观带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树杈子还是小石块划了他后腰,这会儿后背跟手臂一块肿了。
宋宾白说让他之后伤口要是痒的话别挠。不过就算要挠,也无从下手。他怕指甲缝里一挠全是肉。
他走出客房,想上二楼。
书房在二楼。
谢殊没说不让去二楼,张阿姨说得不算。
他又怕又怀着赌徒的心思。他从小就这样,他一直被他爸打,但是他会反抗。
而且他只是想拿纸和笔。
他来到二楼,书房旁边就是谢殊的卧室。景耀准备开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又怕得手脚都在抖。挣扎片刻,也许谢殊根本不在这里,他最终还是按下门把手。
“谁?”
卧槽!谢殊。
景耀放了把手就要往楼下跑,但谢殊明显比他这个伤患要更适合追逐战,没跑几步景耀就被谢殊拦在楼梯上了。
“谢…谢哥。”景耀知道自己得服软,“我想拿纸。”
谢殊满眼不相信:“张阿姨没告诉你厕纸在哪?”
景耀吓得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写字的纸和笔。”
谢殊此时和景耀靠得极近,景耀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呼吸都在他面前爆炸一样弥漫开。
景耀天生长得秀气,在工地估计吃了不少苦,再加上挨了狠揍,此时病弱得……像只受伤小狗。
让人忍不住想看着他哭,不哭的话,弄哭也行,那样更有趣。
谢殊放开他,冷着脸:“下次跑慢点,别这么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