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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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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井不远的屋檐走廊下,站着女孩。
他蹙起眉,越过她,进了屋。
随后女孩跟着进屋。进了屋的女孩依然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
咕噜噜灌了半杯茶水,阎丘进了房间。
女孩默默地在黑暗的堂屋站了会,然后,就着房间透漏的光,将手中包裹放在桌面打开。
阎丘在房里摆弄着一台破旧的收音机。忙活了许久,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细碎的脚步声在房门前停留。
房内的人没动静,房外的人亦无动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里的灯熄灭。堂屋里彻底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很久,女孩动了,一阵窸窸窣窣后,一切归于寂静。
——
半夜,阎丘被热醒。
老旧的风扇在黑暗的房内有气无力地转着,每一声吱嘎吱嘎都像是在哀嚎它的苟延残喘。
他坐起身,抹了把汗。
下床出了房门,在黑暗的厅堂寻找开关。
不想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幸得他手脚灵活敏捷,手撑在墙上才没被摔在地。
他低咒了声。
在墙面摸了会找着了开关,灯亮。
屋内的情景让皱眉头又错愕,半刻后才恍然。
他差点忘记了屋内除了他,还多了个人。
人?
屋内靠墙边并排靠着四条配八仙桌的长条凳。
刚才他就是踢到了凳脚而差点摔倒。这四条长凳这么一摆,俨然就成了一张小床。
显然这也正是被人当作睡床。一条披巾叠成长方条兼当了枕头。
靠里还有一个包裹。
睡床是空的。
阎丘走出敞开的大门,转过屋角,有水声传来。
井边隐约可见有一个身影在忙活。
举手投足间勾勒的线条,在月色下,如一副画家精心修磨的素描。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女孩弄妥当一切。
返转屋里,脚步在门前停下,内里大亮着的灯光从大开的门透出。
她的脚踩着光影的边缘线,敛着眸。
女孩踏进门。桌面上多了个空水壶,没有人。
她静静听了会,只有里屋的风扇吱嘎声夹着丝微鼾。
——
家里多了个人,对于阎丘没有什么改变。
他与平常一样,饭后要么在拾搡屋顶瓦片,要么在修理门窗。
他无视女孩。
主要是,他能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有什么话说?语言也不通。
女孩也乖觉得很,没往前凑,她当个隐形人。
等他岀了门,女孩就着他吃剩的饭菜添了肚子。
夜里等他熄灯睡后,她仍在厅以凳为床。次日,又在他起床前收拾好一切。
如此两日后。
这日,阎丘早饭没吃去了城里。
女孩走进厨房,没有什么可下肚的东西。她瞪着锅灶及灶前的柴火好一会。
阎老三带着放暑假在家的重孙来到阎丘家,大吃一惊,只见厨房门浓烟滚滚。
小孩儿脱囗叫道:“叔家着火了!”
阎老三叫了几声阎丘没人应。
走进门,正碰上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好一会才认岀是女孩。
小孩儿吐吐舌头,做鬼脸,“她的样子好好笑。”
可不是,女孩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像只花猫,两眼被烟熏得通红。
头发凌乱,发间沾着几片草屑。
阎老三扫了屋内一眼,哪里会不明白是什么状况。
他走到灶间,向女孩比划了下,示意她看着。
在阎老三的帮助下,灶堂的火终于烧起来。
女孩学得很快,一会就有模有样。
阎老三站在厨房看了会,见女孩生火做饭的动作虽然不那么熟练,却也可以看岀是个手脚麻利的人。
不由暗自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离去前他向女孩指了指重孙帮忙提上来放在地上的菜。
是些农家地里栽种的时令瓜果蔬菜。茄子青瓜豆角苋菜等,满满一袋子。
半时辰后。
女孩摸着有些滚圆的肚子,微眯起灰黯的大眼,带着丝满足惬意。
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吃到撑。
正在门前走动消食间,女孩看见外头大路上走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她熟悉的。
那是去了另一家的同伴,圆脸女孩。
圆脸女孩穿着漂亮的新裙子,被一个男人拉着手,一前一后。
途中遇到别的村人,村人与男人说话,他们的眼睛却是对着圆脸女孩。
圆脸女孩水嫩的脸蛋带着羞色,男人在与村人说话间一个用力将她搂住,圆脸女孩脸上的绯色就越发鲜艳。
男人哈哈笑得得意。
女孩远远看着。
等圆脸女孩和男人走近,女孩的脸有了丝笑意。
圆脸女孩也看到了她,低低欢呼了声。
抬眼望着男人,手指了指女孩这边,意思很明显地想要过来跟女孩说说话。
哪知,男人在看见女孩后,反而将圆脸女孩拉到了另一侧,用身子隔了两人的视线。
拉着她走得更快,圆脸女孩有些跟不上,不得不小跑,不一会就走远了。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期间还有圆脸女孩的转头回望。
又站了一会,女孩才转身进屋。见门边靠墙放着个红色塑料桶,装着阎丘换下的脏衣物。
女孩进厨房,找了个脸盆,装起自己的衣物,提着红桶,学村里的女人们到河边洗衣服。
这两天她留意过,知道洗衣的位置。挑的时间也是在她们都洗完走后。
自踏上大路,她就被一些或明或隐晦的目光看着。
只到下了河边,这种无形的束缚般的感觉才消去些。
女孩蹲在河边专心地漂洗着衣服。
一块石头落在她身旁的河水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湿了她大半身。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她一大跳,差点儿一个不稳栽进河里。
她稳了神,抬头看向河岸上,瘦猴站在那,一脸狰狞的笑。
女孩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贴在皮肤上。瘦猴的眼直勾勾盯在她身上,如毒蛇般阴冷黏糊。
女孩打了个寒颤,迅速蹲下,加快了手中刷洗的动作。
瘦猴不但没离开,反而下了台阶走向女孩。
女孩心生警惕,手里的动作没停,余光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瘦猴却突然停住了。他拐了个方向疾跑几步。
一个跳跃,从岸上落到女孩的身后,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女孩大惊,吓得一屁股坐在石板上。
女孩拼命挣扎着,无奈力量悬殊。瘦猴捉着她的手臂,将她轻松扯起。
“哟,还是个烈性的。” 语气怪模怪样。
也不管她一个外境女听不听得懂这里的话,自顾发泄着恨意。
“让你烈,一会屌不死你。”
他将她搂住,对女孩上下其手。
“臭&子,敢瞧不上老子……”
女孩突然将手上紧抓着的洗衣粉往他脸上嘴上一撒。
瘦猴下意识捂眼,嘴里几下呸呸呸。
女孩趁机脱身岀来,还不忘提起桶,往台阶上急跑。
在跑走之前,她将揉着眼的瘦猴用力一推,瘦猴扑腾进了河里。
等瘦猴咆哮的咒骂传来时,女孩已跑岀老远。
——
城中,月巴饭店。
“对了,”毛古想起来,“你那位族兄倒很是活跃。到处筹集资金,听说都开始准备组织人手,采买设备了。”
毛古挤眉弄眼,“这回他可是要自个当老板来着。”
阎丘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毛古停不住嘴:“亏你在外有着阎王的称号,却是怂了。”
阎丘无所谓:“飘泊闯荡了这么些年,腻了。就想呆家,过些安稳日。”
胖老板得空过来,拉着阎丘。
“缺活干?”
“嗯?”
胖老板就笑,“打瞌睡只是缺个枕头。恰好,这会有个枕头,说不得你会感兴趣。”
“多大的枕?”
“一会见个人,大小由你辨定。”
进来的是一个五旬有余的高瘦男人,说不上有什么特点,很普通。
就这么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人,却是广元县曾经的纳税大户。
说起来也是带了点传奇性。
何华晖从一开始的四处打散工,到带着几个人的小包工头,后来开了公司,再成为县里数一数二的建设公司。
何华晖却苦笑,连连摆手。
道了句:好汉不提当年勇。
让一位站在高处风光无限的人跌落到如今的灰头土脸,憔悴颓败,源于心力有限而欲望无止。
房市的泡沫,浮现无数的空楼,烂尾楼。没有一口吃成胖子,反而撑坏了胃。
坏了事,资金链一断,拆东墙补西墙,窟窿填不上。
如今入不敷出,快撑不下去了。
胖老板也不由得感慨一句,花无千日红。
——
“他…会同意吗?”
阎丘离开后,何华晖问胖老板。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胖老板沉吟了片刻,没答反问:“你可有不舍?”
落寞的人苦笑了下,“不舍?”看着摆开的空掌,握起,“没资格了。”
“这样也好,能留存下来,也好。”说不出的怅然。
就像耗尽心血精心培养的孩子突然不在了,那是剜心。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还存在着,却不属于自己了,那只是失血。
这样真的,也好!
****
上卞村。
女孩跑回屋内,将大门关好,欲找门栓,却找不见其踪影。
她急出了汗。
片刻,记起上午似乎在灶堂前看到过门栓,却已是被劈成两截,当柴火烧了。
不止没门栓,门边上的活动卡扣也拆了两个,一边一扇门各剩下一个。
门只能虚掩着,却经不起大力的推动。
她脸色俱变,这两天门窗正在修整!
女孩目光落在八仙桌上,她跑过去使出全身力气想将桌子推近门边,去挡住门板。
奈何她力小,半点也无法撼动沉重的桌子。只得作罢,弃了桌子,换了四条长凳子。
这显然是不够的,只是却再也找不到可以抵挡物件了。
女孩胆战心惊地在屋里呆着。
这一呆,安然到了夕阳西下。
女孩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最后一趟中巴车也返回了村。
渐渐地,夜色笼罩了整个村庄。
慢慢地,村子彻底寂静下来。
可是,他没回来。
阎丘没回来。