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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应宿之城 ...

  •   第一节诡异之房
      古临渊猜的没错,凤鸣柳的确是被几个蒙面人点了睡穴抓走了。但是因为毫无知觉,所以她醒来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凤鸣柳睁开眼便望见了床顶的木雕八卦图,卦上南离北坎东震西兑,正是文王后天八卦方位。这八卦图作为装饰并不稀奇,但是在床顶悬挂此物,凤鸣柳还是第一次见到。莫非这屋里有什么妖魔必须用此物震摄不成?
      她撩开床帘穿鞋下了床,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房间很大,陈设不多但整齐有秩,只是凤鸣柳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走到墙边伸手摸了一下墙壁才确定,果然这墙并非平直的而是带了弓形的弧度。凤鸣柳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四面都是如此,显然这房间是故意建成圆形的了。如此奇怪的圆形房间,如此奇怪的木刻八卦牌,这房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凤鸣柳想着又抬头看向屋顶,这一看不要紧,她吓的猛然后退了两步:屋顶呈穹形,上面密密麻麻吊满了巴掌大的紫红牌位。凤鸣柳倒抽了一口冷气,明明是生人居室,却悬了这么多本该在祠堂出现的牌位,这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捂住胸口定了定神,重新抬头看那些牌位,上面的字不大,凤鸣柳勉强可以瞧见离自己最近的这方牌位上的竖排小字——先妣杨氏之神位。

      “你醒了?”一个半高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凤鸣柳心下又是一惊,自己身后是红白色石墙,如何声音就会这么清晰地穿墙而入?她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个眉眼修长的年轻男子。
      “我以为你还会再过一会儿才醒呢。”他薄薄的嘴唇又吐出一句话,然后对着凤鸣柳微笑了一下,那一笑甚是温柔。
      若是在别处遇到这样一个男子,凤鸣柳一定不会防备他的温柔。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满各式怪诞的房间里见到他,凤鸣柳只觉得妖异。“这是哪里?”凤鸣柳后退了一步,打量起他出现的那个位置。原来那地方开有一扇石门,颜色与墙壁无异,闭起来的时候与墙一体,打开的时候却是石门。只是门边并未有任何类似开关的旋钮,凤鸣柳有些疑惑,难道这门只能从外开不成?
      那俊美的面容又绽开一笑,“这里是应宿城。”
      凤鸣柳看着他一身墨黑的绸衣,那质料仿佛过了水一般光鲜,衬着肩头露出的五彩披风,整个人越发显得妖媚而精神。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除了觉得墙体不对劲之外,还有一个不对劲——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只有五种颜色:青赤黄白黑,正与他披风上面的颜色相应。木为青,赤为火,黄为土,白为金,黑为水,分明是五行。“应宿”,的确人的一生谁也脱不出这五行包裹,倒真是应了这应宿之意。“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凤鸣柳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想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那男子见她如此抗拒,却是笑着慢慢欺近凤鸣柳,“你害怕?”
      凤鸣柳又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到了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她低头去看正是陶氏姐妹捆绑自己的绳子,这才想起了陶金荔。“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也在这里吗?”她抬头看着那人问。
      那个男子将食指横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又向我提问了呢?”他说着手臂一伸,已然抓住了凤鸣柳的左臂,微微一提,逼迫凤鸣柳看着自己。“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声音依然那么低柔,仿佛他一向是温和可亲的,如果不看他手指关节的紧绷,真的会以为他是怕碰碎了凤鸣柳。
      凤鸣柳此时一身武功尽废,毫无反抗之力,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疼痛,不得不抬头与他相视。那满面的阴柔妩媚越发让凤鸣柳心里发凉,他似乎是在算计什么,但是糟糕的是她并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我害怕。”凤鸣柳不认为自己在他面前撒谎是明智之举,于是说了实话。
      那个人又是一笑,更凑近了凤鸣柳的脸。他浅浅的呼吸触着凤鸣柳的脸颊,声音越发带了笑意,“你在怕什么?是怕这屋子,还是怕我?”
      凤鸣柳极力将身子向后仰去躲避这种亲近,“你不觉得应该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吗?”
      他摇摇头说:“她不在。好了,该你了。”
      凤鸣柳本以为除了齐孤鹄之外,男人都是直性子,今日才见识到天下还有比齐孤鹄更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两样都怕,”凤鸣柳诚实回答,随即说,“能先放开我吗?”
      他左手指腹轻轻扫了一下凤鸣柳的脸颊,撤身松手,“你肯嫁给我吗?”
      凤鸣柳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从听见他说话开始,只有这一句他是没有笑的,但是也只有这一句凤鸣柳觉得是最不可信的。与他几乎算不上相识,弹指便论婚嫁,这事若不是荒唐,就是这人是疯子!
      “怎么,你怕自己不会爱上我?”他又笑了。
      凤鸣柳轻轻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臂,也不看他,“我说过我怕你,那我又怎么可能嫁给你?”
      他哈哈一笑,“你嫁给我之后自然就不用住这屋子了,到时候你只需要怕我就可以了,总比你两样都怕得好。”
      “能告诉我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吗?”凤鸣柳抬头看着他,心里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她依稀记得自己与小丫头一起等着陶金桐的消息时,有两个黑衣男人突然出现,其中一个一指点了自己的穴,另一个则靠近了陶金荔,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可是现在要她猜她也猜到了,他们是对自己有所图所以才把自己抓了来,而那小姑娘若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按照这个人的脾气,或许早已被……
      “她死了。”那个人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悲悯。
      “她还只是个孩子。”凤鸣柳在心底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被他们给杀了。
      那个人却笑了,“在我眼里只有想杀之人与不想杀之人,并没有老幼之分。”
      凤鸣柳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绕弯子了,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可以直接说,如果违背道义天理,那么也不用说了,直接杀了我好了。”
      他又是哈哈一笑,“你是兰林凤府的大小姐,又是恭宏谭府的名义少夫人,我就这样杀了你,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划算。”
      “你既然知道我是谭府少夫人,为何还要娶我?”凤鸣柳问。
      “因为我欣赏你。”他又是走进凤鸣柳,“而且我说过你不过是谭府名义上的少夫人,你同谭言修并无夫妻之实,做了我欧阳墨羽的夫人便只是我欧阳墨羽一个人的。怎么样,你可考虑好了?”
      凤鸣柳紧张地一侧身,“你不要乱来!”
      他张口想说话,但是一字还未出,门口就来了一个黄衣女子。她微微福了身子,轻启朱唇道:“玄武大人,城主请您过去。”
      欧阳墨羽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黄衣女子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你也瞧见了,”欧阳墨羽修长的手一指黄衣女子的背影,“如果你不肯嫁给我,你也只能做个婢女,任人呼来喝去。你是大小姐,愿意这样?”
      凤鸣柳只觉得那黄衣女子气质清丽,并不似府里的一般婢女,但为何她会对这里的人言听计从?又听她叫他玄武大人,便想自己刚才料想果然不差,这应宿城真是依五行而建,依五行而分。“玄武大人的意思是说,无论我嫁与不嫁都离不开这应宿城?你甚至不打算把条件开出来跟我说?”
      欧阳墨羽抓住凤鸣柳的手腕,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很聪明,也很会想办法,但是我要告诉你,这应宿城里到处是机关,你最好不要打算逃走。”他捏着凤鸣柳的手腕将她拉到屏风后面,凤鸣柳只觉得腕骨要被他捏碎了。他松了手把凤鸣柳猛一推,凤鸣柳便趴在了一个狭长的东西箱子的边上。凤鸣柳眼角瞟过箱子,里面居然是几具骷髅!凤鸣柳一惊,手上一松便坐到了地上。“如果你敢逃走,下场就和这里面的人一样,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他说完又俯身温柔地拍了拍凤鸣柳的背,然后朗声笑着离去了。

      凤鸣柳暂时还没有逃跑的打算。她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在没有想到万全之策没有调查清楚这里的状况的时候,贸贸然逃跑风险太大。她不知道这应宿城如欧阳墨羽一般的人还有多少,但是她知道即便自己一身武功的时候也一定不是欧阳墨羽的对手,更何况自己现在武功尽失,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去与屋里的白骨为伍。
      想到刚才所见的三具白骨,凤鸣柳站起身又大着胆子探头看了一眼。其中有两具骨架已经松散,看起来是死去多时了。而另一具关节软骨尚可见,隐隐散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刚才在屏风外没有闻到,只是因为这箱子是樟木所制,加上房间里还有熏香,所以这股味道便被盖了下去。然而只是没有味道而已,凤鸣柳依然觉得这森森白骨令人毛骨悚然,于是她紧走几步越过屏风回到原来的地方才喘了口气。
      欧阳墨羽走后石门又被关上了,凤鸣柳看了一眼刚才开门的位置,便在附近找寻机关,试图打开这扇石门。但是屋里的陈设都是真的,并没有哪一个是机关旋钮,她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凤鸣柳试着敲了敲石门,厚重的花岗岩连回声都没透出来,显然质地极细密。无奈之下凤鸣柳只得死了心坐回凳上。
      生人、牌位、死人,为什么这应宿城主要如此安排?还有那五行之色,究竟这里在做什么营生?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听说过应宿城,而他们却似乎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凤鸣柳一直想不明白,直至夜间睡觉时她依然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到屋内的牌位与白骨,身体不住的往外冒着冷汗,却是一夜未干。

      第二节初为奴婢
      第二日天刚放亮,凤鸣柳便起了床。屋内有窗,虽然开得很高很小,但是个数不少,凤鸣柳数了一下,是五个。五个窗户微微透着朝阳的橙光,柔和的色泽将凤鸣柳心底的恐惧不安也冲淡了一些。水瓶与脸盆里都有水,清冽干净,但是凤鸣柳还是拔下银簪试了一下,很好,并没有毒。她洗漱之后,依然出不去,只得坐在房里等,等人来吩咐她做事。她知道自己既然不肯嫁给欧阳墨羽,那便只能做婢女了。
      没过多久,石门缓缓打开,一个青衣女子端着一套衣服进来了。凤鸣柳看着她,她容貌秀丽,只是似乎比昨天的那个黄衣女子年纪长些,声音也比昨日的黄衣女子低沉,“你把这衣服换上,然后跟我来。”她说完将衣服搁在桌上便转身走了,只是又头也不回地说,“动作快一些,来到这里做了女婢就不再是小姐了。”
      凤鸣柳听着最后这句话有些愣神,“来到这里做了女婢就不再是小姐了”,这话是在暗示自己已经不是小姐身份了,还是说这里的女婢真的都曾经是小姐?凤鸣柳虽然如此思量着,但还是很快打开了青衣女子带来的衣服,竟然是一身一模一样无差的青衣。
      凤鸣柳换好衣服便出了门,青衣女子正在外面等她,见她过来了,便说:“跟我来。”凤鸣柳应了声便随着她的脚步往外走,只是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石门,果然,外侧门边有个凸起的旋钮,看来这门只能从外开了。再往前路过几间石室也是同样样子,看来这里所有的门都是外开的。凤鸣柳不禁想到了石牢,住在这里面的人不就是牢中之囚么?
      青衣女子感觉到凤鸣柳脚下步履慢了下来便回头对她说:“既然来了,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凤鸣柳回头看那青衣女子时,她早已又转过头去。凤鸣柳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好揣测这话里有多少是告诫,有多少是威胁,只得笑笑问:“多谢姐姐提醒。小妹姓凤,双名鸣柳,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解素环,你可以叫我解姐姐。”青衣女子依然头也不回地答。
      “是。”凤鸣柳点头答应。
      她们所走的廊子并非是笔直的,走廊依各个居室而建,居室是圆形的,走廊自然也呈不规则的弧形左右旋绕。凤鸣柳只觉得奇怪,一路上所见的尽是身着青、赤、黄、白、黑色衣裳的年轻女子,从样貌来看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但一个个却是神色拘谨面无表情,即使与人迎面遇见也并不互相搭理,似乎并不相熟。
      “解姐姐,这里的人都是婢女吗?”凤鸣柳轻声问前面带路的青衣女子,“还是大家全不相识?”
      青衣女子回身看了一眼凤鸣柳,谨慎地摇摇头道:“以后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这么许多,只消按照吩咐做便好。”
      她们此时已经到了廊子尽头,解素环的话音未落,一个人便挡在了她们前面。他本身就已经在拐角处,解素环与凤鸣柳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素儿这话说得很好。”他低头拍了拍解素环的肩,“我早说素儿是极聪明的一个人。”
      解素环退后一步,屈膝躬身行礼道:“螣蛇大人好。”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螣蛇同为上古六大神兽,前四者主东西南北,后两者主中。凤鸣柳心下忖度,如今这人既然被唤作“螣蛇大人”,想来是和昨日的玄武大人欧阳墨羽同类了,于是便也躬身行礼。只是礼未成,他便衣袖一拂将凤鸣柳扫到了地上。凤鸣柳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做,再加上力气并不如他,所以被他这一袖风扫过,人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解素环站在一边,依然低眉顺眼,并不去看螣蛇大人,也不做拉凤鸣柳起来的打算,只是安静地处在一旁。
      凤鸣柳并不怨恨解素环,也不抬头看螣蛇大人,甚至也不觉得难堪。自从刚才见到那些不言不语的婢女之后,她便知道这里活着的婢女都是顺从的,这便是昨日欧阳墨羽所说的任人呼来喝去。她只是左手撑地默默站起来,轻摇衣袖让它滑过手腕将右手拢了进去——刚刚跌在地上时右手掌擦破了皮,她不想被人看见。
      “哈哈,”螣蛇大人笑了起来,一伸手勾起凤鸣柳的下巴,“你就是墨羽昨日弄进来的那个丫头?长得倒是不错。”
      凤鸣柳的下巴被他托起,一时间动弹不得,只得与他对视。只消一眼,凤鸣柳便从他那不协调的面容上断定,这人一定比玄武欧阳墨羽更为多疑阴狠。他的脸光洁润泽,但五官却粗糙纠结,眼睛里同时带着调笑、占有、厌恶与破坏的欲望,让人既能察觉却又不知他此刻到底在琢磨什么,似乎人在他刀锋般的眼神中与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并没有什么区别。凤鸣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么。
      “很好——”螣蛇大人似乎对于凤鸣柳的沉默不语有些满意,渐渐放开手,“我并不想为难你。不过,”他又欺近凤鸣柳,似乎笑意盎然,“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要不要嫁给欧阳墨羽你自己可要思量清楚!明白吗?”凤鸣柳顺从地点了头,螣蛇大人便甩开她的手,迈着悠悠然的步子继续往前走。他本就是闲来无事来这里转转,见到凤鸣柳只是个偶然,他教训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太多人迷恋玄武欧阳墨羽了,他不喜欢这种格局。
      目送他离去,解素环对凤鸣柳道:“走吧。”那声音依然是平淡的。凤鸣柳应了声“是”,然后随解素环转过拐角。
      过了拐角是一排蜿蜒而上的长长石阶,石阶颜色同石室一样,但却不如石室墙壁一样雕琢过,砌得并不整齐,似乎只是粗粗打磨了一下。凤鸣柳越往上走便越觉得这颜色一体的古怪,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左侧栏杆,又是花岗岩的扶手,她心下有些确定这石梯多半是依山体而造,也就是说这些石室是将山上天然花岗石加以雕砌而成的一座天衣无缝的宏伟建筑。如此一来,也就是说这里正处在庞大的花岗岩矿中。凤鸣柳的阅历并不丰富,她不知道自己熟悉的地方哪里有这样一座巨大的花岗岩矿藏,自然依然弄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踏过石梯的最后一级,解素环回头问凤鸣柳:“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只是刚才手掌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凤鸣柳微笑看着她。解素环眼睛里淡淡的担忧让她觉得安心,她觉得即便自己和她不能推心置腹,起码也可以成为互相照顾的朋友。
      解素环点点头,带着凤鸣柳继续往前走。穿过几条弧形回廊,解素环推开了一扇石门,“这里是青龙大人的酿酒室,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了。”凤鸣柳随她走进酿酒作坊,里面有四五个裹着头巾的青衣女子。她们抬头看了一眼解素环与凤鸣柳便又低下头忙自己的工作,并没有说什么话。
      “我要负责做什么?”凤鸣柳并不懂什么酿酒工艺,此时看着青衣女子有条不紊地忙着手头的事务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既然不懂酿酒,那就负责打扫这里吧。”解素环瞥了一眼众人,“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可以叫她帮忙。”她手一指凤鸣柳,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并不待众人回答,也没有再向凤鸣柳交代什么。

      第三节口头情报
      “哐啷”一声,凤鸣柳失手打碎了一坛刚刚封上标签的酒。她本是打算把这坛酒抱到楼下埋进地窖里的,却没想到一失手将酒坛摔了个粉碎,刚酿好的酒溅了一地。
      “你真是该死!”一个青衣女子慌忙跑了过来,看着满地碎片,又怒目瞪着凤鸣柳,“你知道这坛酒有多重要吗?你居然将它打碎了!看青龙大人要怎么收拾你!”
      “也许青龙大人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毕竟她是玄武大人看中的人。”另一个青衣女子凉凉地开口道。
      凤鸣柳看了一眼那个后开口的青衣女子,又看向对着满地碎片心疼不已的青衣女子,心下冷笑起来。原来也不是她们不会说话,女人就是女人,一旦遇到她们感兴趣的东西她们还是会说出来的——比如自己这次将受何等惩罚!这已经是凤鸣柳来应宿城的第四天了,除了玄武大人特意来这里看过她一次外,这几日都再没有人与她说过一句话,以致于她对这应宿城依然一无所知。如今好不容易听到她们说话了,凤鸣柳有些感激这一坛酒换来的机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真的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各位姐姐,是我一时失手,有什么罪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姐姐!”凤鸣柳弯腰去捡地上的碎陶片,她一边捡一边状似无心地问,“不知这坛酒有何特殊之处,姐姐怎么会如此紧张?”
      “不仅仅是这坛,青龙大人对于他的每一坛酒都很看重!这里每一个原料都是青龙大人亲选的,都是青龙大人的心血!”第一个青衣女子声音里依然带着极大的怒意,凤鸣柳偷眼瞧她,发现她脸上全是惋惜与心疼。凤鸣柳心里一怔,她这么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难道自己猜错了,她们并不是被抓来的而是心甘情愿呆在这里的?凤鸣柳一不留神,手上拾掇的随陶片倏地划破了手指,凤鸣柳“呀”了一声,居然发现那细小伤口流出来的血居然是黑的!
      那青衣女子本来极怨恨凤鸣柳,此时见到凤鸣柳划破的手指却流出了黑血,不禁一惊,叫道:“你中毒了?”
      凤鸣柳也有些诧异自己的血为什么会是黑的,这不应该是“九结萦伤”的毒,因为那日自己跌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之时流出的血还是红的。那么自己是这几日被人下了毒么?不错,自己的确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肌肉也会时不时的疼痛,但是她以为是这几日在作坊累的,并没有怀疑到是中毒的症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凤鸣柳脑海里又响起了解素环那日问她的这句话,难不成她已经知道有人给自己下了毒?那个时机能下毒的人只有一个——螣蛇大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一个初来乍到根本构不成威胁的小婢女下这种慢性毒?如果他想杀人,以他的身份,谁敢阻拦?
      “你要不要紧?”青衣女子蹲下身来看着她的手指,“要不你去找解姐姐吧,我们的事都是她负责的。”
      凤鸣柳抬头看着这个刚才还声色俱厉的女子,此时她却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这么温柔关心自己,凤鸣柳微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解姐姐是青龙大人的贴身丫鬟,这时候应该和青龙大人在一起,也许在书房。”青衣女子想了想这么回答她。
      凤鸣柳却是不着急,笑着问:“为什么忽然间这么关心我?你刚才不是很生我的气么?”
      “她哪里是关心你!”刚才那个语音凉薄的青衣女子又开口了,“她不过是怕青龙大人因此而受责罚!”
      先前的那个青衣女子脸一红,豁然站了起来,“你不是也喜欢玄武大人么?所以你才想看着她死是不是?”
      凤鸣柳不露声色的在心底笑了,果然只要有人说话就有线索发现,看来安心呆在这里的女子,多半是因为男女情爱了。“我不过是个婢女,死了有什么稀奇,怎么会连累青龙大人受责罚呢?”凤鸣柳问。
      “不是这样的!”先前的那个青衣女子急急地转身对她说,“我们既然属于青龙大人座下命就是记在青龙大人名下的,城主规定,婢女死一人,主人受五行杖一百!你若是死了,就是连累青龙大人!”
      “原来如此。”凤鸣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身上这毒与青龙大人无关,实在是不该让青龙大人跟着受牵累。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找解姐姐。”

      既然知道这毒是螣蛇下的,又知道青龙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凤鸣柳反倒不着急解毒了。她这几日趁着出入作坊与酒窖的机会观察了一下这里,知道了一些大概情况。这里从外观来看就是一座圆穴形的石城,共分上下两层,婢女居下,五行主居上,最下有下窖,除了藏酒的那一小间,凤鸣柳并不知道其它锁起来的下窖是用来做什么的。她所在的这座石城只是应宿城的一支,所谓的应宿城其实是排列紧凑的六座石城的合体,五座环绕,一座居中,和谐有秩,宛若芙蓉。这环绕的五座便是五行之主各个所居,中间的那座应该是城主的了。
      五行主总共有六人,凤鸣柳已经认识三人了,一个是玄武大人欧阳墨羽,一个是螣蛇大人黄宫垩,还有一个是勾陈大人黄宫畀,他与黄宫垩是孪生兄弟,但长相却只有七分相似,兄弟二人同居一处,共司土行。他们的名字凤鸣柳原本不知,但是欧阳墨羽不知听谁说了螣蛇黄宫垩见过凤鸣柳了,所以第二次来看她时便说到了黄宫垩,语气里颇带鄙夷,似乎他对于黄宫垩也没有多少好感。他不在乎黄宫垩跟凤鸣柳说过什么,只是问过凤鸣柳现在肯不肯嫁给他,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他便又施施然走了。
      对于欧阳墨羽的不强迫,凤鸣柳原本是有些奇怪的,现在想来可能也与城主的规定有关。五行之主虽然可以平日里自由出入女婢的房间,但却不可以任意凌辱虐待女婢,这倒是让凤鸣柳安心了许多。出了酿酒作坊凤鸣柳故意没有走平日里自己相熟的路子,一来是因为她的确不知道青龙大人的书房在哪里,二来是她打算借着这个正当的理由察看一下这里真正的地形,最多遇到人就借故说是寻找青龙大人。
      凤鸣柳的运气不好,她没有绕过几间石室便被一人从后一手扣住了颈子,手下力道颇重,似有要拧断她脖子的意图。凤鸣柳吃了一惊,虽说自己武功没了,但是听力却还有几分,已经距离这么近了自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感觉到,这个人武功一定不弱。想到如果再不出声,这个人大概是打算直接杀了她了事了,连忙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那个人将她一扭,凤鸣柳便正面朝向了他。他一身白绸衣,五彩披风,满脸戾气,眼睛里杀气腾腾。“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他警觉地问,似乎只要凤鸣柳一个字答得不合他心意,他就立刻杀了她。
      欧阳墨羽是一身黑衣五彩披风,黄宫垩黄宫畀是一身黄衣五彩披风,既然这个人一身白衣,那必是金之主白虎大人无疑了。“我找青龙大人,可是找不到……我刚来,不知道路,所以迷路了……请您手下轻一些!”凤鸣柳三分慌乱七分作假地看着他,见他眼睛里依然闪着一丝疑惑,凤鸣柳继续说:“大人,请您……”
      白虎松了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你刚来?你就是墨羽嚷嚷着要娶的人?”
      凤鸣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明察,奴婢并没有攀龙附凤之心,玄武大人不过是一时新鲜心血来潮,一定不是认真的!求大人不要责怪奴婢!”
      “墨羽做事没有心血来潮之说,他娶了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不认真?”白虎不屑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凤鸣柳,“你爱嫁玄武便嫁玄武,爱嫁青龙就嫁青龙,我们乐得看个热闹,大事也好早成些!”他从凤鸣柳身边跨了过去,“一个个都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骨子里不过也就是个贱婢!”他一击掌,“来人啊,带她去找青龙大人。”
      凤鸣柳跟在他叫过来的人身后,心底里笑了,喜怒形于色,看来这个人虽然粗暴了些,却不是个难为的主,几句话就套出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倒真是意外收获。她得到了三个信息:第一,这里的婢女果然都是小姐出身;第二,娶婢女的人是有所图的,而且娶了婢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第三,娶了这些小姐出身的婢女对他们谋划的什么大事是有帮助的。但是凤鸣柳又叹了口气,既然每一个婢女留在这里对他们都有好处,那么自己要逃出去一定不容易,而且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呢,她依然不明白。

      “青龙大人,这个婢女要见您。”石室的门打开,青衣的卫士对着屋内的人便拜,凤鸣柳也随着跪了下去。
      “嗯?”青龙大人苍梧春此时正在和解素环下棋,闻言有些诧异,他瞥了一眼低下跪着的青衣婢女,“你什么事了?”极少有婢女是主动来找主子的,毕竟尊卑有别,除非是有了心仪之人自愿婚嫁,主子便可赐婚。
      “奴婢……奴婢中毒了。”凤鸣柳头也未抬,跪在那里回答。她方才进屋之时已经悄悄扫了一眼苍梧春,果然是青衣五彩披风,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年轻得志正是能令少女动心之人。
      “中毒了?”苍梧春停下手里的棋子,看向解素环。解素环缓缓下榻跪拜,“奴婢没有保护好底下人,是奴婢之罪。”
      苍梧春见她如此,摆摆手道:“罢了,这不关你的事,去带她见大夫吧。”

      第四节解毒之路
      这大夫倒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搭脉捋须之势颇有医家圣者之气,但是这脉越把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安然之态全无。凤鸣柳看看解素环,又看看这大夫,“大夫,我这毒……”
      那大夫摇摇头,“老夫不才,一时间还无法替姑娘解毒,但是姑娘也不用担心,一时间这毒不会发作,待老夫再想想解毒之法。”
      “她身中何毒,居然连老先生一时也无法清除?”解素环问。
      “她身中两种毒,如今两种毒产生反应已经变化了药理,老夫还需要研究研究方能下药。”他刚站起身,却忽然又问凤鸣柳,“不知姑娘可知是谁下毒?所下何毒?如果知道的话,解毒的把握会大些。”
      凤鸣柳看着他,轻声道:“一种是苗家‘九结萦伤’,是来之前就中了的;还有一种我不知道了,所以也不敢乱说。”
      那大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九结萦伤’,怪不得姑娘筋脉紊乱,内息不调。”又问,“原本的一月还剩几天?”
      凤鸣柳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二十四天。”
      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毒性才渐渐显露就已经如此,日后只怕……老夫尽力吧!”
      他说着刚要转身离去,解素环却突然间跪倒了地上,“老先生,求您救救她吧!青龙大人平日与人为善,奴婢实在不忍心这事连累青龙大人!”
      大夫将她从地上搀起来,“解姑娘,老夫自当尽力!”
      然而就在他去搀解素环的当儿,解素环悄悄说了声:“毒或许是螣蛇大人下的。”
      大夫愕然地看着解素环,愣了半晌才问:“为什么?”
      解素环看了凤鸣柳一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低声说:“老先生,我是个下人本不该乱说主人坏话,但是她既然命给了青龙大人,我也是青龙大人的婢子,我就应该为青龙大人分忧。因为她本是玄武大人看中的姑娘,所以初来那日螣蛇大人曾为难过她,不知是不是在那时……”解素环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大夫却已经听懂了,“这事我自会想办法的,姑娘不必太着急了。”
      解素环连忙点头道:“多谢老先生,希望您在城主面前能帮青龙大人说些话,毕竟他是不知情的。”
      那老先生又点点头:“这是自然。”
      “那就不多打搅了,我们这就告辞。”解素环带着凤鸣柳向老先生行了大礼才往外走。

      老先生所居的这座石城是中间那座,显然他并不隶属于任何一行而是与城主关系颇近,这也正是解素环敢向他吐露真言的原因。出了石室,又走了老远,下了石梯便走到石城出口。两座石城之间并不设把守的卫士,所以从出口出去走了十几步,解素环轻声向凤鸣柳解释道:“这位老先生姓李名玄,是城主的大夫,医术虽然不太高明,但是人很好,你若以后身体有不适,尽可以去找他。”
      凤鸣柳点点头,瞧见四下无人便装作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解素环本与她有一步距离,此刻见她倒在了地上,便蹲下身扶她。
      “解姐姐,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凤鸣柳弯腰去揉脚时,擦过解素环耳边,“姐姐这次为何要说出螣蛇大人的事?”说完,她便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脚踝。
      解素环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低下身问:“伤哪了?我看看。”她低头一边按在凤鸣柳的脚踝上,一边小声说,“你是个可以合作之人。”
      凤鸣柳微笑着,低声道:“你也知道我这次中毒是螣蛇大人的一箭双雕之计,既让玄武大人不能娶我,又可以怪罪到青龙大人没有看好我,只要没有人说出是螣蛇大人下的毒,那么他就可以完完整整地看一场好戏了。如今姐姐你将这事说了出去,虽然这次我不会死,但日后我的日子会更难过了。这里的各个大人之间都有自己的算计,我被作为武器一次就可能被作为武器第二次,我夹在螣蛇大人、玄武大人、青龙大人之间,更是危机重重。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或许毒发之日才是我毙命之时;但是今日之事发生,我是否还有二十天的命都很难说?姐姐确定这次是在救我不是在害我?”
      解素环抬头看了一眼凤鸣柳,对着她也是微笑着说:“一点点小疼痛,你能忍的吧?要是连这点伤都应付不了,你以后还能做什么事啊!”
      凤鸣柳知她是借脚痛来讽喻自己将来面临的事,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拉扯着解素环的手,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说的对,努力总不会白费的。”
      解素环笑笑,低头低语道:“另外白虎大人白虎商、朱雀大人赤雀南以及勾陈大人黄宫畀,全部都不可以掉以轻心。而且事情急不来,要等时机。”
      凤鸣柳点点头,在解素环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往木行的石城走去。

      两天之后,黄宫垩铁青着脸随着李玄来给凤鸣柳解毒了。他本没想到凤鸣柳会这么快发现自己中毒了,他下的是慢性药,一旦症状显露之时便很难回天,可现在凤鸣柳中毒尚浅,李玄却来找他说遇到了一种奇毒,希望擅用毒的螣蛇大人能帮忙研究研究,他这下子便骑虎难下了。
      倘若不帮忙救,那就是公然的与青龙大人苍梧春对立,他本就是善于用毒之人,或许会有人猜测毒是他下的;帮忙救却救不好,那就是向人说他这个“毒圣”之称根本就是做假的——青龙是“酒圣”、朱雀是“歌圣”、勾陈是“谷圣”、白虎是“兵圣”、玄武是“智圣”,倘若传出他名不副实,那么有何颜面再做这五行主?所以他目前根本没有选择,他只能把凤鸣柳治好。饶是他不想,他也不得不这么做。解毒之中唯一泄愤的方式便是借机真真正正将凤鸣柳的武功废了,即使有“九结萦伤”的解药,她的一身武功也不可能恢复了。

      第五节团圆宴客
      前几日一直是乌云密布的,但是今天的月亮却格外的圆,仿若人的眼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而骤然睁大一般。月圆人团圆,今日的应宿城一改往日的安静,里里外外的人都在庆祝团圆节,谈笑声、祝酒行令声、男女调情声不绝于耳。
      “今日一定要谨慎,这些酒都是精选的,姐姐千万不要再出了岔子。”刚要抱着酒坛出门,青衣女婢又想起了那日凤鸣柳失手打破酒坛之事,遂不放心地回身叮嘱她。
      凤鸣柳朝她笑了笑,“知道了,那次是意外,今天不会了。”这几日相处,她已知道那姑娘名唤唐香,比自己还小一岁。往日里大家不说话是因为没有人引头说话,如今凤鸣柳一来,有问有答的,这冲动的小姑娘倒活泼了起来。
      唐香见她如此保证,便笑着转身出了门。凤鸣柳早已从解素环那里了解了规矩,知道宴席上的酒向来是青龙大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因为这些酒是他“酒圣”苍梧春精心选配、青衣女婢悉心酿制的,入口入肠能品出百般滋味。
      凤鸣柳抱了酒坛跟着唐香随着青衣女婢一行进了大殿,进殿走了三四步便向左拐,那边角落里已经摆了七八坛酒了,有一个白衣随侍女婢正抱了一坛酒缓步向座席走去。凤鸣柳趁弯腰置坛的当儿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众人:大殿里约莫坐了五六十个身着青赤黄白黑衣的人,有些人身边伴着女眷,依偎之态温柔毕现。艳色红毡一直向高处铺到石阶之上,打圈绕了个圆形,又往上延伸,直到中间空位椅下方止。眼见着六位大人高坐于上首,凤鸣柳便知那最高的位置应该是城主的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城主却不在这里。
      凤鸣柳转身正要退出去,却冷不防被一个人拦腰抱住。他一只手勾住凤鸣柳的腰将她往怀里拽,凤鸣柳一惊之下抬手就挡住了他另一只欲袭上前胸的手。同来的几个青衣女婢也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却又不紧不慢地向殿外退走。凤鸣柳看着几人的背影,心里默叹了口气,知道这里的姑娘定是见这种事见得多了,根本不觉得稀奇了。恰巧今日又是团圆节,更是方便了借酒装疯的人。
      凤鸣柳挣扎着闪躲着他的气息,“你难道忘了城主说过不许为难婢女吗?如今你公然违抗城主禁令,你眼里还有没有城主?”
      他的声音忽然带了笑意,低低道,“你不用拿城主来吓唬我,从把你带来的那日我就一直在想你,今日我醉了酒,而且城主不在,不会有人来干涉我们,你最好乖乖地在这里陪我。”他说话间下巴搁在了凤鸣柳的肩上,柔柔用唇去撩凤鸣柳的衣领。
      凤鸣柳从没有被人如此轻薄过,在他的气息拂在耳后之时便惊出了一身汗,这众目睽睽之下的调戏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替她解围,她一伸手猛然掀翻了他桌上的酒碗。“当啷”一声,酒撒了一地,白瓷碎了一地。随着这一声响,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二人身上。
      黄宫垩看着还在纠缠的两人,微笑了一下,对苍梧春道:“你不去帮忙?下面被调戏的可是你的丫头。”
      苍梧春淡淡地喝了口酒,看了一眼底下的两个人,略微摇了摇头:“这个丫头来了不过十几天,事情却总是不断,我正想着什么日子跟城主说不要她做我这里的丫头了。”
      “哦?”赤雀南扬起眉盯着凤鸣柳,笑道,“你要不要就给我了吧,难得见到这么个美人儿。”
      “哈哈,”黄宫垩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欧阳墨羽,“怎么说人也是墨羽先看上的,你要是想要还得墨羽同意让才行!”
      欧阳墨羽一直没有对这个问题发话,只是同身边坐的两个彩衣的女子低头谈笑,如今听到黄宫垩指名道姓地说到自己,他才抬起头,揽着身边的女人对赤雀南笑道,“我劝你不要去招惹她,别看她貌美如花,但是女子失了温柔就无趣了!”他说着抬起手指指向凤鸣柳,“你瞧她对富成的样子就知道了,绝对不好降服。”
      “这个不要墨羽操心了,她既然是凤家大小姐,小姐脾气自然比别家的大。女人嘛,哄一哄才会听话,我有这个耐心。”他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斜斜地瞥着欧阳墨羽。
      “唉,”欧阳墨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她现在好歹还是阿春的人,我的人也不能闹得太过分。”说完他拈起一个葡萄扬手一抛,正巧打在富成的肩上。富成猛一回头,见到欧阳墨羽眼睛里森冷的寒光,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一松,凤鸣柳趁机站了起来,两步并作一步地向外跑。跨出殿门,她还能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笑声。“你小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人家身边的都是大大方方的女人,你却逮着个丫头胡来,你也太给我丢人了!真有本事就让她心甘情愿跟了你,别尽会在这里发酒疯!”这是欧阳墨羽的声音。

      这里是城主的石城,绕过正门向后看似乎是一片密密的树林,凤鸣柳大大喘了口气,散着步子随便乱走,她现在不想对着任何人,只想能找个让自己安心定神的地方。
      高低相间的灌木丛在月亮的照射中投下了大小不一的影子,凤鸣柳揉着腕子上被掐的青紫的印记,想着刚才的一幕,此时才生出了朝不保夕的恐惧。饶是解素环这个苍梧春的贴身婢女也躲不开黄宫垩的轻薄,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再加上这样一张容貌,倘若不嫁人,能安然到哪天?心思纷乱之时,凤鸣柳已经拨开层层树枝走到了林子深处。
      月光下的林子越发显得安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凤鸣柳却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从地面滑过,牵起了地上的落叶碎石。凤鸣柳心下一凛,木然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去听那声音。游走之声中果然夹着低低的嘶鸣,蛇!凤鸣柳转头便想往回走,但是这嘶嘶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似乎不过只有几步之远了。凤鸣柳情急之下躬身便往相反方向走,然而借着月辉,忽然瞧见影影绰绰之处有个人影,连自己都能听到蛇已在附近,偏偏那个人影却依然一动不动。是和自己一样被掳来的可怜婢女,还是助纣为虐死不足惜的爪牙?凤鸣柳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想走想留都得付出极大的力气。终究还是救人的心占了上风,凤鸣柳迎着人影拨开树枝便走了过去。
      轮椅上坐着一个月白袍子的十五六岁少年,蛇吐着信子昂着脖子与他僵持着,看样子随时会发动攻击,暂时的安宁只是迫于少年眼睛里的寒光。凤鸣柳的到来惊动了二人对峙的局面,蛇扭了扭脖子朝凤鸣柳吐起信子,蛇尾左右蹭着地面,似乎不安了起来。
      凤鸣柳来不及多想,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和绢帕,点着了之后便向蛇扔了过去。蛇不喜白芷的味道,见了这带了火与白芷味的绢帕,晃了两下脖子便游游退走了。待蛇离去,凤鸣柳只觉得腿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若不是最近头痛也不会跟李大夫要了白芷化在香炉里熏香,若没有这白芷的味道,恐怕自己今日也要被蛇咬死了。往日里自恃武功高强,什么都没怕过,便嘴硬说自己不怕死,今日只是被蛇一吓便瘫软在地,她才知道自己居然也是怕死的。
      凤鸣柳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个一脸冷清的少年,“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凤鸣柳,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凤鸣柳有些诧异,缓缓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离近了看他的脸,才发现那苍白的皮肤上都是汗,从额头到鬓角涔涔地往外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凤鸣柳抬手用衣袖替他沾去汗水,手指掠过他的皮肤才发觉冰一样的凉。凤鸣柳一惊,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脉象平和,并没有什么问题。凤鸣柳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倒了一颗药丸出来,摊开掌心要喂给少年。少年依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嘴唇闭的紧紧的,显然是拒绝服药。凤鸣柳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我家自己配的温补药‘甘醇十木’,不苦的。你现在身体虚弱,要听话。嗯?”凤鸣柳说着又将掌心向他凑了凑。
      他看着凤鸣柳带笑的眼睛,依然紧闭着双唇不开口。
      凤鸣柳收回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子任性也要分时候。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你不该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到这林子里来,想想刚才的蛇,多危险啊!第二,你不肯吃药,良药苦口,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查出了你气血有亏,这药有益无害,怎么就不肯吃呢?”说完这话,凤鸣柳忽然又笑了,“我知道了,你怕我害你是不是?”她挨着轮椅笑坐在了地上,“看你小小年纪,戒心却那么重,想必是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我虽然觉得这里没有几个好人,但是看你的年纪,”凤鸣柳说着歪头看着少年,“你还太小,估计即便是想做坏事,大概也还没到年纪,所以我即便是想报仇也不会找你的。”她说着眼睛里又闪过一丝爱怜,“钟麟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比你单纯比你快乐。”
      轮椅上的少年看着低头不语的凤鸣柳,静静地不置一词。从她说出“甘醇十木”的时候,他便猜出眼前这个女子是谁了。早就听说凤鸣柳是个美人,只是他却一直没有见过。本以为是个千娇百媚的妖艳女子,没想到今日一见,青衣蓬头,反倒觉得亲切动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问。
      凤鸣柳抬头,苦笑了一下,“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
      “今日是团圆节,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少年看着凤鸣柳脸上的自哀,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怒气,但是却强压了下去,神色依然冷淡。
      “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还是不开心,算了,随它去吧。”凤鸣柳随手撩了一下头发,才发觉刚才挣扎之时发簪都已经歪斜,发带也已经开了一个结了。她一手拔下簪子,扯了发带散了头发,刚想用另一只手去重新束发,忽然发现自己手心里还有一颗药丸。她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轮椅,又向他摊开手心,“你要不要吃?真不要吃姐姐我可收回去了。”
      他看着凤鸣柳,蛊惑似的居然张开了嘴。凤鸣柳一笑,凑身上前摊开掌心喂他吃下。凤鸣柳的掌心是温热的,动作很轻,擦过他唇边的时候,他身子几不可察的涌起一丝颤动,那种久违的温柔让他贪恋。他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凤鸣柳的手,牢牢地按在了怀里。
      “怎么了?”凤鸣柳不解少年突然而来的手势,“哪里不舒服吗?”她松开另一只攥着簪子的手,覆到少年的额上,“要不还是去看大夫吧。”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凤鸣柳,忽然间松了手,摇摇头,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凤鸣柳嘴里,“遇到蛇之前我在身上下了毒。”
      凤鸣柳听他这么说便松了口气,吞下药丸,想想忽然又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凤鸣柳一边绾起头发一边说:“我在笑好人不好做。”待扎好发带,她随口问道,“你不会是螣蛇大人的什么人吧?”然后看了少年一眼,又笑着摇摇头,“长的一点也不像。”凤鸣柳说完站了起来,掸掉衣裙上的枯叶尘埃,低头对他说,“天很晚了,你不回去吗?我要走了。”
      少年仰起脸来看她,“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凤鸣柳看着他眼睛里不合年纪的光泽,轻轻拍了他的头,“小孩子不要老气横秋的,多笑笑才好。不管城主到底在搞什么,不管这里面到底有人弄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都与你无关,你只要记住你是孩子,孩子就应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大人的事情不用你去操心。”
      “你知道这里有秘密?”少年拽着凤鸣柳的衣袖,眼瞳忽然间变得极其幽深。
      凤鸣柳看着少年的眼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她轻轻从少年手里抽出衣袖,“你注定了不是一般的孩子,算了,我走了。”
      少年却一眼看见了凤鸣柳手腕上的青紫,猛然又抓了回来,瞪着她问,“谁干的?”
      凤鸣柳忙拢下衣袖将它盖住,“没事,不要再提了。”
      “是不是欧阳墨羽?”少年眼睛中泛起阴冷的颜色,你是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凤鸣柳不惯于看这种目光,赶忙回道:“不是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回去敷点药酒就好了。”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不必再回苍梧春那里了。”少年转动着轮椅往外走,凤鸣柳有些懵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方才还是一个手足冰凉满脸虚汗的任性孩子,转眼却变成了王者气势。半晌她才匆匆追上少年扶着他的轮椅推他离开树丛。

      出了树林,又望见了空阔的石城。凤鸣柳停下了脚步,绕到少年面前,弯腰问他,“你是不是城主的公子?”她话刚出口,忽然间惊愕地捂住了嘴巴,刚才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弱质少年,如今却朗眉星目,眉眼未改韵味已足,陡然间成熟了十岁。凤鸣柳不敢相信地向后退去,却被他一手抓住了胳膊。他带着满载而归的猎人笑容,“怎么,刚才不还在我面前镇定的称自己作姐姐吗?怎么现在就慌了神了?”
      “你……你……”凤鸣柳咬紧嘴唇,却又松开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城主,是你今后的主人。”他说着将凤鸣柳扯进了怀里,唇便覆到了凤鸣柳惊愕地眼睛上,轻柔地说,“放心,从今以后你跟着我,便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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