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雪》红杏尚书

14、（十四）

　　顾惜朝刚刚撤掌，真气尚未平息，若再动气必会走岔，轻则内伤自身，重则走火入魔。
　　穆鸠平那一□□到床前，到底没有再向前递进一分，因为戚少商挡在了顾惜朝身前。他面色十分不好，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只有眼神依旧慑人，穆鸠平一时不敢妄动。
　　“大当家的……”穆鸠平想说什么，被戚少商制止。
　　“老八，什么都不要问，我没事。这是风雨楼的事情，与顾惜朝无关，以后你不要再去惹他。”
　　穆鸠平仍想反驳：“金风细雨楼的事情与顾惜朝无关，与我也无关。但只要是和大当家有关的事情，就跟我穆鸠平有关！”
　　戚少商眉头紧皱，闭眼再睁开，道：“老八，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可是现在你留在这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再说连云寨不能少了大寨主，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大当家的！你保下顾惜朝，却要赶我走？”穆鸠平声调拔高，不敢置信。
　　戚少商叹了口气，微阖上眼。息红泪和杨无邪自门口进来，看见穆鸠平立在地下，戚少商和顾惜朝脸色不佳坐在床上，床边地板上还有一滩血迹。杨无邪迅速走到戚少商身边低声问询，戚少商睁开眼对他说：“药里被人下了箱子燕，不过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杨无邪略作思量，俯身说：“属下明白，这就去查。”戚少商点点头。
　　顾惜朝调息完毕，对戚少商的做法撇了撇嘴角，带了嘲笑看过去。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依然对身边人信任有余不加设防么……戚少商回看他一眼，分明在说，我这辈子，只错看过你一人。顾惜朝讥诮地勾起嘴角，随你便……
　　息红泪来到穆鸠平身边，蹙起秀眉，“老八，少商说得没错，连云寨不能没有人管。再说我已看望过人，也想早点回去，你送我可好？”
　　狠狠握紧手中的长枪，穆鸠平恨意滔天地瞪着顾惜朝，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撇过头。
　　“老八，”戚少商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头，“放心吧，吃过那么大的亏，我这辈子再不会错信任何人。你对我还没信心？”
　　穆鸠平转头看着戚少商说：“大当家的，我知道你不管是因为晚晴姑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是不会杀顾惜朝的，也不会让我杀。但是连云寨的血债，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辈子都会记着！”说完不等戚少商说话就转身迈出门。
　　息红泪叹了口气跟上，戚少商在她身后道：“这么急着走？”
　　“该看的看了，该说的说了，京城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还是在边关更舒服。”息红泪未回头，微微侧过脸，“少商，你多保重。”
　　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口，戚少商的脸上有些许恍惚。
　　“我不明白，你既然如此放不下她，为何还让她嫁给别人？”顾惜朝站到他身侧，也望出去。
　　戚少商低头苦笑，“我也不明白。她希望我娶她，我磨磨蹭蹭了五年都没娶；她希望我在一切结束后陪她隐居山林，我头一个想法便是逃。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所想的，她不明白。也许经历了这许多彼此才发现，不是那个人。”
　　顾惜朝低头思量，想起了晚晴。她说她还是爱他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去爱。于是她最后用自己的命换下了他的命，生命何其宝贵，谁不晓得活着好？她是这般爱他。可她就连死也想死在铁手手里，让他一辈子记着她。若她心里没有铁手，又何必永远留在他心里？她又是这般念着他。顾惜朝微晃晃头，晚晴想要的，铁手给不了，而自己不明白。
　　一只手搭到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顾惜朝回神，挥开那只手，脸上不屑——你自己又好得了多少？抬腿出门，心里却因肩膀上那恰到好处的两下莫名多了一点温暖。
　　眼看着一屋子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剩下独自一人，戚少商叹口气回到床上，一边调息一边细想今日之事。堂堂金风细雨楼楼主竟然在自家水沟里翻了船，装病装到假戏真做，这等乌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照顾惜朝的意思，在药里动手脚的人是杨无邪，可是杨总管绝不会是奸细，他不可能做任何对风雨楼不利的事情。这一点戚少商完全可以肯定。其实……眉头不由皱起——顾惜朝的嫌疑最大，箱子燕是他曾用过的毒，使得顺手再用一次不足为怪。可他既然下毒，为何又自耗内力替自己解毒？仅仅是为了挑拨离间栽赃杨无邪么……虽然杨无邪是他的左膀右臂，但金风细雨楼主持大局的永远是楼主，并非少不得一个总管……顾惜朝若真的想对付风雨楼大可直接冲着自己来，而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凭直觉，戚少商觉得不是顾惜朝。可是对这个人，他对自己的直觉没什么自信。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栽过跟头的地方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戚少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顾惜朝要与风雨楼为敌的理由，除过他一直执着于杀自己……想到这却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杀了这么久都没杀死，还真是不一般的执着啊……
　　倘若不是顾惜朝，那么就是楼里混入了奸细，为的，应该就是那九龙杯。这样算来知道他使计脱身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全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可能背叛金风细雨楼。
　　想来想去没想出什么眉目。戚少商坐在床上长叹一声，心想，顾惜朝，最好不是你。
　　隔日杨无邪带了一个少年来见戚少商。少年脚下虚浮脸色苍白，一阵大风刮过就能把他吹跑的样子。戚少商习惯性地皱眉，问杨无邪，怎么回事？
　　“回楼主，在他那里发现了剩下的箱子燕。”
　　戚少商看向少年，惊疑道：“难道不是我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给我下毒！咱们……有仇？”
　　少年身中内伤，站在地上不一会已经开始气短，但他冷冷地看着戚少商，并不答话。
　　戚少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依旧沉默，戚少商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哑巴。杨无邪替他回答：“刚醒来时，说他叫程冲。”
　　“程冲，你为何加害于我？”会说话还不开口？戚少商威胁他，“你要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交给那个要你命的人，你去和他说。”
　　程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可他咬紧下唇，死不开口。
　　戚少商转头吩咐杨无邪：“叫顾惜朝来。”
　　本以为这个名字会让这少年惊恐，可他只是瞪大了眼睛，显得更加茫然。戚少商不由皱紧眉头。
　　顾惜朝一进门就看见程冲站在那儿，有些吃惊，脱口问出：“你怎么在这里？”
　　“他中了落凤掌晕死在路边，恰巧被我捡到，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