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如火》Coco克罗V

3、 伊甸园之歌

　　神创造了伊甸园。
　　耶和华神在东边的伊甸园里种了一个花园，他使各种树木从地上长出来——这些树赏心悦目，是食物的。花园中间是生命之树和善恶知识之树。在神创世的第六天，他以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亚当，让他和夏娃在伊甸园里生活。随后耶和华令大天使长米歇尔带领众天使来参拜。
　　从天堂而降的众天使来到伊甸园。只有骄傲的路西法嫉妒神的偏心，拒绝参拜亚当，被降为堕天使，被赶往地狱。地狱恶鬼撒旦化身成一条蛇，怂恿亚当夏娃偷吃禁果。随后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出去。
　　路西法和撒旦同谋，给人世降下苦难。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浓黑的噩梦张皇逃窜，弥漫人间。
　　洪水，烈火，瘟疫。
　　米歇尔重任在身，庇佑人类，他要降服作恶多端的恶龙。但恶龙何等狡猾，藏匿于人世间，神出鬼没，行踪诡秘。
　　米歇尔也不得不离开天堂。

　　在这片教会和王权连理枝般交错连结的欧罗巴大陆，人们依靠信仰而生存，而负责与上帝联络的神职人员也受到尊崇。
　　在这片大陆上平地起高楼，无数修道院拔地而起。飞拱高耸，如矛如箭般直插入云。随处可见的大理石雕圣母像慈悲地俯瞰着芸芸众生，手持长剑的天使塑像护佑着平凡的信徒免受噩梦的侵扰。教堂雕着玫瑰花饰的窗棱有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在地面洒下梦幻的光影。空旷的大厅有唱诗班的孩童用清澈的嗓音孜孜不倦地唱着赞美上帝的诗歌，声音经过卵状穹顶更加显得飘渺阔远，好像天堂传来的回响。布满历史尘埃的浓重雾霭中牧师带着十字架手摁圣经四处奔走宣讲教义，在晦涩中民众的眼睛闪烁着懵懂和虔诚。这就是中世纪，充满神学色彩的闭塞却虔诚的中世纪。
　　但这份信仰却遗忘了远离大陆的圣米歇尔岛，那个在他们看来被用作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

　　“大天使米歇尔从天上飞过。他张开金子似的翅膀，带着光明和希望，他的双脚走到哪里，哪里就开满了纯洁的百合花。”
　　海曼转着羽毛笔，小声地读着关于天使长米歇尔的记录。那位“似神者”引发了海曼莫大的兴趣，他如饥似渴地在书中寻找他的身影。惊人的事发生了：在海曼读到米歇尔的名字时，那片金色的羽毛闪过了一缕微弱的光芒。但那光芒微不可查又转瞬即逝，海曼没有发现。

　　天使来到凡世，为了保持自身的神力他们都会选择以虚无的状态或者附身的方式存在。
　　米歇尔一团雾的形象如风般轻盈地掠过欧罗巴大陆，海上的孤岛引起了他的注意。生活在天堂的天使极少见过这种境地，那样小，还那么蛮荒，和繁荣富裕的欧罗巴大陆对比鲜明，就是这么一道蔚蓝的海水的间隔，相距不远却大相径庭。仁慈的天使同情那座岛上的居民，栖身于那座岛。令他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他在岛上闻到了来自地狱的硫磺味。可是等他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太阳撕开永恒的乌云，久违的阳光顺着裂隙莅临荒岛，阴冷浓郁的雾霭随之消散，米歇尔从那团浓雾中走出，金色的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隐去自己的身形，饶有兴趣地四处游走。这里遍地是沼泽，有□□呱呱叫。荒凉的土地上难得见到几支干瘪的麦穗。代表爱和美的米歇尔下定决心改变它，尽管他只需要勾勾手指就可以使这里天翻地覆，但是他不准备利用自己的力量，因为他知道人们的懒惰和贪婪。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上天的赐予没多久就会被挥霍一空。只有是人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一切他们才会珍惜。
　　那座岛的城市分布在中心的山上，纵横交错的街道连接起这座岛的每一个角落，若有一只鸟从天上飞过，它定会为自己看到这座城而感到吃惊——那些石砌的道路从四面八方向一个方向汇聚，蜿蜿蜒蜒的通往山顶。
　　他顺着街道走着，看着周围石头砌的高塔，看着墙角顽强生长的苔藓，星星点点却又有着覆盖一切的气势，直到走到路的尽头———城中心的修道院，整座岛上最雄伟的建筑。

　　米歇尔推开修道院那扇沾湿雨水变得沉重的木头大门。他看见了宣讲台上低着头的年轻神父。
　　那个大海一般的孩子和他一样来自天堂。

　　海曼一如既往地完成着教会的任务，有条不紊的将那些繁杂的事务抽丝剥茧。他每天都在做完晨祷后抽出时间去塔楼，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木质阶梯，爬上高高的尖顶。从小到大，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找回自己，让自己在这片刻安宁中只做海曼，而不是教会的神父。
　　在海曼眼里，那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今天他也一样，怀揣着那片金色的羽毛一步一步走上塔楼。他渴望见到它的主人，他想要亲口说一声谢谢。静静地，一个青年人站在这里，凉风弄乱了他的头发，束成马尾的浅棕色长发有几根调皮的散乱在脸边。海曼拥有一双如爱琴海般蔚蓝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又深邃，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已经去世的前任神父曾评价海曼道：他的眼睛里有无数难以言说的秘密。那是上帝都信口封纖的伊甸园的秘密。现在他的目光走入浓浓晨雾里，他看着云海下的平凡生活中翻涌着些许惊奇。奶白的浓雾在昨天的大雨后氤氲升起，与阴云为伴连绵至海上，举目四望皆是白，但不单调：灰的白，浓白，移动的白。
　　来自地狱的恶龙冲出滚烫的岩浆，正搅起翻涌的海水，准备向人间降下新的苦难。乌云密密压压的占据天空，压迫性的逼近大地，不难知道又将迎来一轮强降水。欧罗巴大陆迎来雨季。海曼摇摇头，他海洋一般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他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神职人员，每天繁重的工作量让他没多少休息时间，他的思想需要现在回到现世担当起上帝的使者的作用。
　　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背后的乌云无预兆的被撕开一道口子，宙斯的太阳如金子雨一般肆意洒落。出乎意料的这是一个蓝月亮般罕见稀有的晴天。海曼回头，他看见了久违的耀眼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温暖暖的，尤其是心脏处金羽毛的位置更甚。他不由得产生一个想法，神是存在的，他的神灵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海曼用清澈的声音念着旧经中的创世纪。在他口中本该虚无缥缈的伊甸园此刻却有了形状。海曼看着台下手捧鲜花的信徒们虔诚的低下头，默念赞美上帝的祷文，在众多天灵盖中鹤立鸡群的米歇尔显得尤为突出。
　　为了不引人注意，大天使圣米歇尔先生刻意化身为人类的模样。在海曼眼里，那只是站着一个容貌美丽的高个子男人，他站在雕花玻璃下，七彩的光芒打在他鸦羽般浓密柔顺的黑发上，就像一块质地很好的虎眼石里流动的金。从窗棂门缝里溜进来的阳光在他背后织成金色的翅膀。注意到台上那双蔚蓝的眼睛凝视着他，那人抬起低垂的浓密睫毛，海洋的蓝遇上森林的绿。美杜莎的眼睛让少不经事的小神父石头般呆愣在原地。陌生人有着本该是一副恶魔般邪魅诱人皮囊，但他却透露出温柔仁慈的神性。深邃的绿宝石流光溢彩，是来自天堂的智慧珍宝，圣米歇尔先生的美丽没人能够抵抗，即使以一副人类的躯壳。他太好看了，那就像是童话里鲛人族的存在。海曼愣了一愣，接着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却不知自己脸颊浮现了晚霞的颜色。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米歇尔先生看着他微笑着。
　　结束。
　　人们如潮水退去离开礼堂，只有米歇尔还留在原地。偌大的大堂因无人显得更加空旷，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显得更加清晰，回声撞击着圆形的穹顶回荡着涟漪。那人现在停了下来在看穹顶上早已斑驳褪色的顶画。看着那人入神的样子，海曼下意识想给他解释一下上面泛黄的壁画画了些什么。
　　“创造亚当。”
　　“创造亚当。”
　　两个人同时张口。那个人回头，看着他展露笑脸。那一霎那海曼心里浮现了童年时凡尔赛的盛夏。
　　桃子和柠檬花还有盛放的红玫瑰。
　　他想起了小时候心中的悸动。童年时年幼的他被母亲带去翡冷翠，母亲指着圣母百花大教堂上的天使像一一给他介绍。他们的名字都很好听但是对于尚小的海曼来说听起来却像不好理解的咒语。妈妈放下他去做礼拜，给他留下一朵玫瑰花让他自己在原地玩耍。他抱着玫瑰花在雕像面前跑来跑去，最后在手拿剑和秤的天使面前停下，他看着天使大理石雕的脸庞，心里涌起了一阵冲动。他想起妈妈告诉他的名字，天使叫米迦勒，伊甸园的守护者。他爬上了高台，把玫瑰花摆在了天使的脚下。年幼的他那是第一次认识天使长米迦勒。
　　令他奇怪的是，在见到那个陌生人的第一眼，他也想给他送上一束玫瑰花。
　　可是这里没有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