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雪》红杏尚书

2、（二）

　　真是，有阵子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如此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喊一喊了，听在耳朵里似乎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不过熟归熟，被这位故人一语道出身份，手底下那自然是一点也不敢大意的。
　　戚少商未被制住的手肘猛地向后一推，直击向顾惜朝肋间。只听得顾惜朝冷笑一声，近在耳畔的笑声分外耳熟，不由得勾起人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后挫的手肘不出意外打了个空，算得顾惜朝已闪至他右侧，当下将被擒住的手腕向右一推一送贴着他的胳膊绕了两绕，脱离了桎梏顺手就朝顾惜朝胸前一掌拍下。本以为这掌也拍不到实处，谁知竟结结实实地落到了那人身上。
　　顾惜朝闷哼一声，退了两步。戚少商犹豫着要不要再趁机上前点了他的穴道，顾惜朝却在此时开口了。
　　“真是不巧，”顾惜朝扶着桌沿苦笑：“这竟然是你的房间。”
　　戚少商点点头：“实在是巧。俗话说得好，冤家路窄。顾惜朝，我们又见面了。”
　　打完停手戚少商这才匆匆打量了一眼房间，床脚边散落着一些棉布条，半边雪白半边被血浸得通红，格外触目惊心。戚少商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顾惜朝眉峰挑起：“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制住我？”说完似想到什么，又换了个嘲讽的口气接着说：“是了，戚大侠身负绝顶武功，不然也不会发现屋里有埋伏，还主动送上门来。”
　　“唉……你受了伤，还妄想胁迫这屋子的主人？”
　　“我说了我没料到这屋子的主人竟然是你。换做别人，你瞧我拿不拿得下。”语气颇为不服。
　　“哦……那算你倒霉。”说得事不关己一般。
　　顾惜朝脸上又出现一抹苦笑：“我是够倒霉的了。遇见你，没有一次不倒霉。”
　　怎么说话呢这是？戚少商有点不高兴，听这口气好像他跟扫帚星似的……可是瞧着顾惜朝的样子，撑着桌子的双手骨节都发白了，外加一脑门的冷汗，还硬是把腰杆挺得笔直分毫不让地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戚少商叹口气，去捞顾惜朝的手腕，不想刚刚自己纠结半天仍是忘了点某人的穴，于是袖子一扬一柄薄薄的小刀顺着戚少商的胳膊就划了上来。戚少商反应奇快脑袋一偏躲了过去，可是肩膀处的衣服上多出一道寸长的口子。
　　“你就那么想要我的命？！”戚少商火气上涨，刷地贴过去震飞小刀两指点了顾惜朝的穴，手下力道真真十成十。
　　顾惜朝被大力封住要穴，真气凝滞，浑厚的内力锁在七经八脉，一时受不住吐了口血出来，尚未擦去便一通连一通地咳嗽起来，咳得格外卖力，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戚少商怕他就这么咳死了，只好又解了他的穴道。一封一解之下顾惜朝体内的气息快要翻了个天，结果咳嗽才稍缓一些就喘着不均匀的呼吸恶狠狠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白天想……夜里念……连做梦都梦见你……死在我手里……”
　　这个句断得有点惊世骇俗，配合着杀气腾腾的语气硬是惊得戚少商一个心悸。好在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大侠，戚少商心悸过后又有点想笑，于是好笑般地跟顾惜朝说：“难为你这样惦念着我，戚少商无以为报，唯有努力不被顾公子杀掉让你这辈子都不能称心如意，才能报答你如此的深情厚义。”最后几个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顾惜朝脸色发白又发青，不知道是咳出来的，还是给气出来的。
　　“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顾惜朝眉峰皱起，抱臂后退一步，狐疑道：“戚少商，你安的什么心？”
　　戚少商摊开两手，摆出两只酒窝笑得人畜无害：“我能有什么心？不过是念着尊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不愿看她舍命救回来的人随随便便地就死了，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顾惜朝眯起眼睛，摆明了不买账。
　　“唉，早知道你不信……”戚少商叹气，“实话跟你说吧，我是为了从你这儿拿到一点东西。”
　　“我的命现在就在你手里。”
　　“我不要你的命……”戚少商摇摇头，握住顾惜朝一只胳膊，上下轻捏了捏，又换到另一只，顾惜朝脸上表情一丝的变化没逃过他的眼睛。他一边捋起他宽大的袖子一边说：“我若想要你的命，不会等到今日。可是以人的性命相挟来拿到自己要的东西，不是我做事的风格……”袖子抬起露出胳膊上正往外渗血的箭伤，包扎得很是粗糙，打了个硕大的死结还正压在伤口上方，一看就是口手并用系上去的。
　　戚少商耐心地解着结，偷空还观察一下顾惜朝的表情。似乎“做事风格”这个词让他听来不爽快，因为他又换上了一副嘲讽的表情，冷眼看着戚少商和布条做斗争。戚少商猜得到他此刻在想什么，他一定在想不知这位“大侠”，这回又犯了哪门子抽风……
　　果然，顾惜朝一开口就没好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要么杀了我，要么逼我交出你的要的东西，简单直接一了百了，否则，你不但得不到你要的，我保证你还会赔上更多！”
　　真是嚣张跋扈到极点！戚少商皱眉，手下一重正按在顾惜朝的伤口上，瞬间让他的脸又白了几分。
　　“顾惜朝，你这讨人厌的习惯最好改一改，不要每次害人之前还大言不惭地给对方建议，因为我保不住哪回忍不住就直接弄死你。”
　　顾惜朝笑：“说不说是我的事，杀不杀是你的事。”他笑得得意可惜脸色苍白，让这抹笑看上去凉凉的，像月亮照下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