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学院]方寸》遗世千风

14、第十四章

　　电梯因为何运晨的举动停滞了很久。他却立在原地没有向曹恩齐的方向移动半步。

　　曹恩齐缩在裤兜里的手掌微微出汗，最后说出了一个让何运晨出乎意料的答案，他淡然道:

　　“不了，我有点困，你回房早点休息。”

　　“……”何运晨嘴边含着还未脱口的名字，却被他这句冷冰冰的话噎回去，“好。”

　　那人并没有很快离开，是等到听完电梯关门声后才泄了气回到房间。何运晨后退一步把电梯门让出来，眼看着曹恩齐的背景在视线里一点点变窄直到彻底消失。

　　曹恩齐本以为那天何运晨回房后会收到他的消息，结果等到自己洗完澡出来，那个期待的对话框依旧空空如也，点进去后，在表情包里找了很久，还是没去主动打扰他。

　　第二天一早，曹恩齐是被酒店送早餐工作人员的敲门声叫醒的。

　　“早餐？我不记得要了这项服务啊？”曹恩齐开门的时候起床气还没过，迷迷瞪瞪把这门把手，保持基本礼貌，接过盘子道谢。

　　“是这样的先生，这是有人要求我们送到这里来的，请您慢用，祝你生活愉快！”

　　曹恩齐眯着眼，被饭香叫醒，低头才发现盘子里的早餐精心到，全部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就连牛奶几分糖、放不放香菜这种细节都分毫不差。

　　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抓起手机就给那人发消息:

　　Vincent:谢谢。

　　何许人也: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给咱们三个都要了，九洲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所以点了餐厅推荐的营养餐。

　　Vincent:……你还真贴心。

　　何许人也:一顿饭能收买你吗？

　　Vincent:什么意思？

　　何许人也:昨晚，曹老师拒绝我了，所以我表现好一点，能不能留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聊聊我们之前的误会。

　　曹恩齐正在啃包子，看到何运晨这条消息的时候脸色瞬变。本来愉悦的心情瞬间蒙了本层灰。

　　Vincent:何运晨，我不是三岁小孩儿，我想聊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

　　何许人也:好，我等你。随时。

　　三人的名侦探学院第五季之旅终于拉开序幕。镜头前，两人心知肚明该保持什么分寸，在说话，动作，眼神上都要注意拿捏得当。曹恩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作为第一名上车的嘉宾，少不了要应付节目组提出来的犀利问题。

　　他把外套反套在自己身前，会意地笑着，故意说出那句，最期待见到的人是，

　　“最期待的……九洲。”

　　他从没有说谎，目前的局势。如果何运晨和唐九洲非要选一个的话。那还是后者最妥当。

　　唐九洲自然是第二个出场的，作为曹恩齐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两人坐在了挨在一起的连坐上闲聊。曹恩齐贴在窗边，表面上轻松聊天，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一会儿怎么应付同何运晨的互动。

　　那人依旧自如，和车下的粉丝礼貌打过招呼后上了车，在镜头捕捉不到的时候下意识看向曹恩齐。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片刻后立刻从个人情感中抽离出来。侃了一路终于晃晃悠悠到达目的地。

　　曹恩齐话少，只在旁边听着唐九洲和何运晨略带幽默的营业对话。边走边回味刚才在车上看照片猜人那一趴，自己对何运晨“白天是律师，晚上是……”的评价话语会不会让人引起误会。

　　他渐渐适应了两人以全新的关系展现在镜头前的状态。

　　何运晨这边，心知肚明这次录制的目的。除了是自己闲暇之余的旅游放松外，最重要的，还是解开两人之前因为分手闹出来的误会。换句话说，这不是藕断丝连的掰扯，而是维持两人体面关系的方法。

　　就像观众看到的那样。在曹恩齐鞋带三番五次自然开解后，何运晨依旧会保持以前的习惯，下意识接过他手里碍事的东西。

　　这种默契，是旁人学不来，做不到的。

　　“可能……对他好这件事，已经成为我生活里的习惯了。这东西，一旦成形，太难改掉。”

　　齐思钧听到何运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插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立刻攀升。

　　“大哥你快住口，我受不了了……这种鬼话倒是挺浪漫的，但我不是恩齐。听人劝，吃饱饭。要是真掰了，你就少干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如果你后悔了……”齐思钧想了想，把筷子收回来继续打鸡蛋，摇头冷笑，接道:“那就后悔着去吧。”

　　“哎不是，小齐怎么连你也误会我？”

　　“误会？”

　　郭文韬啃了口黄瓜从旁边经过，靠在水池旁洗菜，“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他找我聊天的时候那么战战兢兢了……看来你俩这问题有点复杂，”

　　“相当复杂，之前那些糟心事我就不再重复了。总之，我承认我自私，”何运晨满面颓容看着正在悠哉做饭的北齐二人，“我只想要他不受到任何伤害就好。其他的……我考虑不了太多。爱不是盲目占有。”

　　齐思钧把打好的蛋液倒进锅里来回翻炒了几下，同郭文韬对视后一齐看向何运晨，认真道:

　　“哲学家，你给我们说清楚没用啊，”

　　郭文韬接话，边切菜边摇头，“对呀小何，恩齐现在心里肯定还别扭呢，你的首要任务是把他开导明白。”

　　“啧啧啧，难受喽～！”

　　厨房里三人掰扯了半天，终于趁着话题的主人曹恩齐不在，把这顿饭解决了。石凯嘴里叼着从商店要来的棒棒糖过来送肉，见何运晨黑着脸端着炒鸡蛋出去和他擦肩而过。

　　“哎他干嘛去了？”

　　“最新线报，你何大律师要主动出击了。”

　　石凯一拍案板，吓得郭文韬把手里的蒜掉地上，“你看，我就说！他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我恩齐哥的！”

　　齐思钧和何运晨关系好，为了缓解此刻沉闷的气氛，故意开着玩笑调侃。示意大家注意把麦关掉才开口。

　　“不仅惦记，那可是深深的爱～～～呢。”

　　“爱？那还分手！？”

　　“大智慧的爱情观，我们普通凡人领悟不到。”

　　郭文韬还在剥蒜，被他俩逗笑，摇头叹道:

　　“行了你俩别闹了，小何这么考虑我能理解。他现在做的，不是为了重新追回恩齐的补救，单纯只是为了让恩齐不再误会。想清楚就好了……其实很简单。”

　　这边，何运晨把炒鸡蛋放在饭桌上后便不自觉溜达着去找曹恩齐了。

　　第五季的名学小屋整体上比第四季的硬件配置高些。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都没找到曹恩齐，便蹲在门口的池塘旁发呆看鱼。

　　再次抬头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眼前一黑，差点脚滑摔进水里。

　　“哎……你慢点，”

　　何运晨被声音的主人扶住，等自己恢复后才看清是，

　　“恩齐！你……在这儿啊？”

　　“你找我？”

　　曹恩齐很机敏，明白他的用意。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会意一笑，揪着身上松垮垮的红白大毛衣，看到周围可疑的摄像头，很自觉地同何运晨保持一米距离。

　　“没事，看看风景。”

　　曹恩齐见他口不对心，嘴硬的样子像极了不懂事的孩子。便直接给他了个台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想找我聊吗？现在我有空。”

　　何运晨犹豫半天，脚下的景观石头被他踢来踢去。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指了指曹恩齐手臂上的外套:

　　“冷吗？”

　　“还好。”

　　曹恩齐故意配合他把羽绒服外套穿上，双手抱胸看着他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能帮我拍个视频吗？”

　　“……？”

　　两人对视了不到半分钟，曹恩齐强硬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憋笑，大小眼盯着何运晨疑惑。

　　“害！难得回来一趟，kpi总要完成一下。”

　　就这样，本该顺利进行的谈话被何运晨这通骚操作搞乱。事后，在大家都出门找线索的时候，他自己却在书房发呆沉思，一遍遍看着刚才曹恩齐帮自己拍的那条尴尬又做作的视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自我质疑是不是今天吃错了药，之前两人分手的雪夜，那通理性又冷血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头发在手指间被薅乱，抬头就对上蒲熠星迷迷瞪瞪看热闹的眼神。

　　两人是合作搭档，后者心知肚明他在恼火什么事，揣着自己拿到的宝物兑换券装了起来。对话非常简单:

　　“小何，等会儿他们回来你去演一下，探探口风。”

　　“……”何运晨还沉浸在刚才曹恩齐的事中，半敷衍着答应道:“嗯嗯，好的……嗯？！等等！你都拿到——”

　　“嘘——！！！小声点！”

　　“演啊……我怕穿帮。”

　　“没事，恩齐已经被凯凯支走了，恋爱脑收一收，别分心，打起精神来！”

　　事实证明，这和曹恩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何运晨的表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回房后，他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早就已经在卧室呆着，并且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曹恩齐的鞋带再次松垮，他放下背包正准备弯腰系鞋带，却被何运晨抢先拽住那两根绳子，

　　“哎……怎么又开…”

　　“别动，”何运晨示意他坐下，自己低头认真给那人示范怎么绑才不会松，“你看这样，把它绕过来，两边扣住，再系上……勾过来，这样就好了，”

　　曹恩齐低头嗅到了空气中告别已久，藏在何运晨衣服上淡淡的海茶香。视线不自觉从鞋带转移到那人挂着眼镜的侧脸上……

　　整套动作在何运晨利索打好结后完成。曹恩齐伸手摸了摸鞋带，两人的手指正巧有了接触。

　　“谢谢。”

　　何运晨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过于暧昧，便立刻起身，故意指了指曹恩齐的鞋带笑道:“客气，你再踢腾试试，保证不开。”

　　这种举动带来的心动，或许在两人心里都留有一丝侥幸。那种说不明道不破的情愫，无需言语装裱，只留于潜移默化的习惯中。这样的感情刚刚好，不是情窦初开的稚嫩，也不是归于平庸的寡淡。

　　比如，在包饺子的环节，两人很自觉地凑在一起合作。是兄弟们打趣调侃间的肆无忌惮，是旁人眼中不露声色的小心翼翼。

　　何运晨口中自己的习惯，是只对曹恩齐一人的偏爱。

　　在何运晨提议和曹恩齐一起去铺床后，唐九洲也随之附和，却被石凯悄悄拉住，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杀青当天，大家留在村子里那副diy创作的画，之后也被曹恩齐在vlog中提起。

　　“遗憾没有，更多的是期待，”他在视频结束后感慨，“期待下一次见面。”

　　……

　　名侦探学院第五季杀青，兄弟几人也回归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何运晨一直想找曹恩齐解释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不过，这件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两人明白对方的心意，达到最后想要的目的，相互理解即可。

　　年末将至，何运晨飞到北京参加总公司举办的年会。庆祝活动伴随着歌舞表演，领导讲话，表彰总结等琐碎项目宣告结束。

　　他拖着早就疲惫不堪的身体，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冬日的帝都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气温骤降，何运晨在行李箱里翻找了半天，找到自己最厚的外套裹上也无济于事。狂打喷嚏点开了百度地图，大致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下意识定位到曹恩齐家。只跨了一个区，看上去不远。

　　回到酒店后感觉身体异常不适，被冻得瑟瑟发抖，灌了几杯热水后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同事见他病怏怏的样子吓了一跳。何运晨醒来后问酒店要了个体温计，二十分钟过后取出来对着灯一看，“好家伙！38.6℃！”

　　“我……发烧了？”

　　“那不然呢大哥！赶紧赶紧上医院，”同事拽着他准备往出走才突然意识到防疫政策，“哎等等，这附近哪里有做核酸的？”

　　“算了……我自己去吧，今天下午你们航班回上海，我发烧，去了医院是重点观察对象，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走不了了。”

　　当他一个人去到附近的医院后，看见门头上标识的“发热门诊”后又一阵眩晕。那个被隔离起来的通道他迟迟不肯进去，捅了嗓子眼后不停咳嗽，最后硬着头皮才进去。

　　在被告知自己只是单纯着凉所引起的感冒发烧后终于安心，给同事领导回了电话后，被医生和防疫流调组拉住，要求必须在当地居家隔离半个月。

　　居家？还十四天？哪儿来的家？

　　当天下午，曹恩齐接到何运晨打来的电话时，偏偏赶上他在直播间粉丝聊天。曹恩齐见是何运晨电话，便了草结束了直播回过去。接通后，听见那人虚弱的声音，心立刻提到嗓子眼，担心那头出什么事。

　　何运晨抱着热水在门诊走廊上给他解释了半天，终于……

　　“……来我家借住？”

　　“嗯，酒店现在都被征用了。我…”

　　“那你传染给我怎么办？如果我成密接了，你就不怕耽误我年底出通告吗？”

　　何运晨愣住，掐着杯子的指尖渐渐发白，感受到身体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因情绪波动带来的心悸。曹恩齐刚才的话没有带任何情绪，活脱脱像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抱歉，是我考虑欠佳，如果打扰的话就算了，我，”

　　那头吃了口苹果，咀嚼声在话筒里回荡了十几秒突然笑出声，“哈哈哈来吧，和你开玩笑呢！我还真能把你这个病人扔下露宿街头。我这两个月都空档，记得把药带上，核酸我们小区每天都做，放心很安全。哪个医院啊？定位发过来，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

　　何运晨仿佛能看到他得意的表情，大喘气回应曹恩齐独有的幽默，“你……哎曹恩齐你给我等着，等我病好了再找你算账…”

　　“算账？行啊……少说两句，先留着点精力等我过去接你。”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钢琴，还有房间里熟悉的淡玫瑰香……何运晨一进门，再次被曹恩齐家落地窗外的景色吸引。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第二次来曹恩齐家，貌似也是因为疫情。

　　“哎……又回来了，”

　　“还是老地方，被褥前两天我刚换过……”

　　曹恩齐接过行李，很自然地坐在自己那架已经包浆的钢琴旁，伸手去够“恩恩”。

　　何运晨立在客厅还没脱外套，目光在曹恩齐的卧室和书房间游移。尴尬道:“老样子……是，”他故意指着书房问那人。

　　“啊？”曹恩齐抬头，猛然对上何运晨假装平静的目光，立刻顺着台阶下来，冲他点点头，“对，那个，书房我还换了新香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是——”

　　“只要是你换的我都喜欢。”

　　何运晨下意识接话，声音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目光从刚才的平静转为认真凝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何运晨摘了口罩深呼吸，那个熟悉的海茶味扑面而来……他低头用余光偷瞄身侧的人，将微笑藏在领口中。

　　“闻得惯吧……”

　　“嗯。”何运晨点头，他也清楚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新换的香薰，而是之前两个人还在一起时，何运晨送给曹恩齐的香水。

　　缓缓转身后，何运晨注意到那人怀里抱着的玩偶，试图接过“恩恩”，“很可爱，是生日礼物？”

　　“对，粉丝送的。”

　　“粉丝？”他揉着玩偶的头发，宠溺的表情肆意展现在曹恩齐眼前，明知道这事瞒不住还依旧陪他演，“这个VC，一定非常爱你。”

　　“是啊……那我要好好谢谢他（她）了。”曹恩齐开口时，手上抓着“恩恩”，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何运晨。

　　秉承照顾病人的原则，曹恩齐还是让何运晨休息，自己下厨做饭。这种病号餐没什么技术难度，只要搭配好食材基本没有大问题。他点开某软件搜索食谱时，听到书房里已经传来那人安睡的鼾声……

　　出于好奇，他卸了围裙蹑手蹑脚探进书房。

　　何运晨果真睡得踏实。透过窗外的光，曹恩齐明显看到他本侧躺，却因为自己来时的动静被打扰，顺势翻了个身，平躺在抱枕上。

　　曹恩齐上前捂嘴偷笑，本想帮他掖被子的手，突然被那人轻轻抚上。

　　“……？！”

　　曹恩齐大脑一片空白，试图将手抽回，却被何运晨缓缓吐出的梦话打动:

　　“……恩齐，不要走……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