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512、第60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死亡，是每一个凡人无法抗拒的最终归宿，它本身或许并不可怕，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尸骨不全，死得魂魄难安，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与残忍。

　　如今，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探查者，一个力量的对抗者，更是捍卫者，在这某年某月某日天未暗下的时光，将自己的心与这方水土相连，以此来捍卫人们正常生活的权利。

　　此行，不为虚名，不为功德，只为那份对生命的敬畏、那份人命大于天的理念，能在这片土地上得以存续。

　　……

　　兴夷山脉，山麓地带。

　　颜霜在此已经候了一个时辰有余，而她自然不是无所事事地干等着，而是有着她自己的行事逻辑。

　　她没有贸然触碰，甚至没有过于靠近。苏璃随夜王离去后，除却分布在四周出入山道的护卫，便只剩下她一人。

　　此地四周都不见太过异常之处，唯有这块犁痕之中的石头显得尤为扎眼，她那时便隐隐感觉此石便是那诡谲力量的源头，任何不当的刺激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因此，她才选择独自在此，来探查此石。

　　颜霜静立片刻，清冷的目光细细扫过石头周身，尤其是那偶尔闪过流光的底部边缘，以及与之相连的土壤。心念微动之下，瑶琴朱雀已然在手，只是她并未弹奏，而是将琴身横置于身前，纤长白皙的指尖虚按在琴弦之上。

　　这把由圣临宗天工阁所铸的得意之作，以据说为南方星宿神朱雀星灵所栖身过的杉木为琴身，以坚韧无比的顶级炼器材料银线木蚕丝为琴弦，再得霜之哀伤的力量赋予，已是世间罕有的神兵。除却琴音对敌，这把琴，也并非没有其他妙用。

　　颜霜闭上双眼，周身气息变得愈发沉静，仿佛与周围的风、脚下的土融为一体。细心用用耳听，听着琴弦在风中的轻颤，听着土壤中如心脏跳动的律动，通过朱雀这与她心神相连的瑶琴，辨析着几近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

　　石头底部流光闪烁的节奏，以及土层中与之共鸣的微弱光晕，频率相似，相位相同，几乎证实了石头与地下深处的能量勾连，恰似心脏与血管的关系。

　　只是，若说这石头是心脏，这脉动是不是弱了些？

　　她记下疑点，以一丝极细微的玄气，小心翼翼地探向石头周围的泥土，感知着被石头力量影响到的土壤范围。这些被息壤之力污染过的土壤，与更远处未被侵染的土壤截然不同，空气中令人恶心反胃的气息，便就是来源于此。

　　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两片花瓣，指尖轻弹，让它们分别落下。一片飘落在石头周边，落点的土壤深处，依然潜藏着那紫黑色的流光；另一片则是落在犁痕之底，土壤亦被息壤之力完全浸染，但尚未有流光途径此处。

　　前一片花瓣在触及泥土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扭曲、干枯，没多久便失去了最后一丝韧性，变得极度脆弱，直到无声无息地化为带着些许反光的晶质化物质。

　　颜霜睁眼，召出一丝微不足道的玄气，去触碰了那已经彻地晶质化的花瓣。

　　于是，她得见了一地齑粉尘埃的现身。

　　这与另一片仅仅只是干枯却并未发生晶质化的花瓣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这般对照可得，那块石头周边即使看似沉寂，力量的侵蚀性也依然存在。其对活物的反应尤为敏感和剧烈，哪怕是花瓣这般生机并不强烈的物事，亦会被吞噬一切生机。

　　不过，该种力量在现在安静平和的局面，辐射范围并不算大，起码隔了这几尺的距离，威能便已大打折扣。这也是先前他们觉察到力量弥漫的特质，但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源头的缘由所在。

　　只是，若这等力量再次受扰而爆发，便难以知晓会是何种可怖模样了。

　　颜霜留了心眼，依旧与石头保持着安全距离。验证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更深层的探究，需待苏璃与夜王归来，从长计议。

　　此刻，避免任何意外惊扰这危石，才是首要之务。

　　她怀抱朱雀，静立风中，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它，以及其下更深沉的未知黑暗。

　　直到——

　　“霜儿，我回来啦！”

　　小姑娘轻快的呼唤声，带着她惯有的软糯鼻音，听着也让人心中愉悦许多。

　　颜霜展颜轻笑，与夜王相互颔首致意，便把全部的目光落在了小姑娘身上。

　　“你在这里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那块石头很危险，咱们得先走远点。”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上来便拉着颜霜的胳膊，远离那嵌着石头的犁痕，“夜王殿下与我下山去镇中查验尸身，还真发现了点蛛丝马迹，此间之事，那块石头极大概率便是罪魁祸首。”

　　颜霜心中并未觉得惊异，这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苏璃能由现有的线索推及，也须得肯定她的行动力与洞察力，毕竟，小姑娘也是要哄的嘛！

　　“阿璃聪慧一如往昔。”她轻笑着，比这山色更令人心驰神往。

　　“我怎么感觉你早就猜到了。”苏璃嘟囔了一句，接下来倒是认真了许多，继续道，“根据殿下与我的观察，四位死者的尸身形态各异，受损最严重之处不尽相同。第一人右手指骨部分粉碎，手掌整体晶质化都很严重，像是息壤之力直接在手中爆炸引起。

　　“第二人，晶质化现象从足踝延伸到小腿，自下而上存在比较明显的梯度分层，大概是息壤之力从足踝侵入，逐渐向上蔓延，最终致死。

　　“另外二人尸骨异化形态相似，其中一个像是因息壤之力在前胸处爆发，引发前胸至脊椎的贯穿伤；另外一个则是下颌与颈部存在损伤，应是爆发在咽喉处引起。

　　“黑雾虽与息壤之力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本身不致死，致死的是息壤之力本身。此处应当是存在一个源头，受外界影响而爆发威能，从而将力量辐射出去，便能对不同姿态的人造成不同部位的重度损伤。

　　“为验证猜想，我问过管事，四人尸身被寻得时，各自位置相距不远。因此，我请来了管事与我们同行，由他来指认当时四具尸身的位置，来看这猜想究竟能有几分合理性。”

　　说着，苏璃让出身位，让颜霜能见到后方跟上来的管事。

　　——其实她不让颜霜也能看见。

　　行过见礼，寒暄过后，也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管事走上前来，神色带着回忆与些许惊悸，指向那片被犁开数道沟壑、靠近山脉边缘的区域：“回殿下与二位小姐，当时发现四位遇难者的位置，正是围绕在此处不远。

　　“第一位，也就是苏小姐所说右手指骨粉碎、手掌晶化严重的那位，当时便是面朝下伏倒在此处。他的一只手，正是伸入了这道沟壑之内，当时便感觉他似乎在沟中抓住了某物。”

　　夜王看着管事指向那条存在石头的沟壑，语气低沉：“或许不是抓住，而是被那力量吸摄而无法逃脱。”

　　接着，管事又指向北侧几株果树，那里地面相对平整，但果树有明显枯槁迹象。“第二位，足踝晶化之人，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他背靠这株枯死的果树坐着，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伤的正是曲起的那条腿。若苏小姐所言非虚，怕就是有什么脏东西从地底下钻出来，才令得他丧命。

　　“另外两位是亲兄弟，一齐倒在那栅栏边上，相距不过数步。前胸遭了贯穿的是兄长，被发现时的状态像是被什么打飞，恰好落在栅栏边上，背把栅栏撞碎成这般模样。而二弟则是侧卧在地，面朝的方向也是栅栏断裂处，应该是与兄长在同一时间被残害了。”

　　管事说完，见三位都没有进一步询问的意思，也便暂时退去了一旁，让出一个安静思考的环境来。

　　现在的答案各位都已经心照不宣了，那块石头，定是力量爆发的明面罪魁祸首。四人的分布，恰好符合以犁痕处石头为中心的力量辐射方位，甚至因力量爆发而产生的损伤程度，也和距离远近对应上了。

　　“霜儿如何看？”苏璃低声问道。

　　“我想先听听阿璃的想法。”颜霜道。

　　“石头只是明面上引爆息壤之力的节点，真正的祸根，还埋藏在地底深处。只是，掀开地层究竟是好是坏，还是未知数。”苏璃沉声道。

　　颜霜却是眼神微凝。

　　苏璃满眼都是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她便看着她，虽不发一言，但目光中的探寻之意甚是明晰。

　　颜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苏璃的眼中，满是温意溶溶之色。“我这一路，的确须得有阿璃陪着。”她轻轻道。

　　苏璃脸上一热，赶忙问了一声：何出此言？霜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若把流光比作血液，把其固定的轨迹比作血管，那块石头便是此地流光的心脏。但却有一事不明，若说石头是心脏，从此出迸出的流光脉动，似乎并不够强。

　　“直到听闻阿璃所言，方知先入为主之误。它可以只是一处节点，又何必非得是心脏？流光轨迹深处勾连的，才是祸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