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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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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去四忂阁取画像及起居注的日子。
夷陵受了伤,这份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祝余身上,祝余戴好兜帽出门,湘玠提了食篮去军帐探望乌玳,顺带再瞧瞧夷陵。
昔年乌玳初捡回夷陵时,将他挂在麾下受训,直至有模有样了,才送去九黎殿。
而当湘玠逐渐地长成,乌玳的地位日益稳固,再无需忧心危及湘玠的性命,何况是男女有别,夷陵不便常常出没于九黎殿,只湘玠有事时会召他前去,其余时间他便跟着乌玳领军。
乌玳很是赏识他,却也因夷陵的心智,唯恐祸及军情,没法将他提拔到太高的位置,只是挂个虚职,平日里跟在他身边,不涉机密。
许是下面的人会揣摩乌玳的心意,纵然知晓夷陵的情况,也颇为敬重,每逢小将见了,总恭敬地唤上一声“夷陵大人”。
夷陵居于沉渊军营帐中并非一两日,却从来没受过伤,湘玠始终是放心不下。
与此同时 斥候军营
传闻中,无间之地缠魂窟的执事司曹正凶神恶煞地站在嘲风面前,他形容粗犷,满脸横肉,厉声道,“奉沉渊厉王令,召见三殿下嘲风!”
嘲风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从高手逃脱那日起,他便料到有这天,“是。”
执事司曹一把上前,拽过嘲风的胳膊,粗鲁道,“跟我走!”
却在甩开身后下属一定距离后,他压低声音,“王爷,二殿下顶云,状告您杀死了他的幕僚,竟闹到请来厉王与王后进行大审,这是要您的命啊!”
“杀了烛九阴,触了他的逆鳞,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嘲风语气淡淡的,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我要的就是他杀心过盛,露出破绽。”
执事司曹顾虑重重,“咱沉渊界,表面上看是大殿下威风八面,可跟沉渊王后和二殿下比起来,大殿下只是有勇无谋,他不足为患。如果大人之前能够成功刺杀大殿下,再将此事嫁祸给二殿下的话,那现在你就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嘲风侧过头,“要不是王后将顶云护得太死,我能想到像嫁祸这样的下策吗?不过这般也好,留着乌玳,咱就多一张牌,可以慢慢和顶云玩。”
“大人此行危机四伏,夜昙公主那边,用不用找人知会一声?”
“不必了。”有些事,太过刻意,反倒是不美。
乌玳闻讯,挥手让心腹领军,继续操练。倒也顾不得满头大汗,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大咧咧地走过来,乌玳接过湘玠手中的食篮,“妹妹,这等地界乱糟糟的,你何必亲自前来?差你身侧那小丫头送过来便是。”
话虽如此,他的眉眼间却也是暗藏了几分欣喜的。
湘玠笑笑,“我差她办事去了,便顺道也来瞧瞧阿兄。”
她探头张望了一番,瞧那乌泱泱的将士之中,并无往日熟悉的大块头身影,这才又放下心来,唯恐夷陵逞强。
乌玳露出大白牙,“回头待哥哥空了,去九黎殿瞧你,想要什么,只管遣人来说。”
没说几句话,谷海潮来了,见了湘玠,支支吾吾的,大抵是有什么涉及军务,她不该听的。
湘玠也识趣,“阿兄,我去瞧瞧夷陵。”
乌玳心思被分神,此刻神情肃穆,随手点了个将士,“你,领本煞妹妹去夷陵大人的军帐。”
话落,见湘玠走远,他瞪着谷海潮“此事可属实?”
谷海潮抱拳,满面真诚,“大殿下,兹事体大,三殿下唯恐祸及沉渊,思来想去,唯有禀明大殿下,属下不敢有半分欺瞒!”
乌玳沉吟片刻,方招手示意谷海潮跟上。
夷陵的军帐紧临乌玳休憩的主帐,环境虽然乱了些,却也算得上干净,乌玳重视他,特许夷陵独居一座军帐。
小将进去瞧了,出来回禀道,夷陵大人此刻正睡着,湘玠便留下几瓶药罐于桌面,出门时见一大群沉渊军,匆匆忙忙地要出门,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乌玳只匆匆扫了一眼湘玠,并没来得及留什么话。
谷海潮跟在其后,也神色匆匆,湘玠伸手抓住他,“出什么事了?”
“沉渊军埋了顶云的细作,上次大殿下被刺杀一事,说不定便是二殿下的手笔!”事关嘲风的性命,谷海潮心急如焚,不敢耽搁,拉着湘玠跟上队伍,三言两语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湘玠的神色骤然变了,眼睛里的温和荡然无存,“我要去。”去瞧瞧犯下这等滔天之罪,沉渊厉王是否还如往常般,包庇这母子二人。
谷海潮一喜,湘玠与乌玳愈仇恨顶云母子,便愈能与嘲风通力合作。
他抬手,湘玠一身衣裙的颜色逐渐染成漆黑,娇小的身躯罩在宽阔的黑色披风下,望着头盔之下那双亮盈盈的眸,谷海潮不由别开头去,叮嘱道,“待会你可别入殿,到队伍末端,纵然场景混乱,不一定能留意到你,却也别叫王后与二殿下察觉,替大殿下招来祸端!”
湘玠明白这个道理。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到焚渊殿前,乌玳怒不可遏,入殿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本就鼻青脸肿,如今又雪上加霜的嘲风,随之再淡淡地盯了顶云一眼。
厉王与顶云皆一愣,乌玳暗压了怒气行礼,“父王!”
“你不是在边关统领大军?怎么回来了?”厉王质问道。
嘲风见状,连忙朝乌玳道,“大哥,为弟弟求求情吧!”
乌玳神色不明,挪步朝嘲风走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沉声问,“是你杀了烛九阴?”
“误杀。”嘲风连忙解释。
谁知乌玳笑了起来,拍了拍嘲风的肩,“看不出来呀,你这个窝囊废,竟无意中帮了本煞的忙啊!”
顶云慢悠悠地开口,“大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乌玳起身,同顶云面对面地站着,殿外湘玠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生怕乌玳在顶云手中吃亏。
“你还好意思问?”乌玳怒不可遏,“给我带上来!”
这时,殿外前排的将士,将湘玠面前四个被拷住手脚,披头散发的士兵拖入殿内,狠狠地扔在地上。
“父王,就在几个时辰前,儿臣收到消息,说军中有上百名顶云派来的细作,想要离间沉渊军,我一查发现,还真有!”乌玳望向顶云,“这帮混账说,要等什么烛龙大人,一同举事!”
顶云见势不妙,即刻澄清,指着乌玳道,“父王,乌玳这纯属诬陷!”
乌玳早已不是任顶云红口白牙胡说,却无任何反抗之力的少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一脚踹飞顶云,“我才没那闲工夫诬陷你!”
这举动触怒了王后英招,“乌玳你放肆!”
有了王后撑腰,顶云不甘示弱扑上去,“你敢打我!”
“住手!”厉王炎方呵斥顶云。
乌玳嗤笑一声,暗暗攥紧了拳头,“打你怎么了?!”
终于一名细作承受不了心理压力,痛哭流涕地求饶,“厉王饶命啊!这都是二殿下的安排,小人,小人只是听命啊!”
顶云指着那名细作,质询的话堵在喉咙里,他从没想过这群人竟然敢背叛他!
乌玳粗声粗气地诘问顶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父王,要不是嘲风这小子误打误撞,杀了烛九阴,此刻儿子恐怕就要遭遇叛军了!”乌玳话无半分悲戚,却令殿外的湘玠恨得咬牙切齿,右手紧紧地攥着刀把,就连谷海潮也时时刻刻盯着她,唯恐她趁人不备冲上前去诛杀这对母子。
王后英招昔年夺走朱妃陵光的性命,如今,她的儿子,也想用此等下作手段,夺去湘玠在世间唯一亲人的性命,叫人怎能不恨。
“湘玠!来日方长,且看厉王如何处置!”此等场合,作为三殿下的心腹,谷海潮不宜出面,他藏身于廊柱后,连忙传音。
厉王霍然起身,全然不顾及顶云是他唯一的嫡子,施法将之束缚于面前。
顶云尚在奋力挣扎,吐字艰难,“父王……”
“好啊,好啊,”兄弟阋墙他素日不想管,厉王之位,能者得之,但是厉王平生最恨有人因一己私利,竟然妄图起兵叛乱,使用此等阴狠之术,“你真是本王的好儿子!”
王后英招六神无主,“厉王!云儿自幼乖巧恭顺,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您不要听信乌玳的鬼话!”
“住口!”厉王面不改色,恨恨地盯着英招,“乌玳的性格,和本王如出一辙,从来都不屑这些编造谣言的阴招。况且今天,人证确凿!倒是你,你养的好儿子……”
顶云艰难地求饶,“父王……我真的是冤枉的……”
不知是仍对这个儿子存有父子情谊,还是厉王不想失了任何一方的制衡,最终他松了手,将顶云扔在地上,痛声斥责,不乏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本王征伐千年,手上沾过多少血才能坐上这沉渊界至尊之位,你以为靠着这些,离间沉渊军,陷害兄弟的把戏,就能愚弄你老子吗?!”
“给我杀光顶云手下幕僚,族亲兄弟,一个不留!”
乌玳出声,“我来!”
他转身,化出撼天斧,四名方才连连告饶的细作,霎然间化作一排尸首。
厉王吩咐,“把顶云这个畜生给我押回去,免去所有官职,免得再心存妄想!”
“厉王!”王后英招阻挠,却注定是无用功。
顶云不甘地瞪着乌玳与嘲风,被厉王的心腹带离了焚渊殿。
“父王,”嘲风仍不忘记人设,“儿臣实不知二哥的计谋!”
厉王居高临下,语气缓和许多,“你母妃出身低微,本王本来不想图你有多大出息,可今日,你反倒阴差阳错立了功,那便赐你监察战将之权!以后跟你大哥,多学着点。”
嘲风叩首领旨,乌玳也意气风发地笑着,就连殿外湘玠的一颗心也放下来。
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储位之争的凶险,如今乌玳与嘲风略胜一筹,湘玠仿佛也似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她替她的阿兄感到开心。
此事有惊无险地解决,谷海潮也收到新的消息,躲在廊柱后朝湘玠招手,示意湘玠过去。
“雪妃娘娘请您明日过去一趟。”
湘玠百思不得其解,“我最近,仿佛并没什么事?”
谷海潮提醒她,“您忘了?昨日您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储妃前往九黎殿。”
正逢嘲风揉着脖子,穿过军队出来,谷海潮迎上去,喜不自胜道,“我的大人哪!您全身而退,想必是计谋成功了吧!”
嘲风皮笑肉不笑,招招手将谷海潮带到离湘玠更远的地方,“海潮。”
谷海潮不明就里,仍乐呵呵的,猝不及防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嘲风压低声音,“我让你去给乌玳送个信,你晚了这么久,害得我差点被掐死!你也来试一下!”
“咳咳咳……”嘲风松手,谷海潮喘了好半天的气,捂着脖子,“大殿下的脑子哪有你那么灵光啊?他反应慢,查细作查晚了,这事儿你也赖我?”
祝余跟着落微洞的婢女前来,“姑娘,画像。”
湘玠展开一瞧,竟然是她如今沉渊界的青葵嫂嫂,稍微转几个弯,再想想错嫁之事,她大概便明了是谷海潮做的手脚,上前两步正要求证,刚巧就听见谷海潮说的话。
嘲风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拍拍谷海潮的肩。
谷海潮不明就里地回身望去,便见湘玠站在身后,咯吱咯吱地揉着手腕热身,笑得瘆人,语气更是令人遍体生寒,“谷海潮,我都听见了,你是说我阿兄脑子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