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何辞芜

7、往事

　　从那之后，纪钦远终于不再是整日孤身一人了。
　　沈栝自从车祸之后，就失忆了。其他人都认为这对年幼的沈栝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但谁也保不齐以后的他是否会想起这件事，成为他这辈子的阴影。
　　那场车祸虽然疑点重重，但因为没有足够证据，唯一的幸存者沈栝也失忆了，最后只被认定为意外了。而据当时的调查人员说，他大概是因为自己父母最后的保护，才得以幸存了下来。
　　沈栝醒来后，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身世，也没有人告诉他。当时他只清楚地被告知自己失去了双亲，变成了孤儿。所以他来到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的日子里，没有人见他笑过。虽然是小孩，但他总是冷冷一张脸，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是天生的，又或许是因为从前的记忆变成了空白，让他永远失去了童年，他再笑不出来。但谁也不知道是哪种原因，包括沈栝自己。
　　在福利院的日子，对沈栝而言如同深沉的暗夜，终日见不到一缕光明。他的心里常年阴霾，年幼的他已经丧失了童年，丧失了小孩该有的纯真。
　　他总是习惯沉默寡言，只会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这显得与其他整日成群结队玩耍的小孩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每个月他总会收到神秘人物寄给他的玩具和衣服之类的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也因此有时总有看他不顺眼的小孩，觉得他的待遇比他们都更好。于是他们故意刁难沈栝，时常制造理由和沈栝起口角纷争。这些小孩又看沈栝常期独处，于是他们便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想偷偷欺负沈栝一顿。
　　结果最后却是那些小孩被沈栝教训了一顿。他们气不过，又跑到工作人员那里告状。借着是监控死角，他们妄图颠倒是非。

　　沈栝虽然不爱说话，但并非不能说。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表现得不像小孩，冷静地把事情经过解释清楚。
　　但最初这位工作人员并不太相信平日里独来独往又有些阴鹜的沈栝，只是将他们一起教育了一顿，警告他们无论是谁都不能使用暴力。
　　经过这件事后，他们中的“大哥”变本加厉，眼见一个人打不过沈栝，便拉帮结派，找来了其他小孩帮忙。而沈栝依然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但这些人非得主动找茬，他也只能动手打回去。
　　人多了起来，沈栝自然也免不了受伤。但他没有再对任何人解释，只是独自去医务室。
　　而工作人员看到后也仅仅是对他们加强了看管。再后来，还是另外一位工作人员亲眼看到了是其他一群小孩来找沈栝麻烦，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自此之后，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重视起了这件事，加强了监管。而一旦再次出现这类的事，工作人员也相信沈栝。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敢主动找他麻烦了。
　　虽然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小小年纪便对其他人冷眼相待，但他心里对于是非好坏却分得非常清楚，真实的他也并非对别人都很无礼。
　　不知是不是他的运气不够好，从前嘴上说着想收养他的人都只是看中了他的外表，觉得他外貌条件好便收养了。
　　在领养后，他们也没有真心待他好。虽然他不会说，也不知道对谁说，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所以后来他刻意不说话，让收养人觉得他有语言障碍，最终又几经周折把他送回了福利院。

　　与其在陌生人家中碍事，不如一个人在福利院安静地待着。这是他对于收养他的人唯一的想法。后来管家和他的妻子成为他的新养父母时，他也在注意着他们是否和从前那些人一样。
　　直到发现他们的确是真的将他当做养子来看待，他才逐渐放下心中芥蒂。在养父母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沈栝也是失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所以后来当他被养父问到是否可以去陪同并保护纪家小少爷时，他知道这也许能为他们减少麻烦。出于心底对管家养育之恩的感激，他答应了。而被告知要多陪小少爷说话时，他也只是带着有些空洞而淡漠的眼神点点头。
　　他是第一次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竟然还需要专门找个玩伴，一时间感到有些不理解。但他没有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疑惑，只是在心里反复地思考。
　　于是他被送到了纪家，也是他养父工作的地方，见到了这位纪家小少爷。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在福利院的这几年他见惯了世态炎凉，多少对世间俗事有自己独特的感悟。
　　他本以为纪钦远会和从前他在福利院里见到的人一样，是一个仗势欺人、任性蛮横的富家少爷。为此他来之前还在思考着如何对付他又能保住自己的这份“工作”。

　　可当他见到纪钦远时，他的疑虑恍然消失了。纪钦远眨巴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仿如能融化冰山的浅笑，由此露出了他脸颊两侧若隐若现的梨涡……
　　年纪尚小的纪钦远穿着背带短裤，竟真如童话书里的小王子一般。沈栝惊觉也许纪钦远不是什么他人口中需要争权夺利的富家少爷，倒是童话书里不喑世事、被圈养的小王子更适合他。
　　沈栝就这么看着他，竟不自觉出了神。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滞了。
　　随后纪钦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糖……递给了他。

　　春日的清风微拂过纪钦远并不长的发梢，阳光下的他格外耀眼。这一刻沈栝全然忘记了前不久还在想暗地里对付这位小少爷的事，心里已经甘愿永远做这位小王子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