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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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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以后,蒲虚映慈眉善目地请宋竟入座,宋竟在条凳上坐下。
两人对视了会儿,蒲虚映说:“你是他,但又不是他。”
宋竟道:“时过境迁,他变了,蒲家也变了。”
蒲虚映笑呵呵地说:“确实,桀跟我一样,重新来到这世上,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不适应,能明确感受到,这里不欢迎我们。如果你与桀心意相通,应该了解。”说着他拍了拍大腿,“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今天你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不然你完全可以止步于蒲清上那里。”
宋竟正色道:“我来是想问,这两边的巫神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蒲虚映:“你从北都来,又去过贾家沟,肖阳在你身边,桀的记忆你也有,这些事还需要问我吗?”
宋竟:“巫神阵的原理是献祭贡品,召唤上古妖神,巫神只有一个,你们如何确信贾家沟的阵能打败北都的阵呢?”
蒲虚映:“不确定,所以需要有人捣毁北都的巫神阵。”
宋竟:“北都的捣毁之后,贾家沟的还继续召唤吗?”
蒲虚映:“自然不必。”
宋竟:“信息传递要时间,届时北都的捣毁了,贾家沟的顺利召唤了,怎么办?”
蒲虚映:“巫神,我们能召唤,自然也能降伏。”
宋竟:“我不认为你们有这个能力——不,我的意思是,我怀疑你们其实根本没想过对策,只是简单地在打擂台,你其实也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所以也想一起毁灭。你和阿来的想法是一样的。”
蒲虚映的笑意逐渐消失了,他平静地看着对方,良久以后问道:“你在他境生活的时候感觉如何?”
宋竟诚实答道:“自在,悠闲,祥和,不安。”
“为什么觉得不安呢?”
“太不真实。”
“怎么不真实?因为大家都不会变老吗?还是因为气氛太和谐,没有可称得上坏人的人?”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地域太窄了,无论是平面广域还是垂直高度,当我发现自己会御剑之后,天地就变得很渺小,甚至天都不似真的,它无法触及。”
蒲虚映说:“你说的没错,以我们当时的能力,只能将他境做成那个样子,后来的人又没心思照看,只有听之任之。如果好好发展的话,其实他境可以做得更好。”
宋竟:“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一旦出了差错覆水难收,就将蒲家人重新带回他境,但求自保,是吗?”
蒲虚映说:“那是最坏的打算。”
宋竟:“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你刚刚说可以降伏巫神,真的只是骗我?桀的记忆里对巫神的了解实在太少,但是我作为人类的时候,看过不少书,也去到过许多门派,说不定你门蒲氏一族没想到的解法,别的门派有呢?”
蒲虚映道:“你有时候像他,有时候不像他。”
宋竟:“人与人总是有一定的相似性,不是吗?”
蒲虚映点头,说:“我不知道你对巫神了解多少,在蒲氏的记载中,巫神原是妖神,后来因为误食珍品触怒天神,罚其永堕观水,以编玉作梯方可往上爬,而我们制作召唤阵,用的是另一种法子,那就是与观水定契约、做交换。”
宋竟:“观水是活水?”
蒲虚映:“是的,观水原本是水鬼,在溪边与天神结缘,天神有意点化它,它也足够聪明,但是是有点小聪明就乱用,天神颇为不喜,便弃之不管,孰料观水自恃有几分能力便为祸一方,天神知道后,将他打入地底,并且不得与地下水融合而流动,只能是地底的一潭死水。
“巫神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往肚子里吃,唯独怕水。天神便与观水做交易,用观水去克制巫神,换来每百年可以挪个位置。
“观水当然不是安分守己的,要求换位置只是它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与巫神谈判,编玉作梯,便是谈判内容之一。观水一面关押着巫神向天神索取报酬,一面又向巫神提出交换,最后它发现了人类。
“蒲氏是最早能与天地交流的氏族之一,观测到观水的存在并不难,难的是沟通以及达成合作。克服万难,蒲氏与观水共同制作出了巫神阵,在那时候,巫神阵就是蒲氏见过的、拥有的最厉害也最神秘的武器,可惜没能用上。”
说到这里蒲虚映看了宋竟一眼,宋竟对他的陈述并没有展现出过大的反应,只是安静地听着,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蒲虚映继续讲。
“当时为了保证巫神阵及时发挥效果,观水利用珍贵的挪动机会,挪到了三界联合绞杀桀的位置,也正是蒲家人布下巫神阵的位置。可惜没用上,不过巧的是,人魔陨落,魔物纷纷降生,就连观水与巫神也受到影响,吸取了部分魔力。
“但是观水很沉得住气,他等三界打扫战场结束以后,才开始使用这部分力量,等天神发现,此处已经成为魔界孕育之地,观水也露出地面成为一小片湖泊。也知道了巫神阵这回事。
“彼时天神已经不再是万物主宰,与其消灭一个看得见的观水,不如埋下种子,让观水继续成为克制妖魔的武器。”
宋竟适时问道:“所以魔界的玉渡湖就是观水?”
“没错。”
“那么玉渡湖上方不能通过任何事物,都是因为观水主动吸进去的?吸进去就成为了巫神的食物?所谓的玉不会被吸进去,是因为它故意隔开了,不想让巫神那么快就编好玉梯离开?”
蒲虚映点头。
宋竟沉吟道:“这么看来,观水是个贪得无厌之辈,在他眼中只有交易,两边的巫神阵究竟哪边有效,从根本上还是看谁给的诱惑更大吧?”
蒲虚映也不反驳,他说:“石空阿来想用人命作饵,我们用契约作饵,你觉得观水会上那支钩呢?”
“那要看你们的契约内容是什么了。”宋竟从袖中抖出镇魔瓶来,打开塞子放出里面的阿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袍子骨碌碌滚出来,身上还粘着不知名黏液,冒着烟,味道也极其刺鼻。
宋竟说:“你所说言辞是根据对我的试探程度来定真假的,我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放他出来,你现在可以全部说实话了,你究竟如何保证观水与巫神来的是你的阵而不是他的。”
阿来在地上趴着头也抬不起来,他在镇魔瓶中遭受了强力侵蚀,被倒出来后摔得骨头咔咔响,在意识到身旁是哪些人后,他索性趴着动也不动。
蒲虚映看着死气沉沉的阿来,沉默许久,他没有先回答宋竟的问题,而是先对阿来说道:“你我道不同,还不是殊途同归,怎样,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好受吗?”
阿来不吭声,蒲虚映又说:“我也不比你风光多少,只不过人家叫我前辈,而叫你鬼东西罢了。”
阿来动了下头,似乎是扭转了脸的方向。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和你一样。咱俩真的一样吗?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针锋相对背道而驰。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归类到你那里去,真是没想到啊!”
阿来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滚!别在我眼前碍事!老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就凭你,也想和我斗,做梦!”
蒲虚映重新把腿盘好,顺便慢悠悠地说:“都成人家阶下囚了,你还想怎么翻盘?”
阿来不理他,蒲虚映便对宋竟道:“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阿来曾想要复原贾家沟巫神阵,但是被上修盟截了胡,于是才到北都另起新阵。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想用巫神阵,他在人间折腾了几百年,目的其实不是为了把水搅混,而是他认为像石空这样目标明确、轻易不改之人,才是世间明君,他就是想要石空重铸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世界。
“只要三界规则由石空书写,他便可以颠倒乾坤,让他逝去的母亲回到世间。”
宋竟看向阿来,没想到他的想法这么单纯。并且不惜为此苟且偷生、被人视作过街鼠蚁、做石空忠诚的走狗。从某种角度来讲,石空与阿来确实是相配的一对君臣。
只不过他们努力错了方向。
什么是天道,众心所向即为天道。
人类常讲“顺天而为”,其实上天何尝不是在“顺人而为”呢?人类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得强大,当聚人为众,便形成了“势”,滔滔大浪滚滚长河无不顺势而行,万物也一样。
偏石空与阿来想要逆势而行,这想法从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
可是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宋竟也不打算和他们多讲这些大道理,直接点,他要结果。
“杀了阿来与石空,是不是就结束了?”
蒲虚映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还没有听明白。”
宋竟蹙眉,他哪里没听明白?他将蒲虚映说过的话,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还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再将阿来说的话加上,也还是不觉得哪里不对。
再脑子里过到第三遍的时候,宋竟终于明白,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