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奚山》Melom

400、弯刀

　　石空给的时间不多，一旦发现是装出来的虚弱，他会默不作声地再次发动攻击。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桀与宋竟必须开口，假装穷途末路，问道：“阿来骗了你，你还愿意相信他，就不怕到最后活下来的是他不是你？”

　　石空悠哉地说：“他要是为自己，就不必等我等到现在。”

　　“他等你，和你等我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利用大过合作，用完就扔。”

　　石空笑着说：“桀，我以前是很敬佩你的，无论是你的能力还是你的气节，尤其是你的行事风格，解决人或是解决事的时候，直截了当从不拖泥带水。可是你变了，你现在也学会人类那一套，变得虚与委蛇，从不认输变得怕认输。一向实力至上的你，怎么现在也寄希望于拖时间了呢？”

　　“呵，就是拖时间又怎么样，还像以前一样一味往上冲，那我才是白活这上千年。哦不对，我活的时间还没你长，没有长进的人是你。”

　　石空啧了声，似乎咂摸了很久，然后说：“你现在说话有点水平，我怀疑，这还是你吗？”

　　桀额头滴汗，在心里对宋竟讲：“这种时候你吱什么声，他不熟悉你还能不熟悉我吗？”嘴上却只能装硬，“可见你书读得多也还是比不过领路人找得好。你别看居奚是个凡人，走的路没你过的桥多，可他做起老师来，那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石空冷笑：“居奚，也不过是个依附别人赖以生存的乳臭小子，不信你问问，他什么时候不靠别人靠自己做成过什么事情？”

　　“在你眼里，怎样才算靠自己做成事情呢？”桀缓缓起身，“有想法有行动，不就是靠自己了吗？还是说他必须得事事亲力亲为，从开天辟地开始？你不了解他，凭什么这么简单地评判他。”

　　石空没有反驳，他说：“你这样维护他有什么意义吗？是他能听见感动到投怀送抱？还是表明你的感情日月可鉴天道奖励你飞升？”

　　“不为什么，为我这颗得来不易的心。”桀看向高处，在浓雾中找不着石空的脸，他就只这么看着，目光平静。

　　石空沉默半晌，说：“我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

　　话毕浓雾中发出更多的刺，桀挥剑斩断，蹬地向上，穿过浓雾直冲云霄，浓雾速速跟上，在桀身后紧追不舍，并说：“你吸收的是我淬过毒的，于你没有好处，就算你靠打坐调息缓过来，也只能再撑一时半刻，没有意义，放弃吧。”

　　“放弃，我就不是我了。”

　　象征着桀的黑烟撕扯着从身体中冒出来，石空急停在不远处，“难道舍弃这副躯体，你就能胜我一筹了吗？”

　　石空没有得到回答，他只看到这副被他瞧不上的躯体发出嘶吼，像双生子终于被撕成两半似的，黑烟与躯体在分离的那一瞬间朝着反方向扑过去，直直下坠。

　　石空都愣了，这什么，金蝉脱壳？

　　石空挑了黑烟下坠的方向追过去，从地上看，正如风卷残云一般，只见股股浓云活过来似的你追我赶，时而卷走白云露出金光，时而飘忽不定留下彩霞，实乃奇观。

　　凡有留意天空之人，都注意到了此非凡景象，知情的静观其变，不知情的只叹天公变脸瞬息万变，但求别再下雨，否则下午到了祭坛还得淋雨吃泥地磕头作揖，甚是难活啊！

　　在人们留意到天象变化前，鲜少有人注意到，在空中某个地方，一具人体正头朝下坠落。

　　“草草草草草！”

　　而如果有人注意到，就能看到在人体极速下降时，半空中陡然出现一个人从侧面接住人体，二者相遇，下降的速度变缓了点，却还是坠下来会死人的速度。

　　洪天海庆幸自己出现得及时，一只手抬住宋竟的脑袋，一只手搂在他腿弯，仰着脖子咬着牙将他往上抬，也不知宋竟是哪儿来的那么大重力，就像地面有什么东西在吸着他似的，勒得洪天海胳膊都酸了，脖子青筋直跳。

　　最后两人还是砰地一声砸到地面，洪天海单膝跪地，宋竟的上半身算是保住了，只脚后跟砸在地面，不过问题不大，平时练习受的伤比这重多了，修仙者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而且他带了药和师弟，双重保险。

　　乐安知在他落地那一刻，没有关心洪天海痛不痛，直接接过宋竟，扶其躺平后探查呼吸、眼白等，然后从摆在地上的药箱里抽出一罐陶土罐子，从里面倒出两粒乌漆麻黑的丸子来喂进宋竟嘴里，又捏着他的下巴灌了点水进去。

　　洪天海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问：“怎么样怎么样？”

　　乐安知的手搭在宋竟的手腕上，蹙眉缓缓道：“从刚刚的表现来看，勉强算作濒死状态，吃了药有所好转，但是与之前在山中相比，差之千里。”话说到此他停顿片刻后再讲，“此时他的状态，可以说与人间武者无异——”

　　“意思是，刚才确实是桀和宋竟剥离了？桀带走了宋竟体内的灵力？”

　　“恐怕是的。”

　　洪天海动了动宋竟的脑袋，不安地说：“那怎么办，师父可没说过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这段时间宋竟一直没有吞噬桀，他俩在一具身体里和平共处了？妈呀，真不敢相信，桀会与人和平共处。”

　　乐安知：“这有什么奇怪，你不也与我和平共处了么？别愣着了，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这里太空旷，城中牛鬼蛇神众多，我们肯定已经被盯上了。”

　　洪天海想反驳又闭了嘴，重新抱起宋竟就跑。乐安知一边收起药箱，一边扔了个烟雾弹，掩盖三人行踪。

　　三人正在离开，烟雾尚未散尽，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正要跟着移动，忽然天降巨响，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弯刀，直插祭坛，祭坛因此当场四分五裂，而弯刀穿过了祭坛，稳稳地扎入了地里，地面只余半截弯刀。

　　可以看到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弯刀，刀口缺巴还有锈迹，刀柄上缠的是脏污毛糙的草绳。这样一把弯刀，农家用来割草都嫌钝，倒像是从打铁匠那里的废铁中随手捞出来的。

　　硝烟散去以后，一名文质彬彬却撸起袖子的魁梧男人从巷角走出，他大步径直走向祭坛，从一堆废渣中用力一扽，拔出了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弯刀，他用手把刀面上的灰尘抹了抹，又吹了一口气，破破烂烂的弯刀竟然发出铮鸣声，然后他垂着手看向四周。

　　被他眼神扫到的地方，都感觉自己与他对视上了，各自缩头隐身。

　　有一个动了，男人便大步走过去。黑暗中的人跑得更快，男人便也跑了起来。

　　没想到这人看上去魁梧愚钝，跑起来竟身轻如燕，越来越快，同时他不需要看前方，他看的是黑暗里看不见的人的动线！

　　被平行追逐的人拐了个弯，男人竟跟着拐弯，面前坚硬的楼房仿佛一张纸似的，被他一撞就破，漏出个大窟窿，屋里传出尖叫，男人充耳不闻，只盯着目标方向追过去。

　　目标跳窗他砸窗，目标登楼他拆楼，目标跨街他直接将手中弯刀扔出去——若不是目标后脑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偏头，弯刀扎的就不是柱子了。

　　目标还要再逃，却又有一把利刃直插眼前的另一根柱子！两把刀对目标的脑袋呈夹击之势，即便男人不再快速靠近，他也明白了，自己不是男人的对手。

　　他从两把刀中间梭下去，直接跪地求饶：“好汉饶命！”

　　男人走到他面前，两手一起拔出两把刀，冷冰冰地问：“你是谁的人？”

　　被追逃的人蒙着半张脸，额头汗直往下流，他人是没哆嗦，声音却显得底气不足：“小的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马前卒，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求好汉放我一条生路！”

　　男人两把刀在手，垂下的角度正好对方不需抬头就能看见，他冷冷重复道：“只需要说你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别说废话。”

　　蒙面人吞了吞口水，很不争气地卖了：“小的也不知道雇主是谁，我们都是在市场上接散活的，给钱就做，来的也不是正主，咱也不知道是为谁干活，不过这回任务目的很简单，就是盯住祭坛，看有哪些人来过，如果是看上去不一般的人呢，就跟着看他们离开是要到哪去。就您看到的这个区域所有的兄弟们，都是为这一件事来的，所以小的没有恶意其实，就是跟上去看看......”

　　男人说道：“你不知道你为谁干活？”

　　蒙面人忙不迭点头，嘴里说着“是是是”。

　　“那就把付钱的人找出来。”

　　蒙面人愣住。

　　男人用刀面拍了拍腿侧，说：“怎么，有难度？”

　　蒙面人立时语气为难地道：“是啊，这，大家都是只问任务只谈价格不管谁是谁的呀，他一次雇这么多人，咱们也不是个个都与他见过面的，多的是被伙伴拉进来一起做的兄弟——”

　　男人蹲下来与他平视，他的面相着实称得上温和，可是此时散发出的气息却无比危险，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很好糊弄的傻大个？嗯？”

　　“不不不、不敢、不是！”蒙面人猛摇头。

　　男人用平淡的语气下命令：“别跟我讲难度，我要的是结果，找到了来回复我。别想着跑，我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兄弟，但是既然他们可以眼睁睁看着你被追杀，都不来帮你，那么之后他们同样可以为求自保出卖你的位置。”

　　男人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脸，说：“如果你还不死心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姓程。”

　　蒙面人一双眼睛瞪得咕噜圆，目送男人起身远去，连自己脸上面巾什么时候被割断滑下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