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戚顾]霹雳引》一点青霜

2、风雨同舟

　　第二章、风雨同舟

　　滂沱大雨将周遭的世界交织成一幅水的巨网。猝然亮起的一记闪电，映亮了展昭炯炯有神的双眸，比夜空还要深邃，比星辰还要璀璨。
　　比白玉堂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眼睛还要好看。
　　现在，这双眼睛就与他四目相对，挺秀的剑眉微微蹙起。
　　“你是怎知我要上连云寨的？你又怎会在今晚出现在此地的？”
　　白玉堂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想回答。
　　他不想告诉展昭，当听说开封府出了事，他是如何心急如焚、不管不顾、昼夜兼程赶奔京城。哥哥嫂子都以为他忧心包大人的安危，毕竟那是难得一见的刚正清廉、爱民如子的好官，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可当他看到府门上贴着的封条时，当他打听到皇上降罪于包大人、连同公孙先生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全部下了大狱时，那几乎要停止呼吸般的心悸，那一迭声急迫紧张的询问——“那展昭呢？展昭人在哪里……”——直到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一直横竖看不顺眼的那只猫，不止会把自己气得跳脚，居然也会令自己担心与牵挂。
　　就因为此，他一路隐蔽行踪追随他至此，暗中监视唐门与金刀门的杀手，这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现身、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这些事他打死也不肯说给展昭听。
　　二人之间，是他挑战在先，是他针锋相对，是他缠着人家非要争个高低。如今胜负未分，他却先主动关心、帮助起“对手”来了，若被那猫知道，岂不是尾巴都要翘上天去？堂堂笑傲江湖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岂能丢了面子、落了下风？
　　一念及此，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便往客栈里走。
　　“要不说你是只笨猫呢，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聊天，真是蠢透了。”
　　“……”

　　进了店门，一眼就看到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这客栈的掌柜与伙计。
　　白玉堂猛回头，毫不意外看到跟进来的展昭眼中流露出的悲愤与愧疚。
　　“展小猫，别摆出这么一副臭脸，罪魁祸首是傅宗书，跟你没关系。”忍不住开口相劝，虽然言语仍一如既往的尖刻带刺。
　　展昭沉重地摇头：“他们是受我连累的，若我不住这里，他们就不会死。”
　　“今日不死，难保明日不死，”白玉堂紧盯着他双眼一字字道，“只要奸臣当道，老百姓就别想好活。你有这时间自责，不如打起精神保住包大人平安无事，才能与姓傅的奸相对抗，整肃朝纲，让天下太平。”
　　尽管周身上下被大雨浇得透心凉，在这一刻展昭却感到了一阵暖意。
　　有些意外，有些惊讶，有些感动。
　　这只惯于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老鼠，竟也会替他着想、出言宽慰？
　　“嗯。”握紧手中巨阙，低低应了一声。
　　不想再让他站在这里胡思乱想，白玉堂直接上手将人往房间里推：“快回屋，衣服都湿透了，难受得很。”

　　本就是边陲小城中的一间小客栈，又逢暴风雨，没有其他客人。如今更是里里外外只剩他们二人，其余皆是尸体。掌柜与伙计俱已亡故，一切只有自己动手。
　　展昭烧来热水，对大喇喇坐在桌旁等着的白玉堂说道：“此处简陋，没有浴房，只能简单擦洗一下了。”
　　白玉堂指了指自己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靠：“我那白袍划破扔掉了，来得匆忙，没带多余衣物，先拿一套你的给我。”
　　展昭回眸看了他一眼：“你可真好意思。”
　　白玉堂眨眨大眼：“有什么不好意思？若不是白爷爷今晚出手救你这只臭猫，这会儿你身上早被唐门暗器射了几十个洞、成死猫一只了，难道你不该好好伺候伺候我嘛？”
　　——哼，若不是念在你出手相助，我才不会替你烧水！
　　展昭腹诽，嘴上寸步不让：“你跟那批杀手同时出现，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白玉堂一听这话、蹭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手指展昭的鼻子叫道：“你这该死的臭猫，真不知好歹！”
　　“彼此彼此。”展昭顶了一句，抄起自己随身的包袱、从中抽出一套衣裤朝白玉堂扔了过去，并不多看一眼、转身就出了房间。
　　白玉堂气鼓鼓地扯下紧裹在身上的湿漉漉的夜行衣，凑合用巾帕沾水擦了擦，再换上展昭给的衣物。鼻端蓦地嗅到皂角清新的味道，当中还隐隐有一丝淡淡的、却可以清晰分辨出来的属于那猫身上独有的气息，轻轻地、柔柔地、暖暖地包裹着他。他忽然就消气了，甚至萌生了一种无端的满足感。
　　“猫儿，你在哪儿？”走出房间，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砰地推开了隔壁的门。
　　展昭果然在这间房中，看情形是才烧好第二壶热水、刚脱下湿衣准备擦洗。
　　白玉堂在看到展昭赤/裸的上身的刹那明显感到呼吸一滞。
　　他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
　　在陷空岛，他有四位兄长。在武林中，他有很多朋友。
　　他虽是卢家庄的五员外，财大气粗，但生性潇洒不羁，何况行走江湖何来那么多讲究，莫说一起风餐露宿、抵足而眠，就是同在河中洗澡也是有过的。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此时此刻，面对同为男子的展昭的身体，心底却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令他愣怔原地、手足无措。
　　虽然只有上身裸/露，但已可以看出这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躯体，蜂腰龙背，肌肉紧实，蜜色肌肤上泛着雨水晶亮的光泽，胸前、肋下、背上的几道伤痕非但没有破坏观感，反而平添了几分阳刚的野性，将力与美融合得恰到好处。
　　展昭哪里知道门口的白玉堂正在想些什么，他虽不觉被同性看到有什么羞窘，但仍嫌那只老鼠不够斯文，皱眉斥道：“白玉堂，你懂不懂礼数、不知先敲门的吗？”
　　一句话成功唤回白五爷的心神，他握拳于唇边轻咳两声，籍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又不是女人，还怕看？你有的我都有，哪来这么多臭规矩！”
　　展昭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出去！”骤然严厉的语调，伴着冷沉下来的脸色。
　　白老鼠一看就知这猫是生气了，毕竟“亏着心”，不敢再胡说八道，乖乖地闭上了嘴、掩上了门。

　　等展昭收拾停当，拉开房门，就看到白玉堂背对着他站在门口、正望着大厅里的两具死尸若有所思。
　　正好不想再扯方才的事，展昭便唤道：“白兄，你在想什么？”
　　白玉堂回首、直言道：“我在想傅宗书网罗唐门与金刀门这些江湖中人，莫非有什么阴谋？”
　　展昭淡淡道：“这是我们官府的事。”
　　白玉堂眉峰一挑，冷哼道：“我一猜你就要这么说，烦不烦？白爷爷今晚杀了唐门的人，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展昭立即抱拳拱手郑重道：“请放心，我不会让白兄牵涉进来，此事自有展某一力承担，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你说什么？就此别过？你当白爷爷怕了吗？”白玉堂气得瞪圆了双眼，心道老子不远千里追来此地，难道就为了见你一面、穿你套衣服就走？
　　“展昭并无此意，只是不愿牵连白兄而已。”
　　“不行，咱俩还没分出胜负呢！”
　　——又来了！又是这一句！
　　展昭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只想尽快将其劝走：“今夜多谢白兄仗义相助，只是展某此行实有要事，事态紧急，事关重大，只好改日再向白兄讨教罢。”
　　白玉堂闻言脸色立时缓和，唇角微弯：“我知道，你是要上连云寨。反正白爷爷也没别的要紧事，对‘九现神龙’戚少商的名头早有耳闻，一直无缘得见，既都来了此地，不如借此机会一起见上一见。”
　　展昭眉头一蹙，沉声道：“白兄，展某此番前去连云寨并非江湖拜会，是有重案要查，还望不要妨碍公务才是。”
　　白玉堂微微眯起眼，斜睨着展昭道：“不怪我说你是只笨猫，你再着急救包大人，也不该病急乱投医，怀疑是连云寨劫了岁币啊。”
　　一听此言，再联想到他恰巧在此地出现，展昭便知白玉堂应是到过东京、打听到了来龙去脉，当下也不隐瞒，坦言道：“每年向辽国运送银绢都要途经赤练峰，连云寨本是山匪，惯于劫富济贫，此次岁币遭劫，他们嫌疑最重。”
　　白玉堂立刻反驳道：“正如你所说，年年都走这条路，连云寨若真有心打劫，何必等到今朝？我听说戚少商这个人，一剑担侠义，忧国忧民，行事作风与我陷空岛颇为相像。他也许会劫贪官污吏的银钱，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动送往辽国的岁币、引发两国争端，导致烽烟再起、生灵涂炭。”
　　听完这番话，展昭不禁抬眸看了白玉堂一眼。没想到这只老鼠除了狂傲霸道不讲理的一面，竟也有这般七窍玲珑的一颗心。
　　“展某也听说连云寨的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侠名天下，义举无双，似乎不会做出此等不知轻重的事。只是近一二年边境时有冲突，而戚少商也曾率领连云寨多次协助雄州将士抵御辽军，对辽人颇为痛恨，因此，过去未劫岁币不代表他现在不会动手。”
　　白玉堂一时无言，想了想又发问道：“就算是连云寨动的手脚，可这事又与包大人什么相干？他是开封府尹，难道还管得了千里之外的事？”
　　展昭一声轻叹：“原本是不相干的，可偏偏此案发生在包大人出使契丹归来不久。大人刚向万岁奏请固守边防、说辽国仍有侵宋之心，之后便出了岁币遭劫之事。庞太师和傅丞相因此诬指此案是包大人派人所做，有意要撕毁盟约、挑动两国重新开战，圣上龙颜大怒。我若不能在一月之内侦破此案、寻回岁币，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开封府上上下下几十人就性命难保。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嫌疑、一线希望，我都非去不可！”
　　“既如此，我更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前去。听闻那连云寨人多势众，八位寨主个个身怀绝技，不易对付。”白玉堂望定展昭，口气坚决，“刀山火海，白爷爷陪你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