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学院]方寸》遗世千风

2、第二章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曹恩齐没有回头看他，手边整理着凌乱的琴谱。冷风过境，顺着窗户缝隙挤进温暖舒适的房间。

　　何运晨抵靠在墙边那个会发热的金属旁不停挠头，摆出一幅随意的表情，“再见？那是因为签了名侦探学院第三季的合约，而且我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和你重逢。”

　　“你这个人，可真不懂浪漫。”

　　“浪漫？这里又不是真人秀，没有镜头，这么端着累不累？”

　　何运晨略带不耐烦的口气并无恶意，只是想缓和一下他和曹恩齐之间刚刚培养出来的和谐气氛。

　　后者挂着棉拖鞋，在何运晨的视线里，夹着平板从卧室挪移到客厅，坐在沙发握把上低头在屏幕上找什么东西。

　　何运晨双臂抱在胸前仔细打量他，昨晚因为醉酒，视线里的人全是高糊画质，除了基本轮廓剩下的啥也看不清。

　　突然安静，空气中有勾起他回忆的淡玫瑰香，应该是曹恩齐贴身使用的香水。他慢慢向前，目光里的人正低头沉思，极度认真在屏幕上用两根手指划拉，睫毛随视线微微颤抖，干净皮肤上，有影影约约透出，不断变化的彩色荧光。曹恩齐的刘海很长，如果不是在镜头前的硬性需要，基本是不会把额头露出来的。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何运晨盯着那人正在啃指甲的动作突然呆住。却被他突然起身叫回来:“随你怎么想，反正酒我是帮你挡了，这欠的人情怎么还，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曹恩齐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但又透着一股随意的清冷，是那种不可名状的正经，他把平板一把扣在何运晨身上，“你们学校附近有一家胡辣汤不错，奥不对，是母校。”

　　何运晨见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仿佛自己被冒犯，对摆在面前的台阶也不太想下，不满道:“你查户口呢？”

　　“不是户口，是简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那种青处变不惊的姿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有，我之前也看过《令人心动的offer》第一季。”

　　“好凶哦～曹恩齐你不会笑吗？”

　　这句话算是让曹恩齐破功了，他本以为是高冷冰山。谁知道还没帅够三分钟就露馅了。曹恩齐捂嘴偷笑，两人之间的壁垒终于打破了一层。

　　“会啊，但是我笑点高，不像你，小何开心果。”

　　何运晨把曹恩齐给他在平板上看的内容拍了下来就火急火燎回了公司，开会闲暇时间在茶水间里被同事八卦昨晚自己的去向。何运晨端着热茶想到昨晚的情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陪着大家尬笑后疯狂转移话题。

　　终于，一周过后，手下的案子总算是和客户谈拢了。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整理手机内存时才想起来那天曹恩齐平板上的图，是地图截图，上面正是自己的母校，曹恩齐还特意把比例尺调整到最精确，连VR场景都看的一清二楚。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划拉，坏笑着自言自语起来，“哎呀，曹恩齐啊曹恩齐，是个有趣的人。”

　　两人再次见面，是何运晨回上海的前一天。他看着曹恩齐沉默许久的微信对话框犹豫了，自己居然还有情怀真的跑来北航！目的是什么，或许何运晨只想找个合理的借口，回来看看。

　　“我就猜你会来的。”突然出现的曹恩齐带着大口罩和棒球帽，生怕被认出来。

　　“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啊？”

　　“……”曹恩齐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笑了，转身举起手机开始认真拍照。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

　　何运晨见他神秘的装扮，应该是怕被粉丝认出来。自己也从包里掏出口罩和渔夫帽戴上，也正好遮挡了北京冬日刺骨的风。

　　“没什么，就是，你不觉得咱俩认识这段时间过的和无厘头小说似的？”

　　“嗯，这话应该我问你。”曹恩齐招呼他边走边聊，“咱俩也只见过一次而已，你这个自来熟的性格，”他想到那人不远万里来“送”创口贴的情景，确实令人费解。

　　“你是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啊？”

　　“你还挺有想象力。”

　　“没有，你真别多想，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你不会觉得我这是滥交吧？”何运晨脚步边慢，双手叉腰停在了学校绿化带旁，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解释道:

　　“……其实，上次录完节目就想加你微信来着，我和小齐熟，他也平时没少和我聊你们，满共就几个人，其他人也都打过交道。可能，对你来说，交朋友这事吧，还得需要时间。对我来说，这件事，是爱好是需求。”

　　“那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就觉得你挺有眼缘的。”何运晨开始想象他藏在口罩下的表情，“哎，反正就处呗，那咱俩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本来我没想这么多，听你解释完，我怎么觉得和处对象似的，略显刻意？”

　　“不刻意，而且你不觉得有效社交更能提高交友精确度吗？”

　　“是吗？”

　　何运晨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带着曹恩齐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悠，路上来往的学弟学妹正夹着课本赶着上下午第一节公共课。他向不远处看去，食堂旁边的奶茶店这么多年居然还在，那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门面，像是长在树荫下的分支，墙壁上满是绿植生长过的痕迹。

　　曹恩齐接过奶茶，扯开口罩猛吸了一口，瞬间感受到由内而外的暖流贯穿全身。他隐约看到，此刻的何运晨存在的不真实，是一种他打破常规的存在。说不上是好是坏，对于这套说辞他也只是抱有怀疑态度。在他的世界里，交朋友是一种顺其自然，不用刻意去经营维护的状态。他看着何运晨自如又坦率地解释两人的关系，心中萌生出一种来自未知领域的好奇与探索。

　　两人一前一后捧着热奶茶，踱步在校园各个角落。

　　当晚，何运晨本已经收拾好东西，美滋滋准备返程，却被突如其来的疫情堵在北京，他也不得不继续呆在这里，而距离下次名侦探学院的录制也不过一周时间，虽说长沙离上海有些距离，但多少也受了影响。为了应对防疫需求，第二天还没亮就排队做了核酸。

　　曹恩齐得知何运晨下榻的酒店被上头征用后欣然发出邀请。

　　这是何运晨第二次来曹恩齐家，刚进门他再度环视了一圈曹恩齐家的布局，发现本置放在卧室的钢琴被挪放到了客厅，左边墙上挂着两幅洛可可风的油画装饰，后面就是看起来像新装修的开放式厨房，何运晨猜测，这是曹恩齐平时在家去的最少的地方。

　　客厅落地窗和大门直对，夏天吹过穿堂风，冬天营造出的感知割裂让他进一步想象这样的画面:视觉上能看到北方的大雪纷飞，室内温度却是橙色的，依靠暖气抵御寒冷。

　　何运晨被他那架已经有些包浆的钢琴所吸引，琴腿上被剐蹭掉的黑色烤漆特别明显，好奇心驱使，他小心翼翼打开琴盖，在阳光下的黑白琴键像冬日里徘徊的小精灵，相互配合击打出简单且动听的音律。

　　他垂手，指尖轻轻落在交错风琴键上，缓缓滑过，落在最高音的白键上，趁着曹恩齐没注意，敲出几下划破沉寂的音阶。

　　“通常出现这个行为的人呢，可能连五线谱都认不全。”曹恩齐冲他挑眉，饶有兴致地开玩笑。

　　那厢侧目，盯着曹恩齐手里被啃了一半的冰淇淋不停咋舌，“小时候上音乐课我也有认真听过，做不到你这专业的，但入门还是可以的。”何运晨边说边用右手笨拙地敲出看几个单音，连起来勉强能让曹恩齐辩识出来。

　　“呦，还是世界经典名曲，圣诞节必备曲目，”他越过何运晨往小区楼下的篮球场瞅了几眼，“不开玩笑了，你不是还有工作总结要写，不打扰你了，我去楼下打球。”

　　客厅落地窗映出夕阳的影子，冬日天边的淡红色图画上偶尔有成群结队的麻雀飞过，这让何运晨梦回自己多年前在北京的生活，那是老生常谈的学生时代，是关于青春的岁月。

　　曹恩齐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逐渐失焦。同时也注意到刚才他看手机时故意佯装没事的表情，想起网上关于这个男孩的各种评价，知道了流言的影响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何运晨被安排在客房，打开窗户就能很清晰地听到楼下的喧闹声。正逢下班放学高峰期，他看着文档里已经改了无数遍的文字发呆，上手揉了揉已经干涩的眼睛，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篮球场上，曹恩齐穿着身亮色运动装，看起来一点没有冬季臃肿的感觉。在路灯的照耀下动作显得更加灵活稳健，上篮扣球，一击即中。

　　他观察到何运晨裹着棉袄立在球场旁，喘着气冲他问道:

　　“你报告写完了？怎么，想一起吗？”

　　“不了，我不擅长这个。我下来转转，顺便就看到你了，你说你一大人，跟小朋友打不是欺负人吗？”

　　曹恩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几个经常和他一起打篮球的男孩，抱着球同何运晨一起坐在路灯下的凳子上。

　　“他们？还不知道谁虐谁呢？这帮小孩儿可厉害呢，有几个是体院附中篮球专业的孩子。”

　　“嚯！这么牛！哎对了，”何运晨突然闭嘴，躲闪曹恩齐投来的目光，语气渐弱，试探道:“……下周咱俩飞长沙，要不要把航班时间错开？”

　　“怎么了？……还有工作？”曹恩齐似乎想到了什么，尽量不提那个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

　　“不是，现在这人多口杂的，是不是多少有些——”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问过他们了，文韬也是这趟，咱们一起。”

　　“嗯，行。”

　　“……”

　　这种场景沉默了半晌，安静到，行人走路时摩擦水泥地的声音都能听清。两人都在掩饰努力掩饰尴尬。曹恩齐起身，背对何运晨准备离开，却被他的解释绊住脚，

　　“恩齐，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是想说，虽然那些事我知道，而且以前多少我也经历过，但不是故意想窥探你隐私的，别在意那些恶意揣测和曲解别人的键盘侠，”

　　“你还有事吗？”

　　篮球被他狠狠拍在地上又弹回来，他顿了顿，胸口浮动叹了口气，“我饿了……小区出门左手边第二家馆子，我请客。还有，谢谢你。”

　　这家餐馆是周边新开业店里味道最好的一家，曹恩齐平时本就有吃货属性，在问了何运晨有没有什么忌口后，基本点的都是不带辣的菜。

　　何运晨还心不在焉想着刚才的话有没有冒犯到对面的人，回过神才发现对面前放了一听黑啤，没给曹恩齐机会一把夺过。

　　“搞双标啊？”何运晨蹙眉，眼疾手快把另一罐可乐换给他，“要不咱俩换，要不，喝一样的。你自己选？”

　　餐厅里的食客逐渐多起来，室内温度也越来越暖和，曹恩齐无奈，闷哼了声接过可乐一口气闷了半瓶，呼吸间隙从指缝里注意到，何运晨脸上挂着的眼镜片已经被温度差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本是情绪低落，却被他这滑稽的状态逗笑，磕磕巴巴调侃他:“何运晨，你不会真以为我为了那件事生你气了吧？”

　　“你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何运晨机智反问，“喜形不于色，说的就是你。”

　　“我本来——”

　　“哇！！！是何运晨哥哥吗？”两人本平静的对话突然被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打断，“我是大运河，您的粉丝！天呐，太巧了在这里居然能遇到，小何可以跟我合个照吗？”

　　何运晨嘴里还嚼着牛肉，抬头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正在眼巴巴盯着自己。曹恩齐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低头喝粥。

　　“啊？合照啊，可以的，”两个小姑娘已经摆好拍照姿势，曹恩齐偷瞄了眼镜头，发现他僵硬的表情明显是不想把声势闹大，压低声音对着粉丝说不要把今天的事对外说。本来是普通的偶遇粉丝事件，却被他自己一句“恩齐你帮我拿下餐巾纸”整翻车了。

　　好巧不巧刚才的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就是名侦探学院的铁粉，自然是听到了他叫曹恩齐名字，立刻返回来指着曹恩齐大声惊讶:“曹恩齐？！”

　　被嚷的人被葱油饼噎住不停咳嗽，只掉头回应。何运晨意识到事态即将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冲上前挡在曹恩齐面前解释，冲她们做出禁声动作，“妹妹你小点声！要合照还是签名， ”

　　“不是……谢谢小何哥哥，我们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那肯定是认识啊。”

　　女孩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同两人寒暄便匆匆离开。曹恩齐全程没说话，黑着脸只顾低头吃饭，又听到了那两个女孩儿小声议论的内容，关键词他很耳熟，类似于什么:新人，第三季，顶替等。

　　何运晨敏锐又憋着没敢说，这种行为无疑是对曹恩齐的心里再插一刀。幸好回家的路不远，曹恩齐交代何运晨让他先回去，自己绕路。说为了避免没必要的口舌，还是小心点为好。

　　路上的行人不多，曹恩齐挑了条自己去超市时常走的小路，这是他难得不带耳机走路，脚步很慢。但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失落战胜了恐惧，让他在短短二十分钟的脚程里思绪乱飞。他没有理会手机那头何运晨疯狂发来的消息。

　　或许他会被说太过于敏感脆弱，这样的情形平时也只是在网上看到，却没预料到现实中的冲击性更大。那瞬间的耳鸣让他的知觉出现了短暂的幻觉，他想逃离想躲避，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道无形的枷锁。

　　何运晨在家门口来回踱步，见他比预计时间晚了快半小时，急得都差点要报警了。见曹恩齐依旧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表情回来时，差点气的把舌头要掉。

　　进屋后，曹恩齐像没事人似的开始看电影。闻到何运晨身上残存的酒气，才注意到那人正拿电脑出气，敲键盘的动静大到还以为要把电脑拆了。

　　“你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何运晨抬头，不置可否看着他那副强装淡定的样子，“这合理吗？我是小孩儿还是你幼稚，你再佛都不该是这种反应吧？你的公关团队呢？”

　　“这点言论，还造成不了什么舆论风暴，就算是想捞钱，成本也不划算。”

　　“那你就看着自己被她们这么说？”

　　“又不是什么流量，买热搜都要先排队。况且今天那两个姑娘也没什么恶意，网上那些话，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何运晨从那人语气中听出他为她们开脱，“你这样是纵容，她们以为，躲在互联网下就可以对自己的言论不负责，”

　　“没事，”曹恩齐苦笑，看他比自己还急，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黑暗中的光，抬头凝视何运晨语气真诚，“你是他们里面，第一个因为这个问题关心我的人。”

　　“啊？是吗？可能，是我的职业敏感。”何运晨听闻，解释合理却也心酸。脑海里全是娱乐圈的浮浮沉沉，他看看曹恩齐，再想到自己，不禁感叹他们在镜头面前只不过都是用来赚钱的商品。

　　曹恩齐靠在半开的窗户旁，吹着带有烟火气的冷风，将目光藏在何运晨观察不到的角落，声音沉重，问了他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那何律师你告诉我，网络暴力，违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