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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修道院和第一支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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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看着顶画下的俊美男人,心中悸动涟漪般荡漾,一圈圈撞击着砰砰颤动的心壁,面上却保持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他问来者从何处而来。
来者说他来自遥远的以色列,是一名吟游诗人寻找传说中的恶龙。
“吾友,那会是极其漫长的旅途。”海曼仔细地听着,适时作出评价。
吟游诗人微笑,“吾愿付诸一生去追逐。”
海曼走近注视着这位远方的客人,除却他惊为天人的五官,他身上的衣服引起他的注意:考究黑色的丝绸和毛呢面料以诡谲多变的裁剪巧妙地融合起来,虽是松垮的版型但却更显得穿着者气宇轩昂。他身上缀着的白银饰品也像是流传了几个世纪的古物,氧化泛黑的十字架和玫瑰花也沉默地讲述着曾经辉煌的往事。
除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补丁,海曼一定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浪漫思维的世家公子哥,他执拗的相信自己活在神话故事里,带着一腔热血踏上征服恶龙的旅途。
他本想狠狠压榨他一笔香火钱,但最后还是叹口气作罢。
这位来自以色列吟游诗人,来到这里看起来是吃了很多苦的。
“尊敬的神父,在吾身上,您发现了什么,”海曼如梦初醒,就听着吟游诗人促狭的声音从头顶再次传来,“您是发现吾身上有虱子还是,被吾的身材所吸引。”米迦勒在伊甸园和众天使在一起的时候,是活泼爱开玩笑的形象,平素以神的形象出现在人类的面前不得不保持着稳重自持。这回难得幻化成人,他不想压抑自己的天性,却让眼前这位年轻神父十分难堪。
海曼从来没有被人开过这种玩笑,尤其是这样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的耳朵隐藏在浅褐色的发丝中,在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发红发烫。这个人,他太讨厌了!
尽管内心不爽,海曼还是维持着温柔和蔼的态度,径自掠过促狭的问题。他正想向米歇尔解释壁画背后的圣经故事。创造亚当,在创世纪耳熟能详的故事。“耶和华以尘土塑骨血,以自己的模样赋予人的模样,神用左手向他传递生命之火。”
“神的手指差一点就与亚当的手指碰到一起了。”他喃喃自语,他身边的吟游诗人却陷入沉思。
他的思绪回到了东方的伊甸园,他想起了眼中全是纯真的孩子。那个孩子具有成熟的躯体,但还是幼稚的心智,他和众天使在伊甸园放肆地嬉戏打闹,掉落的成熟浆果被踩烂,在衣角上留下紫红的痕迹。
生命之火通过上帝的右手传导至亚当,他的眼睛睁开了。世界上第一个人类由此诞生。上帝让众天使朝他下跪。所有的天使都乖乖听从,跪下去吻亚当的手,只有骄傲的路西法。
他宁可被逐出伊甸园,也不愿弯下身去亲吻他眼中蝼蚁一般的脆弱卑微的上帝的玩偶“人类”。
最后路西法的羽翼变得漆黑,他是堕天使,七宗罪中的傲慢。
天使们帮助亚当认识花果树木,告诉他什么是明令禁止的——院子最中间的的树。
他们只告诉他不可以,但是从来没有人向他解释为什么。
亚当心中的好奇日益膨胀,像苔藓爬满潮湿角落石头般从意念最深处缓缓蔓延。在一定程度上,当一个人对一件事产生极致的好奇时,这好奇也就变了味儿了,那时的好奇早就更名为欲望。
始终无法满足的欲望,就滋生了执念。
执念一点点吞噬亚当和夏娃的理智,他们在神与兽的界限上不断游走挣扎。
在蛇的怂恿下,兽的本能最终冲破枷锁,亚当和夏娃爬上最高的树,偷食禁果。
最后的结局是他们被赶出伊甸园,另寻一片土地繁衍生息。
人类这个种群由此产生,代代延续。
他们有类神的外表。但与神不一样的是,他们以感性触碰世界,在他们的眼中世界是浓墨重彩的缤纷大色块。在人的眼中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处于自己本心做出的定夺。
有的人是坏的,有的人是好的,但这好与坏的只不过是在第三方“绝对公正”的天秤上的不平衡所下的定义,其标准只不过出于是否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人类是感性的,生性浪漫的人们诗意的栖息在这片大陆上,他们再也找不到曾经的伊甸园,因为伊甸园不会再向离开了这里的孩子张开双臂。
人类拥有灵巧的双手,这是他们的天赋。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复刻出属于自己的伊甸园,他们称之为以色列。
人类是神的孩子,就算孩子犯了错,他也仍会挂心远方的孩子。他让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炽天使米迦勒,让他成为以色列的守护者,庇佑着他的孩子们。
“先生您看这里,这幅画的名字叫《天使报喜》,这个故事很传统了,也是来自圣经的。天使加百列向圣母玛利亚传递上帝的喜讯,她将诞下救世祖耶稣……”海曼看着走神的米歇尔,在他眼前挥挥手,试图让他回过神来。
米歇尔却下意识的抓住海曼的手。
“先生,请您放手!”海曼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海曼自诩是一个谦逊包容的神职人员,他敬奉神灵,也包容众生,他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当作亲切的朋友,不管他信奉或不信奉上帝。他愿意去包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光怪陆离。
他认为存在即合理。
但这个漂亮的古怪男子他有些出格了。
因为在他之前没有人会对神父言语轻佻或者动手动脚。
米歇尔闻言松开手。自从在岛上嗅到来自地狱的硫磺气息,他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知道恶魔就隐藏在这座岛的某个角落,这让他不能轻易掉以轻心。
为了隐藏天使的特殊气味,他不得不变成人类的模样,虽然耗费精力但是很保险。变成人之后,他的感官顿时退化很多,这让他很难感知到恶魔的位置。他循着心灵的指引走进这座修道院,这里可恶能潜藏着危险,这让他不得不提防这里的一切。刚才出于防备,猝不及防就对小神父做出了抵御的动作,让这个小神父更加不开心。
当太阳的余烬灿烂的洒满这片土地,橙黄的光芒透过五彩玻璃窗倾泻在二人身上。这时黄昏降临,昼夜即将更替,黑夜马上来临。
米歇尔道一声抱歉,转身走进夕阳浓金的光。
海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弭于远方的高耸建筑群中,关上修道院的大门,转身投入到圣经的研读中去。
每天夜里他都在图书室里与众多书籍相伴。昏黄的灯光夹杂着书籍落潮的霉味,让一直孤独的神父找到些许的归属感。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海曼早已忘却创造亚当的壁画和壁画下脾气古怪的吟游诗人。
在这段日子里,海曼离开了一直居住的修道院,回到被阳光偏爱的法兰西。
前段时间的法兰西的局势风云变幻,法兰西公主路易斯下嫁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的少爷柯西但在婚后不久抑郁自杀。法兰西国王和佛罗伦萨的领主多次会面交谈却屡屡闹的不欢而散。在最后一次和平会晤仍以失败告终后,法兰西国王按耐不住出兵讨伐,派的就是出身于安古莱姆家族的骑士团。
安古莱姆家族的老家主埃隆作为骑士团之首也不得不奔赴前线。老家主精神矍铄但仍是一名古稀老人,在早年的多次战斗中落下一身病。美第奇家族虽是金融大鳄出身但仍不乏骁勇善战之徒,一时之间战士出身的安古莱姆家族却难敌美第奇家族的兵力。
双方僵持不下,但国王却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对安古莱姆家族请求支援置之不理。
法兰西王室负债累累,国王将公主嫁到美第奇家族也不过是看着这个来自佛罗伦萨的“暴发户”家族能够给他一笔肥厚的聘礼来填上这财政上越来越大的窟窿。
他认准了美第奇家族主要力量是放在做生意上,军事实力不是很强,所以派财大气粗还武力值高的安古莱姆家族准备打场闪电战再敛一笔战败赔款。算盘打得够响亮,但是高卢铁公鸡没有认清现实,这闪电战不是这么好打的。
埃隆在战后的一场大雨中旧伤复发,没几天就不治身亡。消息传到了美第奇家主洛伦佐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洛伦佐一时间呆楞在原地,待他回过神来也长叹一口气,不住地感叹造化弄人。埃隆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他欣赏埃隆身上所带着的经过时间淬炼过的沉稳和狠辣。他本想再寻着机会和他切磋几把,没曾想上帝比他更期待这位枭雄。
安古莱姆家族在核心领袖埃隆逝世后开始四分五裂。骑士团的诸位长老撕开和善的面具,为了不当家主的争得头破血流。他们无暇顾及打仗,也不想管国王搞出来的烂摊子。国王那个人他们很了解,可以共苦,无法同甘。
上次与那不勒斯的战役中高卢家族全军覆没,手握兵权的加罗林家族和卡佩家族的家主在国宴上醉酒后第二天纷纷提出卸甲归田,安古莱姆家族看着他的国王一个个斩断他身边世家的羽翼,看着一起陪着陛下打江山的战友们一点点倒下去。现在也轮到实力最强的他了,虽然他们在教会的权力要大于世俗权力,但对国王来说也不过是眼中钉肉中刺。埃隆不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临了还是死在了看不见黎明的黑夜里。
要是当了家主,就离见上帝不远了。
这场仗,根本没有胜利者。
家主的位置还是需要有人坐的。他们想到了被流放到荒岛的同族远亲。安古莱姆家族的人听从岛上回来的人说,岛上修道院的神父海曼是那个家族存活的遗孤。
当一群人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登上圣米歇尔山的时候,岛上的居民都被这架势吓到了,纷纷退到路两边,给来者留出通行的的路。安古莱姆的代表因而顺利的来到修道院。有人殷勤地为尊贵的客人上前叩门,却久久没有回应。那人悻悻地瞄了一眼那群客人中衣着最华贵的白发老人,那个人就是领事长老伊凡。
伊凡长着一双狭长的绿眼,深陷在幽深的眼窝中。虽然因为年事已高那双眼睛变得浑浊,但仍然闪着饿狼一般的寒光。配上他高耸的鹰钩鼻子显得尤为阴险。他是安古莱姆家族最有野心的狼。
他们于微露天光的凌晨上山,却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灿烂的阳光毫不吝惜地照射着他们,伊凡就算有华丽的帷帐为他遮蔽,他仍被晒得面色苍白。更何况是安古莱姆家族的其他人了。在他看着第四位体弱的随行昏倒之后,伊凡再也忍受不了了。在他的默许下,狐假虎威的亲兵一脚踹开大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在重创下轰然倒塌,沉重地砸在地上掀起灰尘飞扬。
这时的海曼刚好出现在门口,隔着纷飞的尘土冷眼盯着大门外拼命用手驱散飞灰但被呛得咳嗽的贵客。他很了解他们到来的缘由。虽然圣米歇尔岛远离欧罗巴大陆,在汪洋大海上伶仃着,这并不代表着这座岛就与外界完全隔绝。
脚上系着信筒的白鸽来自四面八方,它们带来的新鲜消息与大西洋的湿润水汽如约到来。这里每日都会有居民看见带着报童帽子的鸽子从浓白的雾霭中冲出,将脚上邮筒中的信件抖搂到地上。法兰西和佛罗伦萨的故事早已成为了这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毫无疑问,那群人不怀好意。
他们跋山涉水来了,就是为了给他送来家主之位这个烫手山芋。
几年前老住持走了,功德圆满的去见了上帝。海曼就此接手了这座岛的红衣主教,同时接手了这座城邦的管理权。
作为东道主,他理应好好招待远方来的贵客。
整理好脸上礼貌亲切的笑容,海曼温和地请这群人修道院随他进去,把他们迎入待客厅。
许久未迎来客人的候客厅恒久的拉紧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尽职尽责地阻挡着阳光,以免那些在这里妥善保存的古书和紫檀木桌子在积年累月的日晒中变得枯黄龟裂。
但在海曼带着安古莱姆家族的客人们踏着蜿蜒的旋转楼梯吱呀吱呀走进会客厅之前就已有内修生哗啦一声拉开窗帘,久违的光明迫不及待地提前参观了整个房间。
然后披着黑色长袍的红发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为客人准备的茶水。少年规规矩矩地将茶杯摆在来者面前,然后慢慢挪到书柜旁。少年站的那个地方远离放在房间正中央的紫檀木大桌子,本分地避开谈话。他一直低着头,稍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他的脸。不一会他直起身望向身居高位的海曼。“谢谢你,约书亚。”海曼对他颔首,示意他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他看看站在窗边的爱徒,清瘦的身体包裹于过于肥大的黑衣,如今浸在阳光下就好像一块终年化不开的墨。
少年木讷的点点头,拿起了书架上的一捐羊皮纸,靠着书柜坐了下来。
海曼的注意力也转移到眼前的烂摊子上。这烫手山芋他可真是不想接。
说是作为流落在外的安古莱姆家族的一员,海曼认为他们的缘分早已在他父母黯然离世的雪夜,幼小的他孤立无援被修道院收养的时候就已经恩断义绝了。虽然他不是个宅男,但也愿意一直住在修道院。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图。
但是听说只要参与了交涉就能获得一大笔报酬他还是心动了。
夜已深,安古莱姆的来客已被安排就寝。海曼站在窗前,手捧一本书望着月亮发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夜晚露重,站了许久的海曼也感受到一丝寒冷,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身后的红发少年咬了咬嘴唇,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年轻主教身上。衣服上带着少年的温度,海曼回过神来转头略带嗔怒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黑袍子。少年一般是不会脱下袍子的。
这过于肥大黑袍子是为了遮住少年高高耸立的肩胛骨——实际上是收束的翅膀。小时候的约书亚就因为这“畸形”的后背当做怪物而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寒冬腊月赤裸裸的被扔到结了冰的河面上让过路人指指点点,还有吃的肥头大耳的小孩一边喊着“卡西莫多”一面朝这小怪物扔石头。有石头重重的砸在他身上,小小的约书亚却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调皮的小孩,那幢稚嫩的绿眼睛却像深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裹着华贵皮草的贵族夫人却因此发了怵,生怕小恶魔缠上自己的宝贝儿子,扯过孩子的手远走。
站在河边的修女看着可怜,抱起小孩带回到福利院。在福利院的孩子们也害怕他,他们抱团孤立他,还偷偷在他的食物里放脏水,把他的课业和书籍涂得乌漆嘛黑。而福利院的修女麽麽都忌惮于约书亚是个怪物,都对他敬而远之,对调皮的孩子们的“恶作剧”事不由己高高挂起。可是多对一,那不叫霸凌吗。
在约书亚发现自己的被褥上再一次被泼上尿液的时候,他把弄脏的被子扔到调皮捣蛋的孩子们面前,第一次亮出了拳头。形单影只的约书亚那是他们的对手,人高马大的男孩子们压制住他,想把他的头摁在地上给他们结结实实的磕几个头。但约书亚像是凶残的小豹子,咬着牙拼命挣脱开顽皮孩子的手。
争执中撕开了小孩破烂的上衣,但意料之中的流星拳头雨没有落下来。因为在那时,约书亚肩上的翅膀炸了出来,浅灰色的翅膀不受控制一般狂乱地扇着,随之而来的还有坠落的火球,直到福利院被夷为平地。
那一天,城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有人说在烈火中除了大人小孩的哭嚎,他们还听到了恶鬼的狞笑。
只有约书亚赤衣不附体地走了出来。
但是他从此再次过上了流浪的生活。
他用翅膀遮住身体,在冰冻三尺的寒冬光着脚丫挨家挨户的敲开他们的门,只求一杯热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传说,他们害怕他,仓皇地把他赶走,害怕沾染上恶魔的气息。幼小的孩子又饿又冷,濒临绝望,他在众人不友好的眼神中认为自己真的生来恶种,渐渐地他麻痹了自己的感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间。
其实他也曾设法斩断自己毒瘤一般的翅膀,但神之子的身份就像诅咒,如影随形——他的血从未流尽,他的翅膀断了又生。后来的他被一家马戏团相中,把他当做一只困兽与狮子猛虎搏斗。以赢得满堂喝彩。没人在乎他的死活,老板只在乎盆满钵满,看客只求一个热闹,小怪物一样的约书亚只是人类填补自己敏感而脆弱的征服欲的物件:人们无法与真正的恶鬼相对抗,只能欺负一个孩子。
直到那天,年轻的教父海曼受约来到马戏团,正赶上约书亚与黑熊搏斗。黑熊被注射了兴奋剂,眼中燃烧着好胜的欲望。它硕大的熊掌直挺挺的朝约书亚呼过来,试图把眼前的小鸟儿拍成肉泥。小孩经年累月的伤口一层叠一层,感染化脓的皮肉外翻着泛着白,他无力与之斗狠,只是一味的躲闪。
约书亚蜷缩在铁笼子的角落里,无助的看着台下眼露绿光的看客们,那些寻求猎奇的人们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同理心。而海曼也听着耳边激动的观众的呐喊而心中只感苍凉。坐在身边的老板洋洋得意地看着海曼形状姣好的侧脸,“先生,我这猎物不错吧。”他向海曼吹嘘着,而海曼的话却让他震惊。
“这个孩子吗?我买了。”
少年无助又空洞的眼神像一根生锈的针直挺挺的插进海曼的心。他好像通过少年金色的眸子看见了当年幼小无助的自己。当年的自己曾有人相助,他也希望自己能帮助和他相同处境的他人。
海曼留下了他最珍贵的红宝石戒指,马戏团老板打开了铁门。
从此修道院多了一名内修生。
约书亚弯腰,把脸贴在海曼手背上。像只小兽一样的少年也明白老师为何生气,黑色的袍子是约书亚保护自己的“心灵屏障”,没有袍子的约书亚总会局促不安,像只怕光的小老鼠躲进狭小的角落。海曼不希望他为了任何人而让自己受伤。
他用行为安抚老师,告诉老师不要生气了。少年脸上柔软的绒毛暖暖的,让海曼眼中冰冷的怒意软化了不少。感受到老师的情绪些许缓和,约书亚大着胆子他像只大狗狗一般把自己红头发的脑袋埋进海曼颈窝,不停的蹭啊蹭。“好了约书亚,我不生气了。”
“明天老师就要去佛罗伦萨了,修道院就先交给你了。”
约书亚跪下身来,抬起脸望着海曼。少年的金色眸子真挚又清澈,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就像稀世珍宝。海曼把手放在少年火红的头发上,低声为他赐福。
天还朦朦亮,海曼就随着伊凡踏上雕着火蜥蜴的大船。天色还早,但是米歇尔岛的居民都不约而同的来到港口目送神父远去。“等我回来。”海曼对人群中安静的少年微笑,看着少年坚定地点点头他的笑脸咧得更大。
挂着墨绿色帆的大蜥蜴劈开前方的路,而海水在他身后合拢了起来。海曼站在船尾望着米歇尔岛的方向出神,直到它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蔚蓝中。夜渐深了,白日风平浪静的海面霎时波涛汹涌起来,鲸鱼纷纷跳出水面,海鸥不受控制的扎进海水。阴云密布雷声大作,巨型章鱼挥舞着粗壮的长长触须击打着水面,航行的船无一幸免,水涨船翻,水手们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入水,在水中挣扎后成为章鱼的美餐。安古莱姆的船也不免于祸,在多次颠簸之后于船底破了一个大洞。
在他第二次踏上这片土地,他拍拍腰间的口袋,里面装着来自佛罗伦萨的玫瑰花种子。
他一直都忘不掉荒岛上没有玫瑰花的遗憾。
圣米歇尔岛的核心是岛中央的山,山的灵魂是山顶的修道院。对于修道院的修缮,海曼十分上心:他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亲自盯着修筑工作的进行,甚至有些工作他亲力亲为,力求达到完美。
圣米歇尔岛看着曾经破败不堪的塔楼一座座倒下,罗马式的立柱和穹顶被尖顶雕花所取代,狭小的石窗被开大,彩绘玻璃被重新漆上鲜亮的色彩。
在一切都在向着稳中向好的方向发展到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大殿的顶画还找不到合适的画家来画。
顶画在大殿中十分重要,顶画和壁画相互映衬,方才能形成完整的圣经故事,整座大殿完整的美学构造,不仅能彰显修道院建设的主持者的明智和威望,而且还能让前来膜拜的信徒发自内心的对上帝感到崇敬,在米歇尔岛传递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