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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自由之身 ...

  •   第一节一着不慎
      凤鸣柳是半夜时从恭宏谭府离开的。
      “你先收拾收拾,半夜再走吧。”谭言修远远地站在窗前回头望着凤鸣柳,“还是不要被我娘知道的好,那样会比较麻烦。”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除了关心听不出别的。
      凤鸣柳看着谭言修你儒雅而温柔的面容,低下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又会因为愧疚留下来。
      “你不用谢我。”谭言修转过头不再看她,“其实我知道只要你想走,我是留不住你的。”顿了一下,他又说,“今后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我也不知道我今后要去哪里。”凤鸣柳摇头靠在床边,“栖梧寨恐怕我也是去不成了。一旦我爹知道我又走了,恐怕又会去那里找我,我是不能再去那里了。”
      谭言修望着窗外的天空,真是蓝天白云,一片纯净惬意。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转头问:“你要去齐孤鹄吗?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还是有人照顾比较好。”

      纵然谭言修提出她应该去找齐孤鹄,甚至提出可以帮她寻找齐孤鹄,可是凤鸣柳还是拒绝了,她不要谭言修对她这么好,她也不要齐孤鹄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假如爱有天意,自己就会遇到齐孤鹄;假如真的无缘,那这一生,就如此了吧……

      出了泊阳城,又走了半日,凤鸣柳觉得有些累,寻了间客栈走了进去。此时正午已过三刻,店里吃饭的客人已经不多了,只稀稀落落地散坐了几人。凤鸣柳四下打量了一下,瞧他们的装扮,多普通的生意人,唯有一个已经醉醺醺的女子异常显眼。她一身苗家打扮,耳着银鱼,颈戴一寸宽的银圈,下缀银锁,头上的帽箍虽然只是彩锦织成上点银片,但是她这一身银光闪烁却已经分外扎眼了。
      此地是吉州,距离贵州苗家本寨尚远,凤鸣柳站在店门口正在想为何如此一个孤身女子会在这时候喝得如此醉时,店小二便见有客进门于是招呼她里面坐。凤鸣柳笑着点点头,刚想随小二一起找个位置坐下,一转头却见不知何时那个苗家女子已经拎着个酒坛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自己身边。凤鸣柳不想招惹喝醉了的人,于是侧身想避过她,但是却心下一惊,自己竟然闪身没有避开,堪堪与她撞了个满怀。
      那姑娘撞了人之后似也不以为意,头也没抬便柜台走去,将一个东西丢到掌柜的跟前叫了声:“再来壶酒!”
      一下子没避开,凤鸣柳本就觉得这苗家女子不对劲。如今顺着她的手望去,见她抛落在掌柜跟前的东西居然是个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钱袋,凤鸣柳便理清了头绪。原来这个女子是借相撞之机顺手牵羊拿走了自己的钱,看来她也并非是醉得一塌糊涂。
      凤鸣柳走到柜台跟前,先掌柜一步将钱袋拿了起来。“不问自取,姑娘真是好身手!”凤鸣柳不理会愕然的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苗家女子。
      苗家女子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在意地低头灌了口酒:“这好身手不是给你看的!”
      凤鸣柳闻言笑了一下,她倒真是有苗家女子的豪气,被人抓了个正着居然还可以如此若无其事。不想与她继续纠缠,凤鸣柳着拉开钱袋,取出一锭银子置在柜台上,然后对掌柜的说,“今日这姑娘的酒算在我账上,不够再来找我。”

      凤鸣柳刚坐下点了两碟小菜,那苗家女子却坐了过来。
      “姑娘还有事?”凤鸣柳用衣袖沾了沾额头与鼻翼的细汗,没有抬头看她。
      那苗家女子将酒坛退到了凤鸣柳跟前,冰冷地问:“无功不受禄,你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听她如此问,凤鸣柳笑了,抬起头看着她:“姑娘真是有趣!我请你喝酒,我少的是一锭银子;我不请你喝酒,那我这钱袋里的银子就都没有了。虽说钱乃身外之物,可却也是渡命之物,我总要留些糊口的。姑娘也知无功不受禄,难道你偷来的便是有功之禄?”
      苗家女子哼了一声:“偷来的总比别人施舍来的要好得多!”
      “哦?”凤鸣柳伸手将酒坛从自己左边挪到右边,“既然如此,那姑娘自便,我就不勉强姑娘喝酒了。”
      那姑娘瞪着凤鸣柳,她已不是第一次来中原了,可是在她眼里,汉家女子都是婉约柔弱的,如凤鸣柳这般洒脱利落的,她倒是第一次见。“你们汉人难道都是如此无情吗?”她瞪了凤鸣柳好久,忽然间鼻子一酸,眼眶溢出泪来。
      凤鸣柳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掏出手绢递给她:“你有心事?”
      那女子也不客气,接过手绢盖住了眼睛,一边哭一边糊里糊涂地说:“他都是被你们给带坏的!他就那样不要我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凤鸣柳原本打算问出缘由安慰她,此时却张了口愣在了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话说进了凤鸣柳的心里——他就那样不要我了!原来又是一个受了情伤的女子,又是一个不知为何原因就被人遗弃的女子,又是一个同她一样无助的女子!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还是凤鸣柳先平静了下来。她把酒坛又推到那女子的跟前,然后从茶盘中拿出两个茶杯,各自倒了一杯。“想喝酒可以,但是不要喝成这样。既然他不爱惜你了,你若再不爱惜自己,你要将你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凤鸣柳拿了一杯递给她,“今天我陪你喝。”
      那苗家女子抬起头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凤鸣柳,最后一伸手抢过凤鸣柳递给她的杯子,一口气灌下,然后砰地一声置在桌上,对着凤鸣柳说:“我陶金桐对天发誓,我会让他后悔他的不珍惜!我会让他后悔!”
      凤鸣柳听着她决绝的语气,挑眉看她。刚才没有仔细看她的脸,如今瞧着正面,她两颊的嫣红不知是胭脂之色还是醉酒之晕,配着精心描画的黛色柳眉与朱红樱唇,发觉她倒是个颇为娇艳的女子。那个自称陶金桐的女子,伤心之余还有如此心思精心装扮自己,倒真是奇人一个!
      陶金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对凤鸣柳道:“干杯!”
      凤鸣柳端起酒杯,盯着那冰凉清澈的液体瞧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人生难得消忧!

      第二节身陷囹圄
      凤鸣柳醒来的时候还没睁眼就觉得手脚有些麻,她动了动想舒展筋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动也动不了。她睁开眼最先瞧见的地上枯黄的茅草与不远处红漆斑驳的柱子,再前面几步远之处有污旧的黄幔乱垂着,地上类似蒲团的东西也已经残破不堪。凤鸣柳转头看向自己靠着的东西,果然是香案。看来这里的确是荒废了已久的佛堂了。
      凤鸣柳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昨天明就在与那个苗家女子在喝酒,似乎喝醉了,然后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你醒了?”一张笑盈盈的小脸从香案上面探下来,看着凤鸣柳问。
      凤鸣柳仰头看她,觉得有些吃惊。这小姑娘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也是一身苗家打扮,样貌与陶金桐还颇有几分相似。“你是陶姑娘的妹妹吗?”凤鸣柳问。
      “我是小陶姑娘。”那小姑娘哈哈笑着从香案上跳了下来,坐在凤鸣柳跟前说,“我叫陶金荔,我姐姐是陶金桐。”
      凤鸣柳低头看了一眼绑在自己身上的那条光亮的丝线,然后抬头问她:“是你们把我绑起来的?”
      陶金荔又笑了:“是我姐姐。”她如此说着,仿佛很自豪的样子,“我们本来以为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又是武林世家的大小姐又是寨主的,应该很难抓才对。可是没想到你这个人这么好骗,姐姐都没怎么花心思,你就上钩了。”
      凤鸣柳自己是被陶金桐暗算了,那酒一定事先被陶金桐动了手脚,可是自己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自己还真是够蠢的。
      “你怕不怕?”陶金荔凑近了她问。
      “不怕。”凤鸣柳笑笑回答。县衙大牢都关不住她,何况如此一条绳索。可是她运功正想挣脱这绳索的时候,小腹里一阵纠结的疼痛骤起,仿佛有千万条蛇在腹内互相啮咬打结,凤鸣柳身子一软又靠在香案上。
      陶金荔拍拍凤鸣柳的肩膀:“这下你怕了吧?”
      凤鸣柳侧过头看着陶金荔:“你们给我下了什么毒?”
      陶金荔咧开嘴一笑:“你这个姐姐真是够笨的,你以为就我一个人看着你,如果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姐姐会放心?自然是要给你下毒了。你身上中的是苗家的‘九结萦伤’,一月之内只要你不随便运气,是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伤害的。”
      “一个月之后呢?”凤鸣柳靠着香案问她。
      陶金荔撇撇嘴,似乎有些惋惜:“一个月之后不给你解药,你这一身武功就废了,严重的可能会死。”
      凤鸣柳看着陶金荔,只觉得心里一阵凉意。本该天真纯情的少女,说到武功,说到死,居然如此轻松,那份成熟比自己更甚!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有心计,为了达到目的自己也可以诬陷他人。可是她是在用自己的血去诬陷小玉,她没有碰过小玉分毫,只是自己流了好多血。自己算计别人的时候是用自己的血,如今自己被别人算计了,受伤的却还是自己,是自己太倒霉,还是这世道本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修罗道场?
      凤鸣柳叹了口气,看着陶金荔问:“你们抓我是为了什么?”
      陶金荔见凤鸣柳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便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我和姐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也不会太过为难你。我们就想借你出点风头,而且姐姐还想见一个人。”
      “抓了我就可以让你们出风头吗?”凤鸣柳问。
      “当然,”陶金荔眼睛里一阵明亮,“你既是兰林凤府的小姐,又是恭宏谭府的少夫人,这两个身份如此显赫,我们能抓到你,足见我们能耐如何了!”
      凤鸣柳见她此时露出小孩子的天真,便问:“你打算告诉别人我被你们抓了来?”
      “姐姐已经出去送信了。她说要兰林凤府和恭宏谭府一起带十万两银子,抬着八人轿来接你。”陶金荔笑着说,“到时候姐姐也可以见到古大哥了。”
      凤鸣柳听她说的儿戏,本没打算搭理她,却听到她说“古大哥”,有些惊疑,姓古的人并不多见,而在凤谭两家派人来时能见到的姓古的,那便只有一个了。于是便问:“你姐姐可是想见古临渊?”
      陶金荔点头笑道:“嗯,姐姐喜欢古大哥。”
      凤鸣柳有些奇怪,便问:“你们何时与古临渊认识的?”
      “古大哥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只是这几年古大哥离开了村子,好久也没有音讯,姐姐便出来找他了。”陶金荔说到这里又笑起来,“姐姐说绑了你,看他这个谭府的侍卫向不向她低头。”
      凤鸣柳心下里叹了口气,自己真是无辜,两个人的较量也偏偏要将自己扯入其中。她说:“你以为凤府与谭府就会按照你们开出的条件来,让你们如此风光的折两家面子?”
      “为什么不会?”陶金荔开始奇怪起来,“你是凤家小姐,哪有人家父母不救女儿的?你有是谭府少夫人,哪有人不救自己妻子的?如果不是因为栖梧寨太远,姐姐还想让栖梧寨也来人呢!”
      凤鸣柳摇摇头:“你可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既然已经嫁入谭家,那么我的生死应该由谭家负责,况且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即便是我遭了不测,父母膝下有儿,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谭家总会来的。”陶金荔被她说的也有些动摇,争辩说。
      凤鸣柳又摇头:“我屡次逃婚,即便现在已经嫁入了谭府,还是走了出来。这事就算谭少爷不计较,依谭夫人的个性,她断不会用十万两来救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媳妇。所以,你们想从我身上拿走的这二十万两,基本是不可能了。”
      陶金荔听她这么说,生气地站了起来:“你不要想着用这种办法让我放了你!姐姐已经去送帖了,等姐姐回来,什么事都解决了!”

      第三节和平收场
      在凤鸣柳与陶金荔说话间,陶金桐人已经到了恭宏谭府。她本是打算一个桐叶镖将恐吓信打在谭府门上,但是来到谭府门前她又思量了一下,觉得这么做甚是不妥。她并不真的想与凤谭两家为敌,抓凤鸣柳只不过是想引起古临渊的注意,如果这么做未免太伤和气。她犹豫了一下,决定翻墙入内,亲自去见古临渊。然而她一只脚刚踩到谭家大院的鹅卵石,就被戒备之中的谭府侍卫发现而团团围了起来。陶金桐从未想过谭家戒备如此森严,一时间竟有些慌了手脚。
      “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领头的一个侍卫瞪着陶金桐,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懈怠。这个人是二等侍卫的副卫队长陈一舟,院落的前庭由他当值。至于谭府侍卫为何会如此训练有素,这还要从恭宏谭府的建成说起。
      凤谭两家都兴自元末顺帝至正后期。
      时为乱世,江湖豪俊并起,或分门派或组义军,以驱逐蒙古鞑子还我汉人山河为号召,不断发展壮大己方实力。凤鸣柳之曾祖凤焠初便是当时群豪之一。然凤焠初并无逐鹿之意,在蒙古覆灭众多势力争夺天下之时便悄然隐退,回泊阳城建了这兰林凤府。
      谭家本就是泊阳城一户书香门第,虽然没有做官应举,却也是才名在外。然乱世夹缝之中,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的说法已然不通,谭家不仅没有余财收集金石书画,甚至再如此消耗下去,连生计都会成问题。为求生存,谭家主人谭荫民开始着手经商,此时正是凤焠初的兰林凤府初建之时。凤焠初侠名在外,朋友众多,谭荫民便请凤焠初与其合作,一则想借用凤家关系人脉扩大生意,二则认为以凤家名义也可保商号免于欺凌。凤焠初本无意于商,但战乱不断,民生凋敝,饶是退隐也无法完全独善其身,于是允之。两家自此始有交情。洪武中期,天下已平,凤焠初便不再过问生意之事而专心武学。此时生意已入正轨,谭荫民便也不再强求凤焠初。于是这恭宏谭府建成之后,府内便安置了大量护卫以保周全。随时间推演,谭府安保越置越细,到现在府内侍卫人数已逾百人。
      谭府护卫共分三等,一等护卫二十人,以古临渊为侍卫长,四人一组专司保护各位主子的安全;二等护卫四十八人,以范云池为侍卫次长,按比例固定分排在家院堂室附近,以保家室无恙;三等护卫三十六人,以班锐为侍卫少长,十二人为一队,每半个时辰巡视府邸一次,以保全府上下无忧。而每等侍卫中,又有三至四个副卫队长,陶金桐今日所见之陈一舟即是院落护卫副队长之一。
      陶金桐打量了一下围过来的几个人,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在谭府内兴事绝非明智之举,因而开口道:“我有你们少夫人的消息,要见你们少爷。”陈一舟听闻少夫人有了消息,不敢怠慢,考虑了一下便差人回禀少爷。

      谭言修此时正跪在谭夫人房里请罪,而谭夫人却端坐一边任其跪着并不搭理。二人的僵持是因为凤鸣柳的不告而别。
      对于这事,谭夫人震怒非常。她为了能娶凤鸣柳过门而煞费苦心,甚至不惜采用诈死骗婚的手段,可是过了门的凤鸣柳依然没有任何交代就走了,最后自己不过落得一场空忙,竹篮打水。然而还有比这更让她生气的事——谭言修居然能够淡然接受,这让她极为不满!明明喜欢却不去追求,明明抓住了却又白白放走,这分明是懦弱,分明就不该是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儿子!所以即便是现在谭言修跪地请罪,她心头的火也一时难以消除。谭言修知道母亲的脾气,也知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于是便一言不发地跪着,也不开口请母亲原谅。
      屋内一片静默,屋外古临渊也是沉默地背对着门口站在屋檐下。对于少夫人的出走,谭夫人除了生气之外并没有责备任何人,而古临渊也不打算为此责罚自己,他倒是更佩服少夫人了。出嫁从夫,有几人能有这份胆识与勇气公然违抗祖训?明知前途漫漫,有家不得归,但依然能够做到毅然决然离去的,非真性情做不出!
      这时从前庭过来回报的侍卫已经到了门口,等级不同的侍卫之间并不隶属,所以他冲古临渊一个拱手施礼表示尊敬之后便进门禀报。“启禀夫人、少爷,院内闯入一女子,自称有少夫人的消息,要见少爷。”谭府上下人人知道谭夫人对少夫人出走之事非常生气,因此他看到谭言修跪在地上并不吃惊。
      谭夫人闻言豁的从楠木椅上站了起来,“她可有说少夫人人在哪里?”
      那侍卫摇头道:“她只说要见少爷,并没有告知少夫人消息。”
      谭夫人对着谭言修冷声道:“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既然有你媳妇的消息,你还不赶快去?你当真以为可以再觅到第二个贤内助?”
      谭言修不想再惹母亲生气,于是站起身应了“是”,便带着古临渊等人随侍卫去了前庭。

      恭宏谭府纵深二里有余,由前庭穿堂入室,腿脚快的也需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再加上从内室出来时众人要随着谭言修,而他并不会武功,所以等他在前庭露面的时候陶金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陈一舟眼见着谭言修向这边走来,便迎上去行礼,“少爷。”
      谭言修略微点点头,说了声“辛苦了”,然后挥手示意陈一舟带路到陶金桐近前。
      陶金桐原本是背对着众人的,闻声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了跟在谭言修身后的古临渊。他面无表情,却似乎对自己这边露着一丝轻蔑。陶金桐忽然心头一滞,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的确是想见到他,想引他注意,可是如果他怪自己多事怎么办?如果他因此讨厌自己怎么办?
      她思量之际,谭言修已经温声开口了,“这位姑娘,不知你是在何处认识内子的?又是如何得到内子消息的?”他的声音依然低缓平静,只是有淡淡的疑问,但并不咄咄逼人。
      陶金桐知道古临渊已经看到自己了,但是他却并没有说一个字,仿佛认不认识她根本无所谓,又仿佛根本不打算认她。陶金桐由心虚转为生气,也不注意古临渊,只是对着谭言修冷冷道:“本姑娘是在客栈里见到你夫人凤鸣柳的,她一直和本姑娘在一起。”
      “哦,”谭言修又问,“那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谭言修的声音总是这样波澜不惊,这让陶金桐觉得似乎自己这次真的做错了,好像谭府并不十分在意凤鸣柳。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还会有曾经的那场骗婚?抑或是新鲜感过去了,女人在男人心里的分量也就没有了?陶金桐从来不是一个有话不说的人,她不想一个人在这猜测,于是看着谭言修问:“你难道不着急把你夫人接回来?”
      谭言修微笑了一下,“既然姑娘说内子与姑娘在一起,而现在姑娘一个人前来谭府,那就说明内子并不想回来。既然她不想,那我又何必勉强呢?她可以走第一次就可以走第二次,没有必要为此为难她也为难大家。”
      陶金桐怔住了,她觉得谭言修那一笑很透明却又带着些凄凉,仿佛是可以穿透万物乃至穿透他自己。陶金桐又有些局促起来,曾经想过要勒索的二十万两此时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谭言修见陶金桐愣愣地看着自己,“如果姑娘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我母亲那里还需要一个交代。若刚才他们对姑娘多有冒犯,谭言修在这里向姑娘赔礼了。”谭言修说完便要转身,而陶金桐却叫了起来:“你不想她吗?”
      谭言修回头看着陶金桐,她脂粉甚浓,但却掩饰不住这一问带出的稚嫩。他又微笑了一下,“想是放在心底的。”说完他真的迈开步子离开了,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又说,“今天的事,还希望姑娘不要多言,我不希望对阿柳造成什么影响。”他这话虽是说的陶金桐,但是众人都听出来了,他是要人不要到谭夫人那里多嘴。
      陶金桐愣愣地看着谭言修的背影,看着古临渊随随他一起离开,突然想到了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于是赶紧追上去,“古大哥?”
      古临渊转身看她,“还有什么事?”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依然带着那种轻蔑。陶金桐便猜到他也不赞成强迫凤鸣柳回来,当然也是不赞成自己这趟过来。但是她既然来了,就不打算无功而返,无论如何要说个清楚。
      谭言修倒是没有料到古临渊与陶金桐是认识的,有些惊讶,随即对古临渊说:“看来这位姑娘是找你有事,你就不必跟来了。招呼这位姑娘进去歇歇也好。”见古临渊点头,谭言修便不再迟疑地走了。
      目送谭言修离去,古临渊对陶金桐说:“你跟我来吧。”

      二人对坐于堂中,陶金桐忽然有些害羞,少女心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古临渊先开口了,“你有事找我吗?”
      陶金桐不喜欢古临渊这种淡漠的口吻,抬头看他,“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难道你离开了这么久,就没有想过我吗?”
      “我以为你到这里找我是有事而来。”古临渊声调略低,似乎柔和了一些。
      陶金桐的火爆脾气又被他这句话带了起来,连珠串地说:“对,我是有事找你!我要问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你从来就不会对我笑?是不是你心里根本没我?”
      古临渊并没有回答,也没有跟她一样激动,却是沉默了。
      陶金桐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知道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马上就要出来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退缩。她站起身走到古临渊跟前,“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
      古临渊轻轻咳了一声,“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那你还有可能会爱上我吗?”陶金桐低语了一句,算是在问他,又有些祈求的意味。
      “不会。”这次古临渊并没有思考,仿佛答案早已在心底许久了。
      陶金桐看着古临渊,“你爱上别人了,是吗?她比我好,是吗?”
      古临渊这时才抬头看向陶金桐,口吻却有些像谭言修,“也许她并不比你好,甚至她并不喜欢我,但是这都不重要。”
      陶金桐很想哭,很想很想,但是哭不出来。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古临渊心里早已有了结论,那么自己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曾经的把戏不过是因为还以为有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自尊。“那我走了。”陶金桐嘴角一动居然笑了一下,“你能陪我回去吗?谭少夫人在清心寺。我看得出谭少爷好像很喜欢她,你不跟我去劝劝她吗?也许对他们两个都好。”
      古临渊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意外结果
      陶金桐真的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会错得那么严重。她带着古临渊推开清心寺的大门,进了庭院还未入佛堂,远远就看见妹妹右臂前伸头向下整个人横在了佛堂门槛上。
      陶金桐“啊”的大叫了一声,愣了一瞬,然后便飞身跃上台阶,跪倒地上将妹妹抱了起来,“阿荔,阿荔,你醒醒,醒醒啊!”她着急地摇晃着陶金荔,拍着她的脸。但是小姑娘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确已经死了。
      古临渊看着陶金桐怀里的妹妹,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左胸口有一滩不大的血迹。他蹲下身稍稍将她的衣服撩开一些,发现那穿过心脉的伤口薄而窄,陶金荔的死似乎是像被极细的剑一剑穿心。她的身体也已经有些僵硬,显然断气多时了。古临渊站起身环视了一下佛堂,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显然将陶金荔杀死之人比她的武功高出不少。她会出现在门口,或许是想爬出去求救,但是人还未出去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古临渊皱起眉,按照陶金桐的说法,凤鸣柳是与陶金荔呆在一起的,如今陶金荔遭了不测,那么凤鸣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陶金桐抱着妹妹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了凤鸣柳,她放下陶金荔走到香案旁前后检查了一下,发现都没有凤鸣柳的人影,于是对着古临渊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杀了阿荔!”
      “你说谁?”古临渊看着陶金桐。他知道陶金桐说的是凤鸣柳,但是却不明白陶金桐何出此言。
      “是凤鸣柳!”陶金桐原本红润的脸颊而今泛着青紫色,显然已经由哀转怒,“她定是不满我对她下了‘九结萦伤’,所以杀了阿荔泄愤!”
      古临渊没有想到陶金桐与凤鸣柳的关系竟然是这样,陶金桐居然会对凤鸣柳下了“九结萦伤”。“你说你给少夫人下了‘九结萦伤’?”
      陶金桐看着古临渊,又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妹妹,想到自己一时之错害了妹妹一命,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原本只是闹着玩的,只是想让你来见我。我去谭府送信,叫阿荔看着她,但是又怕她武功高强阿荔看不住她,所以我就下了‘九结萦伤’,但是谁知道……谁知道她竟然……竟然会对阿荔下这样的毒手!”
      “这事不是少夫人做的。少夫人出身兰林凤府,惯用七尺长鞭,而金荔的伤一看便知是剑伤,中了你‘九结萦伤’武功尽失的少夫人是没有这种一剑穿心的本事的。”古临渊声音里含了担忧,“恐怕是有人来这里杀了金荔掳走了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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