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何辞芜

6、初见

　　纪钦远和沈栝住的地方相隔并不远，只是几条街的距离。但也正是因为几条街的距离，房价倒是差了不少。纪钦远住的地段属于学区房，但沈栝住的地方只是小巷子里普通得有些破旧的小房子。
　　纪钦远的父母最初是想让他读离家不远的贵族学校，但被纪钦远一口否决了。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知道沈栝不会去那所贵族学校。
　　他更清楚以沈栝的成绩，是可以进入碰巧离他家不远的重点高中的。于是纪钦远便以要好好学习为由，想通过自己努力考入重点高中。
　　初三的时候，他本来因为理科而只处于班上的中游水平，平日里也毫不在意成绩方面的事，只学他感兴趣的。
　　可是最后他却在中考前的那一段时间发奋图强，不仅接受了他最讨厌的物理补课，还一并复习了所有从前他觉得无所谓也不重视的科目。
　　他的父母对于他的成绩并不甚在意，因为他们认为只要纪钦远不走上歪路便够了，至于往后的学历，他们可以用钱解决。
　　从纪钦远有记忆起，他的父亲纪连禹就是整天忙于公司事务，有时甚至会连月地出差。而他精通钢琴的母亲顾澜除了外出当钢琴老师，回来便也整日把自己关在琴房练琴，并不搭理他。
　　他父母关系似乎和他看到的其他父母不一样，他的父母对待彼此就如同陌生人一般生疏。
　　而他的母亲也不像别的母亲那样和他亲近。年幼的他曾经试图引起他母亲的注意，但往往以失败告终。
　　他也曾经见过他母亲的学生，在他眼里，似乎就算是那个陌生的小孩，也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要和顾澜亲近。
　　纪钦远不理解这其中的原因。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要讨厌他。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怀疑过是否他不是他母亲的亲生孩子。
　　后来他又听说，长得难看的孩子也会被自己的母亲嫌弃。于是像个小团子似的他悄悄跑到琴房隔壁的顾澜的衣帽间里，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看自己是否长得丑。
　　“可是……我好像长得不丑啊。”
　　他们可以给纪钦远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除了陪伴。
　　年纪尚小的他身边只有数不清的玩具，和经常从他身旁走过的管家与佣人。但他们都不会和纪钦远玩耍，只有管家偶尔会和他说几句话。但管家要做的事并不少，所以往往都是他静静地看着他们做事，没有人经常闲着陪他玩耍。
　　后来当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其他孩子的母亲来接他放学，他手中还抱着一只狗时候，他对父母提出他也想养一条狗。但最终因为他的母亲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刚和他熟悉起来的小狗就被送走了。
　　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
　　他有时也会希望回到琴房的母亲能出来陪他，但每次他主动进门了之后，往往都是母亲叫来佣人，把他带到一边去玩。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种的孤独的生活。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之前那么活泼好动。他习惯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就连旁人的话也不回答了。
　　再后来还是幼儿园的老师发现了他的异常，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这件事，他的父母大吵了一架。
　　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父母吵架吵得这么严重。往常他们都是相敬如宾，至多出现小的纷争，但很快就过去了。而这次吵架的原因，年幼的纪钦远通过听到的内容隐约知道是因为他。
　　他的父亲责怪他的母亲，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明明天天都在一个房子里，结果就连他生病了，他的母亲也丝毫未察觉。
　　说到底，是因为他母亲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顾澜也出身名门，从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但最后却也没能逃过为了家族利益联姻。
　　即使没有喜欢的人，顾澜也不愿意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反抗家里的决定。最后她还是同意了结婚。结婚后的生活很平淡。
　　既然注定无法遇到自己爱的人，她决定与自己唯一喜欢的钢琴共度余生。她从前是钢琴老师，但自从有了纪钦远后，她被要求不能再继续她的工作了。
　　随后家中多了一间隔音很好的琴房。顾澜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看到自己还能继续和喜欢的东西在一起，也就同意了纪连禹的要求。
　　后来的几年里纪钦远长大了，顾澜也就恢复了以往的日程，继续当钢琴老师。纪连禹看到顾澜整日外出，便提醒了几句，让她也多关注自己的孩子。但最终顾澜以家里还有佣人照顾为由，让纪连禹不要过多干涉她的生活。
　　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纪钦远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好动，而顾澜也终于稍微在意起了纪钦远。
　　转眼间纪钦远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顾澜想着在周末时将纪钦远送到兴趣班，再找一个正儿八经保镖来陪他，更重要的是保护他。
　　但后来经过接触，纪钦远完全不愿意让一个大人整天跟在他身后。这显得他在学校里很特殊，也因此丧失了交友权，其他小孩都不再愿意和他一起玩。
　　所以后来顾澜又打算找一个能保护他的，又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陪他。
　　而碰巧的是他们家中的中年管家不久前刚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小男孩，正是和纪钦远年龄差不多的。
　　这个男孩在福利院时，院长就曾经对管家提起过，每次有人试图欺负他时，他都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甚至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这大概是以前他的亲生父母让他学过散打这一类的。总之，没有人能通过打架欺负他。
　　而他长得也很出众，总是有人想收养他。但最后又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被退了回来。久而久之，工作人员会对收养人说明情况，便也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个小男孩。
　　后来管家的家里突然收养了这个孩子。关于他的事工作人员详细地告诉了管家，而管家和他的妻子还是收养了他。
　　至于他的身世，工作人员也只知道他从前是有父母的，但经历了一场车祸，活下来的只有他。而他也因此失去了记忆。
　　警方调查到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外公，但他的外公因为私人原因也并不愿意接手这个孩子。最后他才去了福利院。对于为什么会打架这事，工作人员也猜测他以前是学过的。
　　管家将这个孩子的事告诉了顾澜，顾澜想左右不过是找一个能陪伴纪钦远的孩子，虽然是从福利院出来的，但他又是管家收养的，何况他又能保护纪钦远，这让她稍微放心了些。
　　于是后来沈栝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纪钦远第一次见到沈栝时，就被年幼稚嫩的沈栝吸引住了。
　　他在幼儿园见过许多人，有比他穿得好看的，长得高的，打扮得精致的……但他自认为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孩，虽然穿的再普通不过，也没有他高，但是也藏不住他身上的光芒。
　　自此之后，沈栝那双天生透着淡漠的深邃眼眸，和他那仿佛自带高贵气息的面庞就深深刻在了纪钦远的脑海里。这让他忘记了他刚刚还在拒绝他母亲找人来陪他的事。
　　于是他仿佛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母亲不太喜欢自己了——
　　大概是他不如这个男孩这样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