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活着的桥和死去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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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1日
孙傲的父母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异了，抚养权落到了他父亲的手上。离异的原因？男孩并不清楚，只记得附近的邻居都说男人是个没有出息的东西，丢了老婆那是他活该，只可惜——孩子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男人的“没出息”，孙傲在上了小学后才渐渐明白。
滂沱的大雨在村庄降临，潮湿的空气氤氲在沉闷的瓦片上，漆黑的房间角落蜷缩着孙傲干瘪的身体，下雨的声音不绝于耳。男孩被自己的父亲猥亵了。
“猥亵”这个词，孙傲在课上听过。那一节课，老师在班上让女孩都好好保护自己，具体的内容男孩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第二天，一个女同学的家长找到了班里，上来就对着老师破口大骂。
“孩子才那么小，你怎么可以跟她讲这些？你他妈配当老师吗！”
也是从那天起，班上的男孩都学会了“他妈”这个词。
孙傲颤抖地站起身，他走出自己的房门。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腥味，地上，是几团褶皱的白纸。男孩沉默地俯下身，将纸扔进了垃圾桶。他听到，父亲的房间里，正响着电视的声音。电视里的女人似乎很痛苦，阵阵叫声让男孩想到了自己。
被强迫着含下那只庞然大物的自己。
整件事的契机，只是因为男孩撞见了父亲自我发泄□□的模样。也是从那天起，孙傲的日子彻底见不到光了。
起初他只是羡慕别人的家庭美满，后来他开始羡慕别人的童年正常，到最后，他什么也不羡慕了。他讨厌这个不公的世界，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幸福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注定有人过得不幸福，那一定是有人在代替着他们幸福。
是他们剥夺了我的幸福。
一天放学的路上，桥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孙傲，一个是胡文轩。
阴沉的视线悄悄爬上了胡文轩灿烂的笑脸，预警着孙傲的靠近。胡文轩转过头，尽管不是很熟悉，但他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沉默寡言，莫名其妙，是他对孙傲的印象。
“孙傲，你也从这里回家吗？”
“嗯。”
孙傲被无罪释放了。据《阴间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四十八条规定，未满18周岁的[摆渡人]不受摆渡人规矩约束，一切规矩待其成年后方可生效。
在胡国庆阐述莫朝阳怎样被杀死，自己怎样被威胁的同时，陈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举起了手，风平浪静的语气在男人的脸上狠狠扇了个耳光。
“不用讲了，他已经被释放了。”
临走前，孙傲撕下了自己的脸，潇洒地扔在地上。
“还给胡文轩。”
冰冷的地板上，倒映着男孩轻松离去的背影。
“谁让你走了？”空旷的大厅里，莫晚帆的话像根银针掉落在地。说罢，一抹黑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向孙傲发愣的后背走去，“杀了我爸，还想走？”
孙傲很快收回了惊愕的表情，不屑的眼神像是在挑衅，“怎么？你要为你爸报仇吗？姐——”
没等男孩说完，一个清脆的耳光在他的脸上响起。孙傲颤抖地捂着脸上火辣的红印，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或者说，没有表情能表现出她的愤怒。此时此刻，男孩能深切地感觉到，对方想杀了自己。
“我事先说一下，阴间没有针对活人的规矩。只要你还在[摆渡所]，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莫晚帆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气势汹汹地走到众人的面前。没有人阻拦她的行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杀了我，你的身上可就背负着一条人命了......死后就会像我一样，沦为[摆渡人]了。”
“放你妈的屁。你也算人？”又是一记耳光，“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只会以活人的名义将你关进这里的囚禁室，等你成年了——再把你放出去。”
姜莱和宋慈恩第一次见面，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今天跟你聊天很开心，晚安”，是女人临睡前给男人发来的短信。
“我也是，晚安”，男人回信了。
后来女人每天都会给男人发早安晚安，却没有多余的聊天，好像给男人发信息的，是一个被安装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宋慈恩一脸郁闷地滑动着跟姜莱的聊天记录，对称的聊天框让他不禁苦笑。他不明白这样的联系究竟有何意义，也不明白对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终于，男人抛出了试探性的疑问。
“你在干嘛”
“刚醒，什么事”对方几乎是秒回。
“刚醒？下午一点？”
“体谅一下我们做陪酒的，每天很晚才睡觉”
“哦哦，好吧，辛苦了”
“我好饿，请我吃饭吧”
黑色的聊天框瞬间填充了宋慈恩的视线，男人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把这句话消化掉，然后怔怔地回了一句“好”。
宋慈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对方，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让自己请她吃饭。但是看到姜莱说自己好饿，宋慈恩不想让她饿着。是出于同情吗？或许吧。
“你们工作室对面有一家面馆看起来不错，就那家吧”
为了赴约，男人甚至请了三个小时的假。宋慈恩没有说谎，一本正经的理由让整个工作室炸开了锅，“老板，我想请假，我要去请一个女生吃饭，拜托了。”
出乎宋慈恩的意料，老板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次见到姜莱，姜莱的妆容淡了许多，五官也更加清晰了。橘黄的阳光下，女人的脸被添上了年代的质感，温婉的气质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扩散，冲击着宋慈恩的双眼。
“看着我干嘛？老板，我要一碗......招牌——清汤挂面！”姜莱大方地在宋慈恩的对面坐下，咧起的嘴角跟她盈盈的笑眼背道而驰，诉说着爽朗的笑意。
“啊......哦，我......跟她一样就行了。”或许是宋慈恩多虑了，对方的视线盯着他浑身不自在。
姜莱似乎看出了男人的窘态，便笑着移开视线，捧起了手机，“你今天怎么想着关心我了？”
“啊？我没有关......啊......呃......是出自朋友的关心！”宋慈恩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我说的就是这个关心呀——你以为是什么关心？”女人弯着饶有兴趣的眼神弯过头。
“啊......没有，哈哈......我今天就是觉得我们俩的聊天......挺奇怪的。”男人索性抱住了头。
“哦？为什么？”
“只有互道早安晚安的聊天当然奇怪啊！”宋慈恩激动地差点站起来。
姜莱有些震惊地看着男人，随后忍俊不禁：“你啊......想跟我聊天就直说嘛。”
在莫晚帆的暴力执行下，孙傲成功被囚禁了。而距离他被放出，还有十年。
胡国庆也对自己逾越投胎日期的罪行作出了解释。他不放心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娘俩的现状让他无法安心投胎。但陈舟依旧依法判罪，对男人执行了刑罚。胡国庆需要前往奈何桥辅助孟婆管理投胎队伍，上岗十年即可下岗进行投胎，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继续在岗。
这听上去似乎并不严重。也是，胡国庆犯的又不是什么大罪。
打开[摆渡所]的大门，是一片混沌虚无。天地没有生机，万物也没有生长。大地是黑的，天空是白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从这里到奈何桥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带你们去吧。”李危的身后，是沉默的胡文轩和姜莱。三人行走在寂静里，错落的脚步声在天地回荡，像是下起了雨。
“其实正常灵魂投胎不需要走那么长的路，城市的市中心会出现一扇白色大门，进了门，便可直接抵达奈何桥。”
“可是......不怕有灵魂会进其他灵魂的门吗？”姜莱的声音似乎有点乏力。
“不怕。其他灵魂看不见别[人]的门。”
“为什么？”胡文轩的脸被重新贴上了，一双大眼燃起了好奇。
“因为门在自己的心里，只有自己能看到。”
死亡，是属于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涉足，也无权插手。
脚步声响了很久，天地也渐渐出现了色彩。在远处，姜莱看见了彩色的人群。他们排着队，正面无表情地交谈着。队伍的尽头，是一片平静的大海。海上漂着一块又一块木板，木板上，是低头不语的灵魂。
奈何桥没有桥，有的只是海，和敷衍的船。
“其实这里真正的名字叫[活着的桥和死去的海]，根本不存在什么奈何桥。只是它的名字太长了，大家就干脆这么叫了。”李危抬起头，望见了天空的飞鸟。
胡文轩和姜莱很快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美女，你是怎么死的？”姜莱的身旁，是一个染着红发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刚刚成年。
姜莱低头瞥了对方一眼，才淡淡开口：“上吊，在家里。”
“啊......自杀啊。你猜我是怎么死的？”
女人跟上了前进的队伍，摇了摇头。
“你敢信吗？笑死的！笑死我了......”男人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尴尬地吞了口气。
排队的队伍分了很多列，姜莱只排了5分钟就排到了。此刻站在她面前，应该是胡国庆即将要上任的职位，[守岸人]。
[守岸人]凭空变出了一块木板，放在姜莱的跟前，示意她跪在上面。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乖乖照做。紧接着，自己便随着木板一齐推向大海。
阴间的海似乎并不符合人间的物理知识。木板没有发生颠簸，海面也没有出现动静，像是滑行一般。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开始望向远方，有的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人们没有帆，跪在脆弱的木板上，向远方白色的虚无默然前行。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头顶出现了飞鸟，它们在死寂之上狂欢，像是人们的思绪在空中游荡。究竟还有多久才能上岸？其中一只鸟叫道。
平静的海上，人们的回忆编织成无形的桥架在他们的心中。脆弱的木板上，人们的身躯也陆续倒下。在大海看不到的尽头里，浓雾吞掉了他们的身体，却吞不掉他们的回忆。人们会永远活在回忆里，也会永远死在现在。
[活着的桥和死去的海]，便拥有了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活着的桥和死去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