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何辞芜

8、课间

　　“纪钦远！你想什么呢？”突然有一本书从纪钦远的眼前划过，他被吓得猛然偏头，是林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坐在了他的前桌。
　　……还很不幸运地打断了他前几天刚经历的不愉快的回忆。他这会正在为上周六看到沈栝和那个漂亮女生的亲密举止而生气。
　　如果说沈栝那位暗恋多年的不知名白月光是最大的威胁，那么现在纪钦远却觉得有了那位的存在，至少沈栝短时间内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因为沈栝说过，他不会轻易表白的，这只能是个秘密。
　　既是如此，何必为了一个根本没有机会的人而烦恼？最多也是偶尔想起这个人的存在会感伤罢了。比起那个，他更讨厌现在接近沈栝的人——明面上的。
　　“你小子，欠揍吗？有事就说。”纪钦远不耐烦地用手支撑着他那张令人称羡的脸，蹙着眉头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班上的位置是按照成绩自己选的，而纪钦远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却坐了最后一排靠窗。这是单独的一排，没有同桌，离他近的只有前桌和……垃圾桶。
　　“拜托，你吃炸药了？今天怎么这么凶！我可是喊了你好几遍，你都没有反应，我这才晃你的……”
　　林枫是他们班上为数不多的男生之一，也是纪钦远在这个班上最好的朋友。长相虽然不算“惊为天人”，但也还算看得过去。
　　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从他脸上透出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劲，总让人生出他是“一方地头蛇”的感觉……而事实是，他就一热心肠的话痨。
　　林枫和他不一样，他留着圆寸头。而纪钦远一直坚持留着学校能允许范围内的“长发”，仿佛他的发型永远都没变过，要变也只会更好看。
　　“哥，你昨晚的英语作业借我抄抄呗？”
　　眼见纪钦远并不理他的抱怨，于是他又好声好气地腆着脸继续问正事。
　　“不行，那个我乱写的。——狗骗你。”纪钦远知道他不会信，所以还特地在后面加了句。
　　“靠，你都没做？”林枫立刻收起了他那副献殷勤的模样，开启了“怨妇”模式：“你看看，你也觉得那老祖宗不做人吧！你说说谁tm一天布置三张试卷啊。真拿我们是刷题机器了不是？话说呢这件事也不能怪我……”
　　纪钦远转掉了手中的笔，心说不怪你怪谁。

　　“老祖宗”是他们私下给英语老师起的外号，一来是他年长，二来是脾气像个祖宗，班里甭管谁惹他生气了，卷子是一摞一摞的来——还是搜不到答案的那种！
　　而昨天让他动怒的那人……就是林枫。他被抽查到了作业没做完。也不知道林枫在哪学来的叠词，还在纪钦远耳边喋喋不休：“你评评这件事……”

　　纪钦远的思绪早就飘到窗外去了。
　　听着林枫吐槽，他倒是想起了当初为何会确认自己喜欢沈栝——还是因为林枫？……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在同样的情景下，他总是会因为沈栝的“亲密行为”而心跳加速，会对这些事格外在意。
　　而对林枫的勾肩搭背，他都不甚在意。甚至会因为林枫有时突如其来奇怪动作感到嫌弃，然后大方吐槽他这些“gay里gay气”的行为……
　　林枫继续在纪钦远的前座上滔滔不绝地吐苦水，仿佛要证明自己无罪似的。他也丝毫没注意到这个位置的主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纪钦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感觉净是些废话。而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听废话，于是便“善意”地提醒他。
　　“嘿……我说。”纪钦远转过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开口打断了这个话唠子。
　　“什么？”林枫不知所以然，还想继续他的废话。正欲开口却又被纪钦远打断了。
　　“停……你知道吗，这个位置的主人已经等你半天了。”纪钦远不怀好意地笑笑，悠然地说，等着看林枫的“笑话”。
　　“哈？祝樾吗？那她怎么不给我说……”林枫还不以为然，结果回头就看到了班上大美女祝樾“和善”的笑容。
　　“啊……抱歉啊祝樾……”林枫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连忙起身让位。
　　祝樾收起了笑容，随口说了句“没事”，又无意间瞟了一眼后桌的纪钦远，便坐回她的位置继续低头看书了。

　　纪钦远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用手微撑着下颔骨看林枫，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因为他知道，林枫喜欢他的这位初中同学，祝樾。
　　而祝樾呢，似乎一直都是个心无旁骛的高冷“学习机”。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常常束着高马尾。她的骨相很好，即使不化妆，也无法掩盖她的美貌。
　　追她的人有不少，而她收到的礼物与情书也不比纪钦远收到的少。她的成绩总是班上第一，只有上次月考，纪钦远超常发挥，夺走了她的第一。
　　那次的选座位也是奇怪，纪钦远还是和往常一样，选了一个“全班最差”的位置，而向来只选前排的祝樾却选了他的前桌。纪钦远是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学习，才选的三边无人的位置。

　　他喜欢自学，所以后排正适合他，这样老师不会注意到他没听课，而他也不会被有些老师的大嗓门打扰。
　　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学习，除了他本人愿意外，原因之一便是想让他那一直没有关注过他的母亲看到。他想变得更优秀，直到某天他的母亲也会关注他。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学习也是他父母不在意的事情。而他们越是不在意，纪钦远似乎就要越努力，向他们证明他们是错误的。
　　就像要证明他们没有给予他任何陪伴，只给一些无意义的冰冷礼物也是错误的。

　　做和父母的意见背道而驰的事，已经是纪钦远从初中起就学会的事了。所以到现在，他想证明不需要父母的帮助他也能上好大学，他自己能做到。想让他的母亲看看，曾经被她无视的人并不是那么一事无成。
　　纪钦远无所谓前桌是谁，除了林枫这个话唠子或者是喜欢他的人。而这个人是祝樾，他也心道正好，怎么看都不是会打扰他的人。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
　　也许祝樾不会打扰他，但林枫这sb为了能在祝樾面前刷存在感，天天一下课就跑他位置这里拉他“闲聊打闹”……

　　林枫应付完祝樾，偏头对纪钦远压低声音了说：“草，纪钦远，你怎么不早说，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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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钦远想骂他，可是又找不到理由。合着他总不能做自己好兄弟未来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他这个熟悉的老位置，这次没给他带来任何福利，反而让林枫离他的女神更近一步了。

　　一想到这纪钦远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他在心里祈祷，希望祝樾在下次考试排名能超过他，这样在选位置的时候就能刻意远离她了。
　　一时间他又有些羡慕林枫。高中三年相处得最久的便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早晚自习加补课，几乎是天天都能见面……
　　至少林枫喜欢的人还和他在同一个班。他甚至还能天天在她面前晃悠。而他喜欢的人却和他隔了几层楼，见了面还得以朋友相称，不能流露出任何一点其他的情感。
　　暗恋也许是件很复杂的事，至少在纪钦远看来是如此。哪怕是最难读懂的文言文，也比看透对方的心思容易。即使是最难解的数学题，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麻烦。

　　讲台上来回走动的历史老师加大了讲课的音量，似乎想叫醒那些打瞌睡和走神的人。
　　纪钦远现在同样在走神。
　　但他的历史老师并不会点名批评他，因为他知道纪钦远的身世，最后也就课后单独劝他上课认真点。
　　今天他格外想沈栝，想起他们从前的种种往事，想沈栝现在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不自觉从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移动到了风景别样好的窗外，微微抬头看万里晴空，一片湛蓝。那是一种很浅的蓝，像镜子，偶然从空中快速划过的小鸟让他心生落空感。

　　这时一阵大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了新鲜的空气。绿树的枝叶也开始晃动，落下斑驳树影。所幸现在是上午，夏日炙热的阳光并没有从窗外照到他的书桌上。
　　明亮而透彻的阳光只适合远观，仅仅这么看着它落在对面楼顶的阳台上，增添了心驰神往的色彩，就很好。若真要这强烈的夏阳落在他的身上，并不是件舒服的事，他想。
　　可下一秒他就瞟到楼下，猜测起也许沈栝还在埋头做那些看着头疼的物理化学题……又或许是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他也会注意到窗外这充满夏意的美景吗。
　　纪钦远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耳边不断回荡着课本上的内容，最后他实在觉得烦躁，便将手机藏在桌子下面——想直接发消息问沈栝在干什么。

　　他是想某人想得头脑不清醒了，但沈栝只会以为是他太无聊了。
　　大概他是真的不理智了，都忘了沈栝平时上课压根就不会带手机。前几天带……或许只是因为班上有需要用到手机的地方吧。

　　刚写好的短信又通通删除，他不耐烦地把手机塞进了书包。
　　看不见他想看的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也没办法打趣他。单恋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啊，纪钦远想。
　　旁人都以为纪钦远和高冷而遥不可及的祝樾一样，是一个只喜欢学习的人无心于情爱的人。……若不是如此，生得这么一张脸，怎么会这么多年了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呢？而只有林枫知道，纪钦远一直有个现在还喜欢的初恋。
　　可惜就算是套话高手的他，现在也还不知道被纪钦远藏着掖着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