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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夜莺视角】
      我不太好估计那一天到底是十三号还是二十三号,具体的要去档案室翻看。
      或者我觉得局长办公室,她那个锁起来的抽屉里,就可以看到清楚的日期。我知道她将她最重要的东西留在里面的。
      今年的狄斯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海拉兴奋的要出去玩雪,艾米潘跟她斗了几句嘴,然后她们就又“吵”了起来。
      忘了哪里听说的了....初雪一定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看看。我看向局长,那个瘦削的身影披着风衣外套,静静的看着吵闹的人群,嘴角带着一丝很淡的笑意。
      应该是很吵的。但是她周围很安静。
      白逸和澈去向她兜售瓜子,她说她还有事,等会长官要过来。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长官是谁。
      她一个人远去,走廊回荡着她的皮鞋声。
      啪嗒,啪嗒。
      白逸愕然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头,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得知某个秘密后,努力想要压住自己的惊讶。澈的那只眼睛也低了下去。
      我想起在局长桌上看到的那份兰利署名的报告。
      她说兰利又在压榨她了,让她帮忙写报告。
      艾米潘茫然的张嘴,她的嘴唇稍微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安静了。
      等到雪下大后,海拉终于被放出去了,我站在管理局的门口,看着她们勾肩搭背的出去,海拉舌战群儒——因为她除了和艾米潘斗嘴,还要跟赫罗争身高——然后九十九瞪赫罗,卓娅瞪九十九。
      我的腿有些沉重,前面是那场热闹的聚会,后面是走向局长办公室。
      雪花被风吹得在半空中打转。
      我想起另一场聚会,局长的生日会,我觉得就是白逸想找个理由喝酒而已。那天局长和白逸争了很久,才阻止了她的脸被抹上奶油。
      白逸信口开河的说“这是习俗”,局长说你不要欺负我刚出生没几年。
      我坐在一边....本来是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的,但是局长喝多了,她绕着舌头说:“夜莺,你别不给我面子。”我被她逗笑了。又期待着她喝多后,会做出一些更夸张的事。
      比如揽过我的肩。
      但是没有。
      在兰利到来的时候,局长像是突然酒醒了,我看到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织,明明很短暂,却恍然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
      那不是会和我交织的眼神。
      后来局长告诉我兰利送了她一个咖啡杯作为生日礼物....在我注意到她桌上的杯子的时候,她才说的。她不习惯跟我谈的太过深入。
      这个杯子现在也还留在局长的桌上,上面那个猫猫表情有些淡了,不知道是不是局长一直在抚摸它。
      我的大腿有些麻木的时候,听到了皮鞋声,局长出来了。
      她和我打招呼,说:“夜莺,你不去看雪吗?”
      我也没说扫兴的话....比如限制令。这是我没有去叫局长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夜莺。夜莺。
      可是连歌唱心爱的人的名字都不敢。
      我和局长走出管理局,这是她今年第一次没有申请走出这道门。
      玩了一会后,局长就坐到了一边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拿出了她常抽的烟。
      我站在角落里,看护着禁闭者们....防止他们受伤之类的。其实无关紧要。我远远的看着局长,她抽着烟,烟雾飘到了她的眼前。
      在雪越来越大的时候,我从后勤赶来的人那接过了大氅,披在了起身的局长身上。
      她咳嗽了两声,突然说:“长官,是因为太冷了。”
      我的脚步停住了。
      风霜苦寒。
      只有局长一个人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菲有暗地里开玩笑的跟我说过:“你觉不觉得局长越来越像另一个人了?”
      我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有一天晚上,局长和白记的人吃火锅,白逸那个不靠谱的又怂恿局长喝酒了,她说:“苦闷的时候要喝酒,一醉解千愁。”
      局长企图反驳:“现在都和平了,哪来的烦恼?”
      白逸一套歪理又回去了:“高兴的时候更要喝,助助兴。”
      于是局长又喝醉了,我过去的时候,白逸在灌下一个了。局长一个人坐在一边,蔻蔻跟我解释,说局长说她安静一会就能继续喝了。
      我都快被气笑了,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局长在说醉话,她张开双臂比划,说:“这么大。”
      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低下身子叫她:“局长。”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深沉不可清。
      在这一刻,我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眷恋和思念另一个人。
      我读懂的原因是....我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
      她张开嘴唇,那单薄苍白的嘴唇,我的大脑在此刻轰鸣了起来,有一个声音在张牙舞爪的叫嚣——“不要说,不要说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要把我认成另一个人。”
      可是我又不能去恨那个人。
      我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那团火焰太过炙热,烧灼的我眼睛都在发红——那才是局长应该去追逐的光。
      我在那一刻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我曾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哪怕敌人再强大,我也没有退缩过。
      可是在这片战场上,我只想当个逃兵。
      “夜莺。”
      ——索性没有。
      我卑劣的暗地松了口气,又叫了她一声:“局长,您喝醉了,要回去休息吗?”
      她点头,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说:“好的。”
      在我扶起她的时候,她的眼神恍惚又迷离,微弱的说:“长官。”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空调开的太低了,我有点冷。
      限制令越来越严重了,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和鬣狗没有什么区别,逮着一个弱点就会拼命的撕咬——直到将猎物咬的血肉模糊。
      我去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写每月交给市议会的报告。
      关于MBCC的财务状况。要定点定时的申报,并且随时接受审计。
      MBCC经常有些额外的费用,比如海拉拆掉的钢管,九十九打碎的电视机。以前这些维修账单就交给第九机关的,现在第九机关早就名存实亡了。
      上庭派了一个傀儡过来,不愿意接受的特务各奔东西,留下来的七零八散,没准现在过去都找不到一个认识的。
      ——当然,以前熟面孔也没多少,特务总是喜欢躲在暗处。
      以前兰利会轻描淡写的审批下MBCC额外的维修账单。
      现在据我所知,每次局长都要面临调询,在争执未果后,局长就会用自己的工资填补。
      她没有去约束禁闭者们。
      在我走进去的时候,局长苦着一张脸在吃薄荷糖。
      她说:“夜莺,要来一颗吗?提提神。”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正在恶作剧的小孩,仿佛要把我也拖下水似的。
      我应了一声,接过了她手里的糖,吃进去的时候很凉。
      其实我是放松了些的,因为局长现在才有了一点过去的影子。
      很多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在看兰利的既视感。
      我看着局长继续埋头工作,斟酌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问:“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有,我...我只是想来看看您。我说:“您...还好吗?”
      局长诧异的抬头,说:“我很好啊。”她停顿,问,“是因为限制令吗?不用担心....没什么关系。”
      嘴里的薄荷糖凉入了我的鼻腔,我和她道别后离开了办公室。
      我去了医务室,艾恩沉默了很久,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可能我刚吃完薄荷糖。
      我想起有一次看到局长在进行组装枪械的训练——也是以前兰利教她的。那个女人说:“不要觉得面对大多数禁闭者枪械没什么用就可以荒废了。”
      我那时候讨厌她给局长安排的训练太重了。
      局长组装完成后,眼睛却盯着面前,笑的像个讨赏的孩子:“还不错吧?”
      我现在记起来了,兰利的死讯是在二十三号那天传来的。
      帕尔马的动静越来越大,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了。局长疲倦的奔波在各处解决狂厄污染,兰利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以前她会来管理局偷懒,现在一个月都来不了一次。
      上面的人询问我:“夜莺副官,你确定你将她所有的信息都上报了?没有隐瞒什么?”
      我面无表情的说:“没有。”
      ——他们想知道局长在br004里做了什么。
      偶尔见到兰利的时候,我觉得她看上去心事重重。
      这个词其实不适合形容她,因为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风轻云淡的,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中。
      其实这次也是。
      她单独跟我见了一面,我们在管理局的天台见面,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拄着手杖,俯视狄斯城,笑了笑,说:“我从一部电影里看到的....间谍总是喜欢在天台见面,副官小姐,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个地点。”
      我看她——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这么些年过去,她的面容依旧姣好。
      但也不是全无岁月的痕迹。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军部上将,那头金发如同骄阳一般熠熠生辉。
      那时她锋芒毕露,有什么看不惯的也不憋在心里。在上流的酒会中姗姗来迟,对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丝毫不掩饰轻蔑之意,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大打出手。
      现在她带着银白色的礼帽,盖住自己的表情和那个纹身,拄着一根手杖。
      但是脊背依旧挺拔。
      我说:“兰利长官,找我什么事?”
      她挑眉,点燃了一根烟,风把她披着的制服外套吹了一角,她说:“现在只剩下内海还未解决了。”
      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却无端觉察到了一丝沉重的意味。
      她说:“帕尔马不会坐以待毙...或者说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放任我们解决黑环。”她吸了口烟,笑了起来,“换种说法吧,他们在放任新人解决黑环。”
      我等着她继续说对这件事的看法,但是她点到为止,开始说别的事:“我会给你一份名单,标红的是上庭和帕尔马有勾结的,标蓝的是和外邦有联系的,标绿的是和资本家有关联的。”她停顿,说,“你要看着新人一点....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
      她又开始交代别的事,一些后续的事情,第九机关的隐秘档案,环研究院的资料,外邦的资料,她说到时候由你给新人。她抽完最后一口烟,又笑了:“我相信她。”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的明天就要到了....你不....自己...看着局长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拿出了一根烟,连续的吸入了第二根,说:“不要问我,听我说。”
      我打断她,伸手,我看到我的手在发抖,我说:“给我一根。”
      她哑然,然后随意的拿了一根给我,还有心情跟我调笑:“我倒是不知道副官小姐还会抽烟。”
      我说我在军校的时候就抽过了。
      她笑了笑,没有在意,说:“让新人少抽点烟....按时吃饭...她的肠胃不好,不要再往咖啡里放十块方糖了....简直是对咖啡的侮辱。”她还在调笑,“没品味的东西。”
      她说的其实我都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一样的事。
      “不要喝太多碳酸饮料,当然,一直喝咖啡也不是好事....酒量不好就别喝酒了,看电视的时候不要盘着腿...”
      我抽着烟,听着她慢条斯理的说,我觉得她看上去有些疲惫。
      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端倪。
      在抽完的时候,我说:“这么多年,你累了吗?”
      她诧异了一下,笃定的说:“不。”
      然后她继续讲局长的事,我心里在想....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还在想——她们私下走的比我想象的还要近吗?
      我看着兰利扔掉烟头踩灭,听到她说:“新人藏了些小秘密,不想让我知道。”然后她无奈的笑了一声。
      我说:“这些话你跟局长说过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她总是这样,特务的习惯,避重就轻:“路过的次数多了,就变成错过了。”她停顿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得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我说:“兰利,你知道你很傲慢吗?”
      她看我,带着一种戏谑的口吻,问我:“你会告诉她吗?”
      我像是被她扒光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脊背发凉又冒汗....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
      她说:“很好,不要告诉她。”
      因为我们都清楚局长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沙哑着嗓子说:“我能....”
      她打断我,一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能,我是禁闭者,我比你能承受。”
      确切来说,兰利应该是我的情敌——尽管这个词也不怎么相配——但是我要怎么去恨这样一个人呢。
      我要怎么去恨她呢?
      她漫不经心的说:“等到一切解决....上庭也不会再容忍我,也不错,为了正确的事业。”她笑笑,说,“还能让我的新人和这座城市一起活下去。”她似乎思考了一下,又去摸烟,点燃了第三根。
      她平时很少抽烟。
      我就静静的看着她抽烟,我们都没有说话。
      在她抽完后,她说:“夜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很年轻。”
      我说:“你那时也很年轻。”
      她笑了笑,望了一眼远处,说:“今天天气不错。”
      云层拨开,阳光洒了下来,她就站在阳光下。
      她将烟头丢掉,拢了拢制服,走向楼梯,我跟她擦肩而过,也看了一眼狄斯城。
      我下楼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了局长,她走向兰利,将一份报告给她,不好意思的说:“卓娅...又把训练设施弄破了....长官....”
      兰利接过了文件,目光在局长脸上停顿了一下,伸手摸了她的头。
      局长有些错愕,像是没有预料到,一瞬后就耷拉下脑袋,任凭兰利摸。
      然后兰利拿过钢笔,用嘴咬开笔盖,在文件上签字,说:“你昨天又熬夜了吗?”
      局长像被揭穿了,磕磕巴巴的说:“就晚睡了一会...”
      兰利将钢笔收回,递回给局长:“要吃薄荷糖吗?”
      局长慌乱的说:“我现在去午睡。”
      兰利笑了笑,和局长擦肩而过离去,局长抱着文件,说:“长官再见。”
      “再见。”
      我看着艾恩,她的镜片有些反光,我看不清她的眼神,我说:“兰利长官把骸转移到她自己体内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从不跟人说她内心的想法。”
      我不知道兰利的全盘计划,却觉得每一步后都有蛛丝在操控。
      ——那场惨烈的战争后,局长气喘吁吁的靠在废墟之上,我慌乱的奔过去,她仰头对我笑,说:“夜莺,世界和平了。”
      我揽着局长的肩膀走出去,她问我要个人终端,说她的破了。
      我拿给她,她打开了兰利的对话框。
      直到局长回到管理局,她也没有收到兰利的消息。她看上去不是很失落,也许是习惯了。她就盯着个人终端,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不愿意睡过去,固执的等着一条回讯。
      最后她还是没坚持住,昏睡过去了。
      在她醒来的时候,传来了兰利的死讯。
      该怎么形容局长那时的表情呢,无神,又麻木。她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了,她握着那份报告,关节发白,对我发了第一次火。
      她说:“假的!是假的!”然后抓住我的肩膀,说,“是假的...是吗?夜莺,长官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是吗?”她喃喃自语:“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不可能.....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还问我要不要吃薄荷糖....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什么都没说....是假的,是假的!”
      我回想兰利和局长那平淡的告别,和她们以往没什么区别。
      我又开始讨厌兰利的傲慢。
      也讨厌我自己。
      那天的天气也不错,阳光透过窗户照入了办公室。
      局长站在阳光之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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