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奔跑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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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4日
孙傲在推下胡文轩后，便很快转过了身。他听不到男孩的呼救，也听不到水花的扑腾。他只能听到肆意的风，和心里倒塌的墙。狭窄的桥上，一只瘦小的身影摇摇欲坠，他飞奔了出去。
奔跑的世界是狭隘又宽阔的，狭隘得被风很快充斥，宽阔得能看到模糊的远方。一种不知名状的痛楚在孙傲的心里燃烧着，那团火包裹了他，任由他胡乱挣扎。男孩不知道自己该跑向何处，只知道迎面的风像缠在世界的丝线，在他的身体上不断断裂。此时此刻，他只想大声呼喊，但他咽下了。
因为杀人凶手不配流下眼泪。他杀人了。对，他杀人了。
孙傲的世界突然静止，一座矮小的木屋站在他的脚前——不知何时，他跑回了家。那个堪称地狱的家。男孩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房子，像是看到了某种归宿，随即双眼一暗，开门走了进去。
像是触碰了太阳的开关，刚进门，眼前的视线便变得昏暗。一如既往的腥味在空中堆成无形的水藻，贴附在他的脸上。稀薄的光在房屋里苟延残喘，父亲所在的房间里，正响着熟悉的叫声，伴随着闪烁的微光。孙傲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狭小的厨房里，孙傲的身影安静又沉重，一道锋芒在他的双眼闪过，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他将锋芒藏进自己的衣袖，双脚在黑暗闭上了嘴巴，停留在父亲的房间门口。
他毫无征兆地推开了门。
电视的微光在对方惊愕的脸上闪过。第二道微光闪过，惊愕已然变换成了愤怒。男人赤裸着站起身，没有进行破口大骂，只是径直向前走去。
孙傲低着头沉默不语，视线落在了对方逐渐逼近的双脚上，他在心里快速演练着抽刀刺杀的场景，终于在四脚对峙的瞬间，男孩抬起了双眼。
锋芒像是一条光的线，从袖间抽出，在男人的手臂断裂。昏暗之中，男孩的手上似乎出现了更暗的东西。伴随着一声嘶吼，男孩意图乘胜追击。他艰难地用双手拔出小刀，在身躯向后倾倒的瞬间，却被对方用一只手狠狠握住。
“你他妈想死了是吧？想杀你老子？”一张狰狞的面孔在闪光中声嘶力竭，孙傲觉得自己的手快被捏断了。刀尖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向手掌，悬浮在灼烧的痛感之上。他拼命地想挣脱出对方的控制，一个巴掌却扇了过来。一瞬间，嗡嗡的响声在男孩的脑里回荡，他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哭啼。刚诞生的，新生命的呼喊。又是一个巴掌。
孙傲晕了过去。
陈舟捧着一摞资料，站在孙傲的面前。
孙傲颓颓地抬起头，双眼看不见一点光亮。吊灯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鼻侧的痣，却始终无法照亮他的双眼。男孩在与对方几近戏谑的眼神对视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不是都判完了吗？还要干嘛？”
“真以为我们[摆渡人]办案那么简单？没完呢小朋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你。”陈舟收起了原先戏谑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向对方扔出了一对冷箭。
他随意地靠在男孩面前的椅子上，看似认真地翻阅着资料，抬起了眉头，“看你前世的家境......很悲惨？”
孙傲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嗯......怕伤你的心，具体情况我就不多说了。看你的死因——被你父亲活活打死的？你爸那么狠？”
“请问有什么关系吗？”孙傲的双眼看不出一点光亮，陈舟却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愤怒。关在黑色囚牢的，两只蠢蠢欲动的野兽。
“那么生气？那你是为什么杀了胡文轩？”男人依旧面不改色，他前倾着身体，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男孩抑制着心底的愤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将视线垂下，发呆地看着脚下的光圈，然后机械一样张起了嘴，“嫉妒。我不知道。”短促的摇头。
“嗯，那你又是为什么杀了莫朝阳？”
孙傲呆坐在原地，看不出生命的迹象。
“答不出来？或者我换个问题，你——认识莫朝阳吗？”陈舟将头凑向了对方的双眼，似乎能将他的双眼挖空，透过空洞的双眼，可以看到他的心脏，不受控制颤抖的心脏。
“我很奇怪啊，你杀了莫朝阳之后，为什么不再杀了胡国庆？用得着拿胡文轩威胁他吗？把人证杀了，哦不，应该说——是灵魂证。哈哈。把灵魂证都杀了，不就没人能证明是你杀了的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孙傲依旧低着头，毫无开口辩解的意思。
“小朋友，你后悔当初推下胡文轩吗？”
莫晚帆躺在自己的床上，平静地刷着短视频。自从她囚禁的孙傲之后，少女的心中便一直结着一处痂。她心里明白，莫朝阳的案子并没有结束，在这个案子里，有太多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但陈舟并未向自己提及。她只能猜测其中或许牵扯到了更大的东西，是人类不方便知道的。
毕竟自己如今的存在，也是一个极大的谜题。
但[摆渡所]向莫晚帆提供了特权，并且交给了她陈舟和李危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如若有要事，可随时打电话进行呼救，[摆渡人]会第一时间赶来。
“你的存在，或许会成为[摆渡所]最大的武器。”这是李危的原话。
莫晚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规律地滑动着，在划过一声又一声相同的背景音乐后，终在一条长达十几秒的短视频久久停留。“721宝马事件”肇事者高某经法院审判，最终被判以死刑。被告者打码的模样在少女的眼里滞留已久，最后，她关上了手机。
那个撞死莫朝阳的凶手，终于被法律制裁了吗。
再次醒来，孙傲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残破不堪，长满了伤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死去的自己，紧闭着双眼，掉不出一滴眼泪。男人默默地坐在一旁，抽着廉价的烟，满脸看不出情绪，只能看到诉不尽的沧桑。烟雾穿透了孙傲转身离去的背影，男人却站了起来。他走向男孩的尸体，抱了起来，然后走出房门，来到男孩的卧室。孙傲看到自己的尸体被静静地放在床上，被轻轻地用被子盖上。
男孩转身就走了，然后流下了眼泪。流泪的原因？老实说他心里并不清楚，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孤独的模样，有些心痛吗？怎么可能，一个人渣，有什么好心痛的。
但是，我自己，也似乎变成了一个人渣呢。
孙傲站在木屋的门口，站在还未结束的风里，一张字条在他的手里飘动，自由又拘束。
“鉴于你在前世的表现，你被判定为罪孽极深之人，须承担[摆渡人]的职务。[摆渡人]规矩如下......”一阵狂风刮过，字条脱离了男孩瘦削的小手，他尝试着跳起来触碰那张字条，却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件黑色的斗篷像是巨大的翅膀降落人间，一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男人摘下了头上的警帽，安在男孩的头上，然后熟练地咬下皮手套，将散落的长发扎成了一束利落的高马尾，最后戴上手套，缓缓蹲下。
“来了一个小小[摆渡人]啊，刚死？要不要哥哥我，带一下你啊。”
陈舟一脸不悦地走出了审问室。他一手捏着资料，一手看着手机，迈着盛势凌人的步伐，似乎要前去参兵打仗一样。直到办公室，他不悦的情绪的强烈到每个人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怎么了？审问不顺利？李危一手端着电脑，一手敲打着键盘不停歇走向陈舟，锋利的发侧顺着她垂下的头向内合拢，遮掩了脸颊。
“啊——确实不顺利，烦死人了！”陈舟哀嚎地趴在桌子上，先前的气势瞬间被熄灭。
“哦？怎么说？”李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合上了电脑。
“那个小朋友明显有事瞒着，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怎么看都像有人在指使他！”
“有人指使他？”李危饶有兴趣地搬过椅子坐了过来。
“对，而且是[摆渡人]。只能是[摆渡人]。”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
李危托着疲惫的头，若有所思地歪过了头，“为什么这么肯定？”
“据我所知，他根本不认识莫晚帆的父亲，与莫晚帆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但他偏偏杀了莫朝阳，还是以这种多此一举的方式。撕了胡文轩的脸，威胁胡国庆，何必呢？干脆都杀了不就行了......”
“他是因为嫉妒杀了胡文轩吧？万一他杀其他人，同样也是因为嫉妒呢？”
“要真是这样，那他更应该直接杀了胡文轩和胡国庆了。但他没有。况且——他后悔杀了胡文轩。”陈舟慢慢坐直了身子，伸起了懒腰。
“孙傲亲口承认的？”
男人回过头，笑出两排牙齿，“不，我猜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奔跑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