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雪》红杏尚书

19、（十九）

　　屋子里燃了香，味道不浓，却让人提不起精神。息红泪再次醒来时，觉得全身像在水里泡过一样，滞重无力。她缓慢地把手覆上自己腹部，紧紧捂住。床边立着一个红衣女子，见她如此，笑道：“郝连夫人不必担心，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
　　息红泪心里急切脸上神情反倒沉稳，目光镇静看向那女子，问道：“阁下何人？为何困我在此？”
　　“郝连夫人切莫心急，我家主子不想为难夫人，夫人暂且安心住下。”
　　息红泪蹙起眉，“你家主子是谁？要关我在这里多久？”
　　“主子没交代，我也不清楚。夫人可以叫我红凤，有事尽请吩咐。”红凤说完退了出去。息红泪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心忧如焚，不知已失踪几天，郝连会不会急疯了……抓她的人是谁，到底要什么……
　　金风细雨楼里，郝连春水一脸愁容不复往日潇洒。戚少商一出现，他就长枪一扫直击过去，带起劲风阵阵。戚少商后挪一步，身子后仰长腿由下往上踢出，正中枪杆中央，郝连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支着枪忿恨地瞪过来。
　　戚少商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小妖什么话都不说一见面就打，让他更是烦躁几分。
　　“郝连，你分清好歹！”
　　“戚少商！红泪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遇见你就出事！你怎么跟个瘟神似的，谁碰见谁倒霉！”
　　小妖的话刺得戚少商心里一阵难受，大概他身边的人真的都会走霉运吧……跟着他的弟兄通通替他挨枪挡刀当了替死鬼，今晚还有个年轻的风雨楼弟子死在落凤掌下……戚少商叹气，消了火气道：“别吵了，找到红泪要紧。她那日走后一直没回边关吗？”
　　郝连春水也是担心妻子，当即撇开其它与戚少商核对起来，“没有，这么些日子早该回来了。红泪还身怀有孕，我怎能不心急？！”
　　“急也没办法。她是和老八一起走的，如果她失踪，老八应该也没回去。”戚少商思量着，说，“他们会不会临时遇到什么事，耽搁在路上哪里了？”
　　小妖说：“我一路找过来的，哪里都没有。连云寨已经派人去问过，穆鸠平不在。”
　　戚少商头疼道：“凭他们俩的身手，一般江湖中人根本不在话下，只怕是中了什么阴招。郝连，你有没有收到什么信，或者东西？”
　　“戚少商，你问我？我所结的仇大都是战场上的，而你朋友虽然多，仇家也不少。红泪是我妻子，但是她和你的关系却是江湖无人不知，她这次出事定是跟你有关，你还好意思问我？”小妖的语气有些怨恨，还有些酸溜溜的，“戚少商，你不是因为那个九龙杯受伤了么？我怎么看你还生龙活虎的……”
　　“我……”戚少商张口欲解释，发现此事不是轻易能说明白的。要是直言相告他是装出来的，结果害了红泪出事，小妖更不会轻易罢休了。“我日后再跟你解释，我想红泪的失踪可能跟九龙杯有关。”
　　“九龙杯不是在你手里丢了吗？”
　　戚少商更加头疼了，“原本它在我手里，可是后来又丢了，不过我想我可以找到。”前提是顾惜朝愿意帮忙，戚少商心想。“先别急，既然带走红泪的人还没开出条件，暂时应该不会对她不利，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商议的结果其实无甚效果，戚少商想到明天还得应付顾惜朝，头又大了三圈，怎么就是跟他纠缠不休呢……郝连春水看着戚少商步出的背影，掌中的一根发簪又握紧了些，那是两天前刚收到的……
　　红泪，你等着，我一定救你回来……
　　夜更深，大半个晚上里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戚少商脑子里乱哄哄的。眼前的黑夜像一团又一团拨不开的迷雾，罩得人心慌。而这些迷雾的中心，无疑就是顾惜朝，总是带给他无尽的麻烦无尽的困惑，将他卷入看不见的阴谋中心。戚少商想恨他，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地坑里他与他唇舌相触的感觉，温暖的，绵软的，热切的，美好得让人不能放开……
　　戚少商想甩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了他还胡思乱想……使劲晃晃头，走回房里。本打算倒头就睡，经过桌旁时一丝光亮在眼前一晃而过，是什么东西反射了月光。在枕上靠了一会心里还是不安定，起身点亮灯，赫然发现桌上放的竟是逆水寒剑！剑下压着一本书，还有一页纸笺。书很眼熟，就是戚少商自己誊写的送给顾惜朝的《七略》。纸笺上的字也颇眼熟，是顾惜朝清秀好看的字体。
　　戚少商在灯下细看，以为会留什么话，结果发现只是替他解开了部分疑惑。程冲原名姓墨，幼年丧母，是墨氏宗族传人。两年前宗主续弦白灵儿，一年后白灵儿毒杀墨氏满门。墨冲侥幸逃过一劫，并带着据传是墨家号令的九龙杯化名程冲逃出。墨家势力在暗，已有几百年历史，宗主手握号令就可调动天下效忠墨氏之人，而这些人均是身有所长的能工巧匠，可打造出世间罕见的奇兵利器，所以才有了“得九龙杯者得天下”的说法。鲁门亦所属墨氏，受传于墨家木质机括，所以墨冲对鲁门的机关了如指掌，九龙杯是被他拿走的。
　　这么说来，墓中出现的那女人就是白灵儿，顾惜朝要杀她帮墨冲报仇，该是与那孩子还有什么交易。顾惜朝想借用墨家造什么东西？戚少商很想知道，纸上没说，顾惜朝根本不可能告诉他。
　　最后还有一句话，看得出来是后来加上去的，墨迹颜色稍新：
　　“大当家，顾惜朝对你不起，此剑相赠，万望珍重。”
　　戚少商握着纸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顾惜朝竟然又把逆水寒送还给他。一时分不清顾惜朝是本来就打算这样，还是因为自己重新写了《七略》才送剑，总之不管如何这话的语气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要走！
　　那个意料之外的吻再次浮现，戚少商突然想，顾惜朝会不会……有没有……投几分真心在里面……
　　这么想着心绪激动起来，不管以前是怎么样的，不管是利用还是耍他，如果他真的有……千里追杀里一次次从密不透风的围堵中逃脱难道真是他戚少商命大？顾惜朝一次次举剑与他相抵时目光中有没有什么是当时愤怒的戚少商没有看到的？他一次次地说着“要你死”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地话痨？他听闻戚少商受伤明明心有疑虑仍是提前赶来？他本可以更高明更巧妙地拿到想要的东西却偏偏选择跟戚少商拥吻？
　　戚少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也睡不着觉，抓起逆水寒和那本书奔出门去。
　　杨无邪睡下没多久，守门的弟子就来禀告：“楼主出门去了，需要准备人手接应吗？”
　　杨无邪爬起身，对弟子摆摆手，想了想复又吩咐通知厨房热些宵夜候着楼主。望望天，今儿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