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戚顾]霹雳引》一点青霜

3、初入连云

　　第三章、初入连云

　　翌日天明，雨歇云开。白玉堂留守客栈，展昭进城面见地方官、讲明情由，官府如何派人前来勘验、收尸、善后不提。
　　只说二人出离客栈继续向北急行。展昭甩不掉白老鼠，也只能由着他同行。别的不说，一路之上有人在耳边聒噪着，倒真解闷，时不时斗上几句嘴、路程都似缩短了许多，一天赶路下来竟不觉得困顿疲倦。
　　这一日终于来至虎尾溪旁。此地已迫近赤练峰，潺潺溪流环绕着一个宁静的小村落，住家不多、一眼望去不足百户。村头有间小小的酒馆。
　　正午烈日当头，阳光暴晒得地面上都蒸腾起了热雾，二人走得又饥又渴，汗湿重衣。一见有歇脚处，白玉堂立刻飞奔着冲了进去，同时不忘回首高声叫着——“猫儿，快来！”
　　展昭当然也觉暑热难耐、恨不能即刻躲进阴凉之处，但他素来机敏警觉，继续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一面不着痕迹地暗自打量四周。
　　进得门来，才发现酒馆真的很小，只够摆下两张桌子，只有一个掌柜兼伙计。白玉堂已在一张桌旁落了座，画影置于桌面，正与那个中年、长脸、留着两绺长髯的掌柜说话。
　　听到脚步声，掌柜忙抬头招呼展昭坐下，才又继续对白玉堂说道：“客官说笑了，乡野小店，哪有什么好酒？只有本地的‘炮打灯’。”
　　白玉堂爱酒，亦懂酒，可以说遍尝天下美酒佳酿，确实从未听说过有种好酒名叫“炮打灯”的。
　　“这酒名倒新鲜得很。”
　　“好酒都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的，可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口像镪水，非得赶紧咽下去，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可一落肚子里，跟着一股劲窜上脑袋，晕晕乎乎，赛过过年放的炮，是谓‘炮打灯’。”掌柜解释道，“村里人下地干了一天农活，累得很，就为花钱不多、立马来劲头，真要是好酒反倒糟蹋了。”
　　白玉堂点点头：“那就来壶‘炮打灯’罢，再来四个下酒菜，要快。”
　　掌柜应声去了。白玉堂扭头看着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的展昭，眉峰一挑，忽向他耳边凑了过去、低笑道：“我说猫大人，你这么严肃，难道是怕一会儿上来的酒菜中有毒么？”
　　展昭抬眸瞅了他一眼，眼中精芒闪动。
　　白玉堂哼笑，一翻左手腕，食指与中指之间便多了一枚银针，在他面前晃了晃，跟着握拳扣在掌心里。
　　“展小猫，把心放肚子里，有白爷爷在，包你没事。”言毕，笑得颇为自负得意。
　　展昭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白玉堂一下子愣住了。
　　——相识以来仅有的几次碰面，还没见这猫笑过呢。
　　——虽然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无人能比，不过这笑容嘛……倒当真好看得紧。
　　正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忽听掌柜的声音传来：“二位客官，炮打灯来啦！”
　　白玉堂瞬间醒觉，摸摸鼻子：“放下罢。”
　　掌柜依言摆好酒壶与两个酒杯，又返身进了后厨。
　　白玉堂伸右手擎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左手向杯上一覆，垂眸瞟了一眼——银针无异常。心下一宽，举杯就要饮下。
　　不料“啪”地一声，展昭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他的右手腕，紧跟着靠了过来，就着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几乎可以称得上暧昧了，白玉堂却没心猿意马，只因对这猫很是了解，突然做出这般反常的行为，必有缘故。眉头拧起，深思地望向了展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二人动静的掌柜终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两人，鼻端嗅到满身的酒气，不禁轻蔑一笑。
　　“去叫弟兄们过来，把他俩抬上山去。”他朝窗外喊了一声。
　　外面立时有人应道：“是，六寨主！”

　　“连云寨”盘踞赤练峰，原是沧州一带极其厉害的土匪，约有四五百众。寨中共有七位寨主——大寨主“虎啸”劳穴光，二寨主“红袍诸葛”阮明正，三寨主“飞猿追云燕”勾青峰，四寨主“大威棍”游天龙，五寨主“山鬼抡笔题墙”马掌柜，六寨主“刀霸”孟有威，七寨主“阵前风”穆鸠平。七人各有所长，有计无穷、力无尽、文无双、武无敌，互不服气、都想争坐第一把交椅。最终商定以一战定乾坤，特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九现神龙”戚少商前来观战裁决。戚少商见七大寨主个个武功卓绝、身手不凡，又都是除奸扶弱、替天行道的英雄豪杰，不忍见他们自相残杀，便出手阻止。
　　结果，戚少商以一敌七，非但未输，反而胜出。他本是个武学奇才，天资敏悟，据传当日在连云寨的大帐中随手抓件兵器便用，斗七人连换了七件武器，从流金铛到虎牙铲，甚至三尖两刃刀、牛角刀等莫不一一用得挥洒自如，仿佛是自家兵器、已练得极为趁手一般。更令人咋舌的是，他针对七位寨主的武功招式弱点，当场自创了一套剑法。败在这样的高人手下，七人无不心悦诚服，异口同声非要他来做大寨主，不然的话还要继续内部争斗。戚少商无奈，只得应承，自此便成了连云寨的大当家，七大寨主每人依次序降了一位。
　　戚少商此人除具高深的武学修为外，更胸怀雄韬伟略，入主连云寨后，励精图治，将山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兵强马壮，人多浩荡。近年来辽国又开始蠢蠢欲动，屡屡在边境寻衅生事，戚少商便联合附近一些江湖门派、组织义军协助边关将士抗辽，几战下来，轰动武林，震惊朝野。
　　这小酒馆的掌柜便是连云寨现任的六寨主马掌柜，作为山下第一道“关卡”，不止负责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也能成功阻挡与擒获不少敌人。就像今日。
　　指挥着手下寨兵一路将白展二人抬上赤练峰、进了山寨、抬到议事大帐中。
　　此时帐篷之内只有一男一女——女子坐在面南紫檀巨桌之后，一袭红衣，英姿飒爽，正是三寨主“红袍诸葛”阮明正。而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手执一杆长枪，乃是八寨主穆鸠平。
　　一见诸弟子抬人进来，阮明正起身便问：“老六，这两人是谁？”
　　马掌柜道：“身份尚不明。我见他二人器宇轩昂，谈吐举止不俗，又带宝剑长途跋涉而来，怕是冲咱们寨子来的，不管怎样迷倒了抢个先机再说。”
　　穆鸠平一听，嘿嘿笑着伸出大拇指：“六哥越来越有智计了！”
　　马掌柜谦逊一笑：“哪里，都是跟红袍学的。”
　　阮明正几步走到近前，俯下身看了看二人，又问道：“他们的剑呢？拿来我看。”
　　马掌柜便叫手下呈上来。阮明正拿过展昭的剑，先瞧瞧剑鞘，后拢住剑柄、将剑抽出，隐隐竟有钟磬之音，不由面色一变，又仔细观瞧片刻，忽似想起了什么、脱口惊道：“这剑……莫不是八荒名剑中的‘巨阙’？那此二人中……岂非有一人就是那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话音未落，原本人事不省的展昭忽如弹丸般自地上弹射而起，快、疾、准，右手五指齐伸、直插阮明正咽喉。
　　阮明正花容失色，仓促间仍不忘举剑相格，却不料展昭方才乃是虚晃一招，左手闪电般扣住其执剑之手的脉门，发力一催，右手跟着一抄、接住了松手掉落的宝剑、横到其颈下。
　　制住阮明正后，他才转头看向身后——不出所料白玉堂也同样成功挟持住了马掌柜，正大笑道：“哎哟猫儿，一下‘昏迷’这么长时间可是憋死白爷爷了！”
　　须臾之间，三大寨主只剩穆鸠平一人能动了，气得一张黑脸愈发黑了，挺枪遥指二人、大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敢伤了红袍姐和六哥，老子饶不了你们！”
　　跟随马掌柜同来的连云徒众也纷纷亮出兵刃、将二人围在当中。只是，两位寨主在人家手里、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阮明正若单论武功其实不及勾青峰、游天龙等人，之所以能排到第三，正是以智称绝。身为连云寨的“智囊”、“诸葛”，今日竟被人设计骗过、又被挟持为人质，真是又羞又恼，粉面含霜，柳眉倒竖，怒视着身边温润如玉的青年：“你是不是展昭？”
　　展昭微微颔首道：“展某见过三寨主。”
　　“那一位自称姓白，莫不是……”
　　还未容她说完，那边已经开口截道：“正是你白爷爷我，松江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
　　无论是南侠还是五鼠的名头，纵是远在北方的连云寨也是如雷贯耳的。
　　马掌柜像活见了鬼一般，惊疑不定：“不可能的，你们明明喝下那么多酒，怎会……”
　　白玉堂伸手拍了拍他的长脸，笑眯眯地说：“就你那破酒，白爷爷才不屑于喝呢，拿来去去暑热、凉快凉快倒还勉强使得。”
　　马掌柜闻言一愣，忽然恍悟、抬眼迅速瞟了一下二人的衣衫，后颓然道：“真该死，我怎会忽略了这一点……他们进店时衣服俱被汗水湿透，没想到后来暗中将酒吐在身上，我说怎么那么呛烈的酒气，还以为是他们喝下去好多……”
　　阮明正总算明白己方失误在何处了。
　　可马掌柜想了想，仍不死心：“我下的迷药无色无味，纵用银针也试不出，你们是怎会起疑的？”
　　而这一句，恰好也是白玉堂想问展昭的。彼时在酒馆中有人监视二人无法交谈，他只能随着展昭行为而做。
　　“酒馆西边有一堵矮墙，我注意到上面的画，不似一般村民能画得出的，久闻六寨主一支判官笔既可‘抡笔题墙’，亦可‘认穴打穴’。何况溪边的芦苇丛中还埋伏有人。”展昭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阮明正冷笑道：“亏你还曾是大名鼎鼎的南侠，竟然使出这般装神弄鬼偷袭的伎俩，果然一入朝为官就失了豪侠的光明磊落，变成阴险卑鄙的小人了。”
　　“手下败将还敢在此信口雌黄、颠倒是非黑白！分明是你们连云寨偷鸡摸狗、暗中在酒里下迷药，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少说废话！”白玉堂一听这女人竟敢出言不逊、讽刺辱骂展昭，气就不打一处来，浑忘了自己从前也没少说过类似的话。
　　展昭却不恼怒，朝阮明正淡淡一笑：“白兄所言甚是。久闻三寨主熟读兵书颇有智计，怎会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连云寨哨卡众多，我与白兄只有两人，若真一关关地闯下来，既劳神费力又耽误时间，六寨主既有好意，不如给他个面子、也享受一下被抬上山的轻松惬意。而今既已进得寨来，就有劳三位寨主带我们去见戚大当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