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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其心所蓄 ...

  •   第一节簪花之喜
      凤鸣柳扬手将浇花喷壶倾斜了个角度,看着水从喷头里出来淋到花朵上,水线打得花朵微微颤动,点点的水珠在花瓣叶子上转悠打滚。
      身后一阵轱辘碾地而过的声音,她弯腰伸指掐掉一朵花,头也没回地说:“这些花倒坚强,已近十月,可依旧开得灿烂。”
      “都是十数种花杂配而成的新品,花期自然与别的花不同。”高炯转着轮椅移到凤鸣柳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那朵半红半蓝的花。“蹲下来一点。”他吩咐凤鸣柳。
      凤鸣柳看了看高炯手里的花,又瞧着高炯抬起的手臂,笑道:“这么一大朵花戴在头上,城主不觉得俗气吗?”
      高炯不语,微笑着伸手拉住凤鸣柳的手臂,将她往下一扯,凤鸣柳重心不稳,顺着高炯的力道便跪了下来,上身却扑入了高炯的怀里。
      “城主……”凤鸣柳咬牙试图从高炯怀里挣脱出来。
      高炯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却不紧不慢地将花簪入她发间,“跟在我身边快一个月了,从来就没见你换过打扮。从我见到你的时候起,你头上就只有一根玉钗一条丝带,清丽倒是清丽了,就是太素,现在衬上一朵花才显得喜气。”高炯将花簪好后,打量着凤鸣柳,越发满意地笑了。
      凤鸣柳站起身拍掉膝盖上沾的浮土,看着高炯的笑脸,冷笑了一声道:“奴婢就是奴婢,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在这应宿城里,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倒霉,这一点城主不是不知道吧!”
      高炯看着凤鸣柳,笑了笑,道:“你别操心那么多,乖乖跟在我身边我就能保护你。”
      “那别人呢?她们的死活就不重要吗?”凤鸣柳瞪着高炯。
      高炯双手扶在车轮上,“至于别的女人你就不用管了,也许她们愿意呢,这也不一定。”他车轴转了方向,“你愿意赏花就再待一会儿吧,我和几位大人还有话说,半个时辰之后你进来伺候我。”
      凤鸣柳心里闷着气,但依然随声应答道:“是,奴婢遵命。”
      高炯停手回头盯着凤鸣柳,却又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摇着车慢慢走了。
      他知道刚才凤鸣柳那番话的意思。的确,在这应宿城里,女人要么为奴为婢,要么为妻为妾,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主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苦。
      凤鸣柳自从来到之后就是应宿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这美貌惹得好些人垂涎,有人明着表示要迎娶,有人暗着秋波送意,甚至有人喝醉酒装疯卖傻调戏……出尽了洋相的也不在少数。好在他曾经便定下过规矩,所以底下的人也不敢太过逾矩。
      可即便如此,凤鸣柳还是会经常恐惧的恶梦连连,每天早上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在。直至跟着高炯做了他的奴婢,她才睡过几晚好觉。虽然依然带着奴婢的身份住在下室,依然每天对着白骨和天花板的牌位,但是死人总比活鬼好,起码不用担心他们会找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明目张胆地对你下手。

      第二节女人战争
      “姐姐,你看那是哪个贱婢,居然敢掐了城主的花戴在头上?我倒想看看是谁那么不打量自己的模样!”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鄙夷的笑意越过花丛传入凤鸣柳的耳际。
      她回头,只见一紫一红衣衫的两个女人渐渐走近。
      她们二人容貌有六分相似,妆扮也无甚差别,白净的脸颊上衬着淡淡的胭脂红,云髻上的步摇明晃耀眼。只看这样貌,倒真称得上是雍容华贵的美人。
      她认得这两个人,虽然不知道名姓,可认得出这紫衣红衣本是白虎大人的婢女,是在上个月同时被欧阳墨羽纳为妾室。
      凤鸣柳抱着洒水壶转过身来,略略躬身行礼道:“奴婢给二位夫人请安。”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城主的大红人啊!”红衣摆手笑道,“凤姑娘的礼我们可不敢受,依你现在和城主的关系,说不定过几日就只有咱们给你见礼的份了。”
      她这一言一出,紫衣女子便和着细声笑了起来:“姐姐这话说的是,我说凤姑娘怎么那么多人来求亲都不答应,原来心里早就认定城主了!”
      红衣女子轻移莲步走到凤鸣柳近前,绕着凤鸣柳走了一周,啧啧咂着嘴,:“凤姑娘可真是生的一副媚秀之相,怪不得连城主也被迷住了。”
      “如今城主身边就凤姑娘一个人,可见专宠呢!”紫衣女子也向凤鸣柳靠了过来,轻佻地将手搭在凤鸣柳肩上,轻薄地笑问,“凤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让城主如此迷恋于你?是脸?是身体?还是……”她咯咯又笑了起来。
      凤鸣柳往后退了两步,甩开紫衣女子的手,带冷笑看着她们。她明白她们二人在说什么,也明白她们的尖刻来自何处。

      应宿城的整体是芙蓉状的,每一个芙蓉瓣的位置建着一个木火土金水中的一行石城,而芙蓉中心便是城主的居所,称为“极城”。木火土金水五行石城中,每一城里都有许多女人——其中有几到十几个是与城中侍卫成过亲的女人,其他的就是五行大人的婢女。在五行大人中,火行的朱雀大人赤雀南有一名舞姬,土行的螣蛇大人黄宫垩有两位侍妾,而水行的玄武大人欧阳墨羽有名分的爱妾便有三个,没名分的女人更是不可知。
      但是,在凤鸣柳跟随城主之前,这极城中没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嫉妒心往往生得很浅,一点点机会便会将它勾到外头来。
      凤鸣柳的美早已经引得许多女人妒忌,而欧阳墨羽对她的垂青、黄宫垩随之而来的醋意更是引来了许多女人的艳羡与不满,当她做了高炯独一无二的婢女时,许多女人的嫉妒心便被完完全全勾引出来了——凭什么她们来了这么久都难得见城主一面,而这个女人不过才刚来城里,就能让从来不进女色的城主收为贴身婢女?自己哪里不如她?

      “两位夫人请放尊重一些。”凤鸣柳清冽的眸子来回扫视了一下紫衣红衣,然后故意悄声笑着说,“二位比奴婢来的早,这城里的规矩想必不会不清楚吧?私自议论主子是非可是大罪,尤其是议论城主!”
      果然,红衣紫衣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沉默下来。
      沉默了片刻,紫衣女子忽然愤恨地看着凤鸣柳道:“你不过是个贱婢,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现在已经是玄武大人的新夫人了……”
      “哎?”凤鸣柳笑了一下,“你只是玄武大人的新夫人,可不是城主的夫人!即便是玄武大人也要听命于城主,又何况是二位新夫人呢!”
      “你……”紫衣女子怒指着凤鸣柳,粉嫩的脸颊此刻却涨得通红。
      红衣女子拉住紫衣女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
      “没想到凤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倒还是很守本分啊。”红衣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冷笑,“可是就算我们是玄武大人的新夫人,那身份地位也高过你一个婢子,你就不能这么无礼地跟我们回话!你刚才的情况就是目无尊长,该打!”她说完之后便一个巴掌挥了过去,啪一声响亮落在了凤鸣柳的左颊上,凤鸣柳连反应闪躲的时间都没有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下来。
      这一巴掌打得力气十足,凤鸣柳只觉得脸颊肿胀,一摸嘴角,居然已经有血出来了。她苦笑了一下,心里暗道,自己果然已经被人恨之入骨了。
      应宿城里的男人很多,能让她们这些被掳来的女人心甘情愿跟随的却寥寥无几。
      苍梧春虽然英俊温柔,但却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起居一直由贴身婢女解素环照顾,自己则醉心于醇酒。
      赤雀南倒是有些潇洒但却并不风流,他早些年收了一个舞姬,至今依然是那名舞姬陪伴左右。
      黄宫垩天性多疑,虽然不愿见到其他人有锦绣佳人在侧,可他本身对女人并不上心。他的两名侍妾姿色中上,性情温顺,倒也相安太平。
      黄宫畀与白虎商均对女人没有兴趣。
      欧阳墨羽的确很受女人青睐,他有时温文尔雅,有时邪魅惑人,引得许多女子倾心相与。只是他太追求新鲜刺激,得到过的女人不少,但付出的真心却不多。
      算来算去,这城里一等一的好男人当属城主——高炯不比苍梧春的冷漠、赤雀南的挑剔、黄宫垩的阴鸷、黄宫畀的木讷、白虎商的暴戾、欧阳墨羽的邪气,他自成一种风流,淡漠疏远有之,体贴温柔有之,幽默俏笑有之,庄重威严亦有之。
      高炯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也很少与女人接触,即便是相见,也往往仅是在远处给手下的那些夫人以蜻蜓点水般的淡然微笑——他将凤鸣柳收在身边纯粹是个意外,是他觉得她需要自己的保护,而自己也想要她的善良与开朗。又因为双腿不便一直坐在轮椅上,他美好俊朗的外形便平添了一种琉璃般的易碎之感,这又引来了不少女人的怜惜爱意。就这样,高炯带着神秘感成了许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即、想要照顾呵护的文秀天神。
      凤鸣柳是不属于这些女人中的一员的。
      因为她偷着看见过高炯下命令时的那种眼神,那种生杀予夺成竹在胸的自信,那种让她以为他即将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她心里觉得恐慌,以致于跟随了高炯之后她便没敢再去和解素环联系,她怕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让高炯的眼睛发现她与解素环的秘密调查。她现在还不想死,起码不想连累解素环与她一起死。
      凤鸣柳怕他,不爱他,觉得高炯也不见得对她有什么意思。他虽然常常对她表示温柔的关心,可有时却又顺口把她当做婢女命令。二人如此不平等,又如何谈爱?自己与他是再清白不过了。
      城里的女人都以为凤鸣柳受着城主的专宠,都在嫉妒她,而那些爱慕欧阳墨羽和城主的女人更是恨她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想想,她倒真觉得自己冤枉。今天,自己不过是在极城的后园里浇花,居然也能结结实实地挨一巴掌,可见的确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凤鸣柳擦掉嘴角的血,抬起头冷冷地盯着红衣女子:“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夫人今天这么对我,难道不是目无尊长?横竖我是城主的丫头,即便我犯了错也该由城主来罚,新夫人越界了。”
      红衣看着红肿着脸而不慌不乱的凤鸣柳,觉得气势忽然就被凤鸣柳那寂冷的眼神抽干了。倘若凤鸣柳哭闹,她还觉得凤鸣柳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女人;可如今受了言语侮辱挨了打的凤鸣柳居然如此镇定,这样的女人却真的不像女人了。她一时心虚起来,反而没了主意。
      “你这女人,我们今天就是要打死你,看看城主会不会要我们姐妹给你抵命!”紫衣没有留意到红衣眼里的复杂神色,只是觉得凤鸣柳没有还手便是自识位卑,不敢与她们计较。紫衣跨了一步上前,抬手露出细长的指甲就往凤鸣柳脸上抓去。
      有了第一次教训,凤鸣柳已经起了警戒。这次紫衣的指甲没有到近前,凤鸣柳便抱起水壶挡开了,同时喷头里洒出的水正好淋在紫衣的脖子与前胸上,滴滴答答湿了一大片。
      “你居然敢戏弄我?”紫衣难以置信地看着抱着水壶不卑不亢而立的凤鸣柳,“你好大的胆子!”
      凤鸣柳一见她那恼羞成怒的眼神,便知道今天触了霉了,丢了水壶转身便跑。
      架,她从前打过不少,可却都是用武功决胜负,如今失了功夫,要她像那些不懂武功的女人一样厮打,她还没学会。而气头上的女人打起架素来最是不雅,指甲狠掐,金莲猛踢,扯头发,打耳光,暴躁的像头母老虎,泼辣凶悍全无一点文静柔美之气。所以为了不挨打,她要跑,逃走找庇护。
      “你给我站住!”紫衣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叫,“姐姐,快点帮忙追啊!今天要是不讨个公道,以后咱们怎么立威?其他的贱人还不是要学着她的样儿欺负咱们?”
      红衣本来不想动,细思量下又觉得紫衣的话有理。欧阳墨羽的女人不少,说不定哪天便会又纳新宠,今日便是杀鸡儆猴,决不能让新宠以为她们好欺负。而且对于凤鸣柳,自己刚才的确是先打了她一个巴掌,即便自己现在不参与,恐怕真要怪罪也脱不了干系。倒不如今天就把凤鸣柳给压倒,让她不敢心存怨言。想到这里,红衣便右拐绕过花丛,抄近路追了上去。
      凤鸣柳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可是现在见红衣想从侧面截来,知道自己若再不出声求救一定会吃亏,于是也不顾得那么许多,一边跑一边大喊:“城主救命啊——救命——”
      她的声音一直是脆亮的,仿佛清澈的流水一般,曲折向城内传去。她希冀高炯或者极城中的其他什么人快点出来,快点来救她。
      然而援兵未到,她便被抓住了——奔跑时扬起的头发被紫衣抓在手里。紫衣使劲一拉,凤鸣柳吃痛地哼了一声,随着紫衣的力道往后跌去,背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让你再跑!”紫衣抬脚踹在凤鸣柳的胫骨上,很满意的欣赏着凤鸣柳的痛色,然后轻蔑地又踹了一脚在她的膝盖上,骂道,“贱人!狐媚子!伺候城主一个月了都没听说城主要娶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最多不过就是个侍寝的丫头!哪日玩腻了被人丢掉,你连地上的老鼠也不如!”
      凤鸣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但是红衣已经来到了近前。她一脚踩在凤鸣柳的胸口,眼睛冷冷地瞪着凤鸣柳,脚尖不停地碾着凤鸣柳胸口边的肋骨,使劲儿地碾着。
      凤鸣柳只觉得疼得要喘不过气来,红衣鞋尖上艳红的刺绣仿佛是自己心口溢出的血,红的刺目,疼得钻心。“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凤鸣柳咬紧了嘴唇。
      红衣拔掉头上的步摇,在半空里对着凤鸣柳的脸颊比划道:“我问你,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听她这么说,凤鸣柳忍着痛冷笑了一声,“今天发生什么事,难道二位夫人不知道吗,还用得着来问我一个丫头?”
      “你还不老实!”紫衣也拔下了头上的步摇,弯身对着凤鸣柳的腰便刺了一记。再拔出来时,簪头染了半寸多长的血迹。
      凤鸣柳疼得将嘴唇都咬破了,后悔为何会一身武功尽失,后悔没有早些随高炯进城。现在不知道这两个丧心病狂的魔女要怎么折磨她,最糟的是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还是不说?”紫衣将带血的簪子贴在了凤鸣柳的脸上逼问她。
      凤鸣柳闭上眼睛,粗重地喘了口气。
      紫衣见凤鸣柳不答话,抬手扬簪便要划伤她的脸。然而簪子刚起还未落下,便被一粒飞来的东西打落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清冷的厉喝从二人背后传来。
      红衣与紫衣扭头去看,才发现原来五行大人都来了,最前面是坐着轮椅的城主。城主一向是温和的,而今却面色铁青,额上隐约可见暴怒的青筋。
      欧阳墨羽瞧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凤鸣柳,走过去一把拽开红衣,“还不把你的脚拿开!难道想让人斩了不成?”
      红衣与紫衣见欧阳墨羽脸色不善,怕欧阳墨羽生气,赶忙示弱撒起娇来:“大人,不是我们,是她先对我们无礼的。”
      高炯的侍从张延龄已经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了凤鸣柳的跟前。
      “不相干的滚开!”高炯没有再看紫衣红衣,也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袖口放出一条丝带,打旋绕在凤鸣柳的手腕上,然后用力一拉,将她从地上拽起,可落入怀中时却极轻,像是怕伤到了她。“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哪里痛?”
      凤鸣柳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高炯,抽着嘴角苦笑了一下,“都痛。”
      高炯温柔地抚着凤鸣柳的脸颊,替她擦掉沾在脸上的血迹,稍稍放了心,“还知道笑,说明不是很严重。”
      “哭着去死又不会不痛,何必白白流那么多眼泪。”凤鸣柳扭头看了紫衣红衣一眼。
      高炯将凤鸣柳往怀里又揽了揽,然后对张延龄道:“我们回去,叫李大夫给她看看。”
      黄宫垩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紫衣红衣两人,又看向欧阳墨羽,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城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过是个刚得了名分的如夫人,就敢到城主的石城来耍泼,难保她们后面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黄宫垩,你什么意思?”欧阳墨羽冷冷地盯着黄宫垩。
      高炯对黄宫垩的话不甚在意,“女人的事不能牵扯到男人身上,”他又淡淡看了欧阳墨羽一眼,“这事你看着办吧,完事之后给我个交代就行。”
      欧阳墨羽看着高炯的面色,转身对着后面的侍卫道:“来人,将她二人拖下去杖毙。”
      一听说要杀人,紫衣红衣顿时大哭起来,跪在去抱欧阳墨羽的腿,“大人,大人饶命啊!”
      凤鸣柳也是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睛,“城主?”
      高炯却抱着凤鸣柳头也不回地向极城而去,“命就先留着吧。只要我的人没事,你的人暂时也不必死。”
      “是。”欧阳墨羽一脚踢开抱着他腿的紫衣红衣,“先将这两人拖下去。”

      第三节他的秘密
      好在应宿城里的女人都不会武功,所以即便红衣紫衣下手狠了些,凤鸣柳依然伤的不太重。膝盖和胫骨还算完好,虽然被踹得有些骨裂,但是没什么大碍,养些日子就能恢复;腰上的伤,敷了药酒消了炎处理好后,血也止住了;只是为了揉散心口被碾出的於血,凤鸣柳着实又疼了好久。
      “以后不要离开极城了,”高炯用指腹抹掉凤鸣柳疼出的眼泪,“我已经下了命令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极城。”
      凤鸣柳看着高炯的眼睛,听着他的话,竟然觉得有些愧疚。
      无论高炯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抓来那么多各家小姐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的确没有为难过自己。别的不说,只说她在极城里再没受过轻薄与委屈,她便满足了。可是即便他对自己不薄,自己还是一直在找机会搜集这个应宿城的秘密,想着如何逃走,如何将不甘愿留在这里的女人统统放走。她觉得对不起高炯。
      凤鸣柳垂下眼睑道:“是奴婢不好。”
      “哦?”高炯挑起她的下巴,让凤鸣柳看着他的眼睛,“你说说,你哪里不好了?”
      凤鸣柳看着高炯问:“玄武大人会怎么处置两位新夫人?”
      “也许,”高炯眼里溢着一丝玩味的笑,“动手的斩手,动脚的斩脚。你可还满意?”
      这话入凤鸣柳的耳里,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她们还那么年轻,没了手脚,恐怕这辈子也就完了。”
      “你想为她们求情?”高炯盯着凤鸣柳。
      “不。”凤鸣柳摇头,“她们既然在极城的地方犯错,那就该受罚。践踏了城主的威严,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仁慈了。”
      “所以人不能做错事,否则后悔也来不及。”高炯点头道。
      凤鸣柳只觉得高炯意有所指,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告诫自己什么,只得岔开话题道:“今日奴婢也有错,她们骂奴婢,奴婢回了嘴。依奴婢的身份,奴婢是不该的。”
      “身份?好啊,”高炯看着凤鸣柳,指尖轻轻摩挲着凤鸣柳的脸颊,“你若嫁给我,就是这城里的第一夫人,再没有人比你高贵,再没人能欺负你!你觉得如何?”
      凤鸣柳第一次见到高炯脸上的这种轻薄之色,忽然又有了曾经梦魇的感觉。对着这种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头待宰的羔羊。
      高炯瞧见了凤鸣柳眼中的悸动,笑意越发,“我听说很多人都想成为我的女人,而她们都以为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们何不顺理成章假戏真做?”
      “顺理成章假戏真做?”凤鸣柳双手握住高炯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奴婢可从来没有想过和城主演戏,奴婢就只想做个奴婢。”凤鸣柳小心掩盖住心里的恐惧,强自笑道,“在这城里,女人都不过是个玩物。与其做玩物,还不如做奴婢好些,身体不自由,起码心还是我自己的。”
      “是吗?”高炯看着凤鸣柳冷笑道,“你有心吗?谭言修对你那么好,你还是一次次的要逃婚要离开他,你的心在哪里?你真就那么爱齐孤鹄?还是你心里就是那么自私,就以糟蹋别人的真心为乐?”
      凤鸣柳也不怯懦,听他说到自己的过去,对着高炯的冷笑也笑了,“看来城主倒是对抓来的女人了如指掌啊!”她笑着笑着,忽然嘴角翘起一抹鄙夷,“城主做事自然有城主的理由。既然城主对我们的身份如此了解,可见我们的身份是在城主的算计之内的。虽然我不知道城主想利用我们的身份做什么,可是既然城主知道我对不起恭宏谭府,又为自己的父亲所责备,那么我的身份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果真是聪明!”高炯点头对着凤鸣柳,“不过短短时间里便知道了不少,看来这城里还有和你一样不安分的女人啊!”他反手攥住凤鸣柳的手,“是谁?是解素环吧?”他眼光带着凌厉的神采,嘴角却带着微笑,“你和她关系甚密,往常我不想追究,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我再不过问,你会越来越不听话的。”
      “你……”凤鸣柳听他说到解素环,心下大惊,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却没想到依然被他察觉,可怕的是自己竟一点也不知道。与他斗,看来是斗不赢的。
      “不用着急,”高炯像看着濒死的猎物一般对着凤鸣柳,他笑道,“就冲你那天晚上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忍心伤害你。不过你也别想着要离开这里,否则我会教你后悔一辈子。”他语气冰冷,却笑得愈发开朗,“别以为自己能瞒得了我,这城里上下几千人,若是我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这城里早就易主了。”
      凤鸣柳使劲挣了挣他的手,想逃出他的钳制,却终是没有挣开。“城主想如何处置奴婢?”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你乖乖的跟着我。”高炯松开她的手,“既然你不爱谭言修,你喜欢的齐孤鹄又不珍惜你,那么爱上我有那么困难吗?”他的眼神褪去刚才的精光,转而变得温柔,“相信我,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只为你在那个晚上对我的关心。”
      凤鸣柳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了那个遇到他的月圆之夜,那个轮椅上脸上苍白的稚嫩少年,那么戒备,那么脆弱,让人不自觉的怜惜。
      “跟着我,不要背叛我。告诉我,你能做到。”高炯蛊惑地看着凤鸣柳,温柔的催促着她,要她快些保证。
      凤鸣柳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早就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了,那个少年不过是他的一个幻影,仅仅在他身上存在了一瞬间而已。他是应宿城的城主,是个阴谋家,而不是别人。
      “你不是那晚上我关心的少年。”凤鸣柳摇头,身子往后挪了挪。
      高炯却出乎意料没有生气,依然温柔,将凤鸣柳的手拉到唇边,“可你却是那晚上拼命救他劝他吃药的女人。”他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少年真是好久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温暖了。”
      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似乎又有了那个少年的影子,忽然让凤鸣柳觉得有些可怜,“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十五六岁的样子?骨头骤然缩短伸长,岂不是很痛苦?”
      高炯盯着凤鸣柳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一跃从轮椅上站起移坐到凤鸣柳的床上。凤鸣柳大骇,转身往床里面滚去,可是却被高炯拉住,硬扯进了自己怀里。
      凤鸣柳在高炯怀里挣扎着:“你说过,只要婢女不同意,任何人不许胡来的!你是城主,不能带头知法犯法!”
      高炯却没有接话,与刚才威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只是耐心抱着她安抚她,轻声说:“是很痛苦,我每个月圆之夜都会这么痛苦。”他嘴唇贴在凤鸣柳的耳边,低语道,“每个月圆之夜,我都会化作十五六岁的少年,那个时候全身都疼,我什么事也不能做,即便有人要来杀我,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举刀落下。那种无助……”
      “是病吗?为什么不找大夫看看呢?”凤鸣柳偏过头,躲开他的嘴唇。
      “你以为这事一泄露出去,我还能活过下一个月圆之夜?”高炯的眼神幽深寂寞,“背着不能说的秘密,其实很累,是一种负担。”
      “那你不应该告诉我。”凤鸣柳说。
      “你是想说你也想借机杀我吗?”高炯看着她问,但是眼神却不狠戾,不改刚才的温柔。
      “知道的越多,往往死得越快。”凤鸣柳直视高炯,“我不想知道那么多。”
      “我以为你千方百计的调查,就是为了找出我的死穴。”高炯笑了笑,“如今我自己主动告诉你,你却不肯听了。”
      “你……”凤鸣柳咬紧嘴唇。
      “放心,我说出来不是为了杀你。”高炯叹了口气,“我是真累了,想找个人诉诉苦。与其找个没见过我发病的,倒不如跟你这个见过的说说,也许还能博得你的同情。”高炯笑笑,“如果我问你,在我最软弱的时候,你愿不愿护着我陪着我,你会怎么答?”
      凤鸣柳看着高炯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的眼神,吸了口气,“我愿意。”
      高炯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笑问:“为什么?”
      “因为假如这应宿城让别人做了城主,我们这些人一定比现在过得还要惨。”凤鸣柳缓缓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依然是你来做城主。”
      高炯笑了,笑意流进心里,“还好,看来你还不是恨我恨进心底。”
      “我不恨你。”凤鸣柳也笑,“你虽然叫人抓了我来,但你对我却并没有什么不好。”
      “善因善果?”高炯微笑着收紧手臂圈着凤鸣柳,“你还不是真的嫉恶如仇,若是真的嫉恶如仇,一定会想对我除之而后快。”
      “因为我还没发现你是个天大的坏人。”凤鸣柳这次没有挣开他,只是在他怀里道,“若是哪天我发现你做了天理不容之事,说不定我连做梦也会想着杀了你。”
      高炯轻笑起来,“你现在哪里像个婢女与城主在说话?”
      凤鸣柳笑着撇撇嘴:“正邪立场,何须谈身份尊卑?过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奴婢,你还是城主,我绝对不会以下犯上。”
      高炯指头压在凤鸣柳唇上,“别,我不要你和我生分。你是我心里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块净土,我不想再失去。”
      凤鸣柳仰头看着高炯,只觉得他神色中带着一些生死别离的悲催,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今天跟我说这个?你从来都不是这样软弱的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炯无奈地笑笑,“还没发生,不过应该快了。”
      “为什么这么说?”凤鸣柳从他怀中挣开,坐起身对着高炯。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高炯问。
      凤鸣柳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九月十四了!”
      “是快到月圆之夜了。”高炯笑笑,“越近月圆,我的身体便越弱,直到十六的子正,我的身体才能恢复。”
      “你在担心这个?”凤鸣柳问,“曾经你不是都瞒过去了吗?”
      “这次是瞒不过去了。”高炯将手伸给凤鸣柳看。他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手背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像张薄纸,脆弱无力。
      “怎么会这样?被人发现了吗?”凤鸣柳捧起他的手。
      高炯收回手,不肯再给凤鸣柳看,“我今天动了真气,反应便强烈了些。”
      “因为我?”凤鸣柳看着高炯。
      高炯笑笑,“英雄救美,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别胡说了!”凤鸣柳焦急地打断他,却又立即压低声音,“黄宫垩一直和欧阳墨羽不和,其他人也各怀鬼胎,若是被人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你真是死期近了。”
      高炯依然在笑,“晚了,我今天打落发簪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察觉我的身体状况不佳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原因,但如果有心背叛,这两日应该会有人找机会试探的。”
      “那怎么办?如果没有保护,你岂不是很危险?”凤鸣柳道。
      高炯看着凤鸣柳,苦笑道:“保护?朋友和敌人,往往在一念之间。我不能贸贸然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即便是我最亲近的侍卫也不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悲哀,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个值得相信的人?”
      凤鸣柳摇摇头:“我明白的。好在你平日便不怎么出去,现在依然深居简出想必也不至于引起怀疑。至于那些恶意试探的,我们再想办法挡掉。”
      “你说‘我们’?”高炯看着凤鸣柳,灿然笑了起来,“你又想保护我?”
      凤鸣柳不理会他的笑,“你把秘密告诉我,不就是想让我陪着你吗?”
      “我是很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可是会有危险。能说话的时候还可以伪装,让他们不敢轻取妄动,但明日亥时我是毫无力气的,如果他们那个时候动手,我会死,也会连累你。”高炯敛了笑意,抚摸着凤鸣柳的头,“我是不是很卑鄙自私?就用你的同情心拉你和我在一起?”
      凤鸣柳抿嘴笑了笑,然后说:“如果你能在我救了你之后放我走,那我便原谅你的卑鄙自私和滥用我的同情心。”
      高炯看着凤鸣柳,半晌,突然笑问:“你怎么总是这么孤勇?明知要嫁个死人还愿意回去,只因为想找真凶;知道我有危险会连累你,你还想帮我,就算我现在给了你承诺,就一定能兑现吗?就算我兑现了,如果以后你真的再见齐孤鹄,你会怎么对他?也把命交给他?”
      “他不需要我。”凤鸣柳笑笑,心里却泛起一阵感伤。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会常去梨园落听琴姑娘弹琴。她抬头问高炯:“你觉得我还有机会见他吗?”
      高炯靠近凤鸣柳,“你问我?我说我不想放你去见他。”他圈着凤鸣柳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脸埋进她的发里,“今天事情都说开了,你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凤鸣柳伸手推他的脸,“别在这里跟我闹,再闹我要生气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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