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陷》年仅雨

7、第7章

　　第一节是语文课，随着一阵老掉牙的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精神霎时饱满，熬夜打瞌睡的也瞬间没了睡意，上课从没见过他们状态这么好过。

　　班主任是个爱拖堂的人，有时拖的时间短，有时时间长，甚至可以一直拖到上课，同学们都很不喜欢她的这个作风。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赶紧换个班主任，凶巴巴的又爱拖堂，搞得下课都没时间去厕所了，打了上课铃再去回来其他科老师又会说“下课去干嘛了”，“大课间挺长时间没空去厕所吗”等一系列指责的话。

　　这次也不例外，班主任还是老样子，又在拖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板上头的指针好似一个老太婆，慢慢挪动着身子。

　　有些同学已经憋得两腿发软，一直跺脚。在大伙儿强烈的期盼下，终于下课了。

　　同学们像刚出笼的小鸟一般飞去了厕所。

　　周颖上完厕所，她的手还湿哒哒的，回到座位第一件事就是在桌肚里抽张纸把手擦干。现在教室里没什么人，见尹汐一个人在座位上，她缓缓走来，在少女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尹汐在写资料，闻声抬眸。
　　周颖面对着她，秀眉轻拧，一缕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头：“我真服了。”她双手托腮，好似是因为班主任拖堂，憋得她现在小腹隐隐作痛，“班主任怎么总是拖堂，我都憋死了，肚子现在都给她憋到疼了。”

　　旭日的光亮从树叶的空隙中洒下，透过窗户照进了教室里，一点点一片片，随着微风吹动着树叶变换跳动，空中飞舞的尘埃也肉眼可见。

　　在阳光下，手背闪烁着微弱的光泽，尹汐停下笔，从自己书包侧面的口袋拿出了水杯，现在水还是热乎，捂在手上暖烘烘的。

　　她视线飘向周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和理解，将杯子朝她递过去：“喝点热水看看，没准儿会好些。”

　　周颖被感动，嘴里直说着“宝贝你真好”，她伸手过去接，“咕噜”一下喝了一大口，她才不会嫌弃尹汐，她们可是好朋友呢。

　　周颖把杯子抱在手里，瞳仁望着尹汐，抱怨着：“你说，咱要是换个班主任，该有多好，这个没有同情心。”

　　尹汐可不这么认为，万一换了个却是另一个深渊呢？那还不如不期待。

　　尹汐低下头继续写资料：“那也不一定吧，没准换一个比现在的还要严厉呢？”

　　“那还是算了，当我没说过。”

　　说着，周颖感觉自己的小腹更不舒服了，她扁着嘴，没一会儿便感受到身体有股暖流流过，她一脸茫然，后知后觉发现是亲戚来登门拜访了。

　　瞧她这健忘的毛病，自己生理期都忘记了。

　　“我靠。”周颖把水杯放桌上，连忙站起来，小声招呼：“我好像来姨妈了，这次错怪班主任了。”

　　尹汐笑眸看着她，让她赶紧去厕所，周颖便回去自己座位，在书包拿了片姨妈巾，如飞剑一样奔出教室，消失得不见踪影。

　　·

　　教学楼外绿意依旧盎然，静静的没一丝声音，只有这满眼凝视的松柏、冬青入目触及的稳重。

　　浙杭一中迎来了高一新生的第一次校运会。

　　秋日的风总是清爽而淡雅，然而此刻却也因为气氛的紧张，似乎连花香都变得浓烈。

　　早晨八点半，全校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操场，广播里正放着高昂而热烈的进行曲。

　　校长宣布运动会开幕，紧接着各班代表人举着自班的牌子，在致辞开场白的宣言下一班接着一班走向主席台，他们意气风发，个个精神抖擞。

　　每班代表几乎都是女孩子，而且都很漂亮，但尹汐却是百花中最出众的那朵花。

　　因为颜值原因，尹汐担任了高一（3）班的举牌人，她穿着泡泡长袖白色公主裙，搭配一双水晶平底鞋，头发散开微微卷，头上还有一顶小皇冠。

　　本来是不想当这个举牌人，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头有点微痛，想让其他女生替一下，但她们有社交恐惧症，替不了。尹汐无奈，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把这个过场走完。

　　一想到今天要跑八百米，她就心烦。

　　微风拂过，吹散她额前的发丝，一双美眸含情脉脉，挺秀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的樱唇，鹅蛋脸颊甚是美艳，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少女身姿纤弱，站在人海中，像是一幅行走的美人画。

　　经过主席台时也有不少老师和外来的领导议论，说这小姑娘真水灵，长得真漂亮。三班班主任还特意说这是他们班班长，不仅学习好，各个方面还多才多艺，长相也如仙女。

　　更有许多人拍照，每张相片都找不出尹汐长相的瑕疵，没有一张不是美若天仙。

　　开幕式很快结束，随之比赛开始。

　　操场四周坐满了老师和同学，男运动员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女运动员怕比赛时头发散下便拿了个新的头绳把头发盘起来。
　　他们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让比赛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好回去休息。

　　第一个项目是短跑一百米比赛，运动员们脱掉外衣，只穿着T恤和短裤，显得特别精干。

　　随着发令枪“啪”的一声响，参赛选手“嗖”的一下，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终点冲去。他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奋勇向前。

　　尹汐站在观众席那边，听到枪声不由地把耳朵捂起来，自小她都是比较怕特别响的声音，人山人海，好似就只有她捂着耳朵，这让少女有些不好意思。

　　班主任发下来几件志愿者服装，韩倾语换好后戴着红鸭舌帽抱来了一箱矿泉水。尹汐问她哪儿来的，她说是她母亲赞助的。

　　同学们都在感叹韩倾语的妈妈人真好，肯定是个人美心善的人。

　　男生过后就是女生的一百米比赛，尹汐的八百米还在下午。

　　她忽然好想吐槽，为什么不能安排在上午？下午又晒又热，就凭她今天这状态能坚持跑下去才怪。而且也找不到替补，谁想大下午的长跑，这不纯纯自己没事找事，女生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跑。

　　何艳妮跟周颖二人也参加了八百米长跑，替不了她。

　　男生们要是能替尹汐跑，估计早就穿着小短裙上“战场”了，区区八百米而已，不在话下。

　　韩倾语站在尹汐身旁，递了瓶水给她：“别紧张，尽力就好，不用勉强，况且老师都说了重在参与嘛！”

　　尹汐接过水，笑笑没作声。

　　下午，气候热的像个蒸笼，天空湛蓝深远，万里无云，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操场上依旧人来人往，尹汐换了身白色T恤和黑色宽松长裤。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没告诉任何人。

　　八百米比赛很快开始，尹汐站在起跑点，把马尾辫散开重新扎紧了下。周颖二人给尹汐互道加油，尹汐笑笑，环顾了下四周观众席，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陆哲衍。

　　趁着中午时间韩倾语给她们仨弄了个横幅过来，横幅上清楚写着她们三人的名字。她可真是个大好人，少女脸上贴着五星红旗，为她们加油呐喊，似乎一点都没有社交恐惧症。

　　过了两分钟，熟悉的枪声响起，尹汐睫毛颤动，闭着眼就随着人群冲了出去。

　　起初，她跟在别的选手身后，让她们给她挡风。最后一圈，尹汐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她紧握着双拳，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重力压迫着，步伐明显变得艰难缓慢，好似随时都可能会倒下。观众席上的韩倾语还在为她加油打气，告诉她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意识逐渐模糊，少女瘦弱的身躯在微风中轻颤着。身体的不舒服，使她已经到了极限，只能勉力维持。

　　当她到达终点时，前三名早已在终点歇息。
　　她拿了个第五名，周颖二人进了前三名。

　　尹汐步履蹒跚向休息区走去，头一回感觉休息区离她好远好远，如同漫长的跋涉。

　　周颖跟何艳妮忍受着身体极度的疲倦，不顾一切上去扶尹汐，韩倾语拿了三瓶怡宝矿泉水，大步跑向她们这边。

　　见大伙儿都朝她这边赶来，尹汐缓缓停下步伐，像一只疲惫不堪的小鸟，翅膀渐渐失去了力量，最终落在了枯枝败叶上。

　　少女醒来时，眼眸上下左右扫视了几次，脑袋依旧还是昏沉沉的，她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察觉自己躺在床上，耳边映入了不同的脚步声。

　　医务室的门被打开，少女斜睨双瞳，只见一男一女朝她走来，尹汐眸光微动盯着男生。

　　是陆哲衍。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今天不是没来吗？

　　尹汐坐起来，依旧很吃力，感觉整个身躯都不是她掌控的了。

　　“好点了没？”陆哲衍垂下眸看她，瞳仁清澈，透明而干净，转头又问了医生，“老师，她怎么样了？”

　　大夫开了个单子，上头写着尹汐该吃的药品和注意事项，她盖好笔帽把单子给了陆哲衍：“发烧了啊，还坚持比赛呢。”

　　尹汐孤疑地“啊？”了声：“我发烧了？”
　　她此刻只感觉头重脚轻，却不知自己发烧了。

　　大夫：“低烧。”她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浅啜一口桌上的乌龙茶，“不过还好，有这位同学送你过来。”

　　尹汐眸光骤然缩了下，攥了攥手心的床单，少女直视着面前的高个子少年，吞吞吐吐：“你，你送我过来的？”

　　“对啊。”

　　“你怎么送的？”

　　“抱过来的啊。”

　　“……”

　　好一个抱过来的，他直直注视着少女，说出来竟不带丝毫犹豫，就像是一件特别正常不过的小事。
　　女孩面容逐渐泛出粉红色，她跳开视线：“谢谢。”

　　陆哲衍挑起眉头，一双深邃的眸似笑非笑：“去医务室不抱过来，班长难不成是想专车接送？”

　　“……”

　　教室里，尹汐整个人跟瘫痪了一样，她趴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发烧真的难受死了，浑身都酸疼没力气。

　　陆哲衍站在她身旁，一手揣兜一手拿着单子：“矿泉水就不要喝了，你有杯子吗？喝点热水。”

　　尹汐有气无力地摇头，今早闹钟坏了睡过头，出门太急，忘记带水杯还没有吃早饭，昨晚可能受了点凉，今天才发烧的。

　　那怎么办？

　　陆哲衍眼瞅着她表情复杂，陷入沉默，而后放下单子，在他书包侧面口袋拿出一个崭新的绿恐龙保温杯。

　　他轻轻握过尹汐的手臂，将杯子放置在她面前，少年气息清彻，声音清冷中含有一丝丝柔情，他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那我的杯子先借给你喝。”

　　这个杯子是陆萱怡昨天送给陆哲衍的。小姑娘很懂事，说是自己攒了很久的压岁钱买来的，他有，徐清丽也有。陆哲衍当时还责怪小姑娘乱花钱，让她以后不要给他买东西了，为的就是能让她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有没有礼物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窗外流云缓动，夕阳西下，红灿灿的余晖铺满整个校园，校门口两排茂密整齐的松树，都镀上了一层暖晖的光晕。

　　陆哲衍今天穿了身干净的白衬衫，配上一条黑长裤，和一双白球鞋。看着和尹汐的穿搭没什么区别，她今天也穿了双白球鞋。
　　少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清纯帅气，有一股高冷学霸的味道。

　　这样一看，别说，还挺像情侣装。

　　校运会还没有结束，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尹汐看着自己桌上可爱的恐龙杯，唇角蓦然绽出一朵笑容，她心下微颤，缩了缩指尖，嗓音甜软道：“那我喝了你喝什么呀？”

　　少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没事，你喝就好。”他怕她嫌弃不敢喝，又补了句，“杯子是新的，没喝过，水也是中午才接的，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你放心。”

　　见他看着自己，尹汐压根儿不敢抬头，讲话也变得支支吾吾：“我的意思是，我是女生，你是男生……”

　　话音未落，陆哲衍的声音响起，少年手掌托着脸颊，大拇指轻压在嘴唇：“这有什么的，我一会儿回家洗洗就好了。”

　　闻言，尹汐颔首，抬眸迅速望了他一眼，彼此的视线恰好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间不见了室外所有的嘈杂声，只剩自己的心，在胸膛乱跳。

　　尹汐在这丝悸动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低下头，大脑空白了一瞬，心头一片滚烫：“那好吧，谢谢你。”

　　水杯里果然装满了未喝过的白开水，一打开迎面便扑来了热腾腾的雾气，渲湿了少女白皙而柔嫩的脸颊，眉睫湿润润的。

　　尹汐轻轻抿了口，嘴里倏忽温暖起来：“你的杯子这么可爱的吗？”她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打量着他卡哇伊的杯子，“你自己买的吗？”

　　陆哲衍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水杯：“不是，是我妹送我的。”

　　尹汐这才知道陆哲衍原来还有个妹妹。

　　陆哲衍：“她比我小好多，还在上小学呢。”

　　尹汐逮着话题问：“那她几岁了呀今年？”

　　“七岁。”

　　七岁，那才刚上小学不久，就知道送哥哥礼物了，看来小姑娘很爱她哥哥。

　　尹汐问了陆哲衍上午为什么没来学校，他没看到开幕式有点可惜，陆哲衍告诉她陆萱怡在学校跟小同学闹了点矛盾，徐清丽在厂里很忙走不开，再加上他也没参加校运会，所以就由他去妹妹的学校解决了打架的事。

　　少女还问了他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学校，少年回应知道她下午有比赛，陆萱怡的事解决后他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看看。运动会这两天校门都是敞开的，但又不是随便让外人进来，保安看管得还是很严格。

　　然而没想到一来就看见尹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当时也没想太多，直接上去就把人抱去医务室了。

　　陆哲衍柔声问：“还难受不？”

　　尹汐背后稍稍出了些汗，比之前精神了点：“好多了。”

　　放置在桌肚里的手机忽地响了声，尹汐拿出来一看，是周颖给她发了企鹅信息。

　　周颖：【汐宝，醒了吗？好点了没？】

　　尹汐告诉陆哲衍自己回个信息，陆哲衍含笑点头，他起身离坐，对尹汐说自己出去下，尹汐没多问他去干什么，只听见自己应了声“好”，之后便低头回信息。

　　潮汐：【好多啦～［笑脸］】

　　周颖：【那就好那就好，妈的我还有项目，不然现在真想冲过去看看你［哭泣］】

　　周颖：【哦对哦对！还有！那个姓陆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看见你倒地上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扶你，你就被他抱起来带走了】

　　周颖：【当时老师叫他他都不带回头的，匆匆忙忙就跑走了】

　　看到“抱”字，尹汐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她打字。

　　潮汐：【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周颖兴致被聊起来，本想继续八卦，但很遗憾，广播喊了她的名字，她要准备跑接力棒四乘一百了。

　　周颖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同尹汐招呼了下便去准备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